【3】我已經不愛你了

安嫵從家裏收拾完一些生活用品回到醫院裏安香荷所在的病房時，安香荷正在護士的幫助下坐起來，見到她來，安香荷臉色很不好道：“你過來。”

安嫵上前道：“大姨，你要不要喝點水？或者肚子餓了想吃什麼？”

“別給我打岔。”安香荷戳著安嫵的腦門，有些憤恨道，“你這死丫頭，要不是我昨天聽到了，你還打算瞞我多久？林天來找你了嗎？”說到最後，語氣裏帶著一絲緊張。

安嫵垂下眼睫，說：“沒有，他也沒有臉主動找我。”

“所以就讓他那寶貝兒子找你是嗎？”安香荷冷笑一聲。

安嫵擔心安香荷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憶會氣壞了身體，故意板著臉轉移話題，“大姨既然醒了，那大姨請告訴我，為什麼一直對我隱瞞你身體的情況？”

聞言，安香荷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就像是小學生做錯事被老師發現一般心虛，連剛才質問安嫵的氣勢也沒了大半。

安嫵繼續道：“這樣就能讓我不擔心了嗎？這樣就能讓我上班輕鬆了嗎？大姨，這次犯的錯誤這麼嚴重，你說吧，兩千字檢討能深刻反省嗎？”

安香荷盯著安嫵，“噗嗤”一笑，有些愛憐地伸出手摸了摸安嫵的腦袋，眼眶泛著淚花。

“我是一個無底洞，你還很年輕，不能把錢白白花在我的身上，你要為你自己做長久打算。”安香荷歎了一口氣，誰想生病呢？誰都不想生病。

安嫵吸了吸鼻子道：“這段時間你就不要多想了，咱們接受治療，好好養病，我最近剛簽下一個大單子，錢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

安嫵不斷地安慰著安香荷，讓她放寬心養病，待到安香荷情緒穩定下來後，安嫵拎著食盒去往醫院的員工食堂。顧蓧擔心她公司醫院兩邊跑，顧不上吃午飯，便讓安嫵跟著她直接去他們醫院的員工食堂吃，總歸是醫院的食堂，不論是衛生還是營養方麵，都比一般的外賣要強很多。

此時正值中午吃飯的高峰期，放眼食堂全都是白茫茫一片，安嫵穿著幹練的黑色小西服套裝，倒顯得有些突兀，不過她表情太過於淡然，又跟在穿著護士服的顧蓧身邊，所以許多人以為是哪個醫生的家屬，托小護士照顧，倒沒把安嫵往“蹭飯者”上麵想。

打飯的長隊緩慢移動著，安嫵跟顧蓧並排而站，顧蓧縮著脖子有些心虛道：“那天他來問，我一個沒忍住就說了。”

“果然。”安嫵吐出兩字，當年她用水果刀紮穿自己的左手，事後因為怕安香荷知道，就在顧蓧那住了一段時間。

“你還說了什麼嗎？”安嫵向打菜阿姨隨手指了兩個菜。

顧蓧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如實說：“其他的我沒多嘴了！他就問了這個。”安嫵陷入沉思。

“欸，你別生氣，我隻是覺得……”顧蓧瞄了一眼安嫵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我就是覺得周懷瑾對你應該還是餘情未了，你想他那麼高冷的一個人，如果對你沒有任何感情了，怎麼可能還會來問我知不知道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安嫵，我……”

“他有女朋友。”安嫵麵無表情打斷顧蓧的話道。

“你說高曲綿啊？”顧蓧一副不算事的模樣，“我跟你說一開始我也以為那個高曲綿就是周懷瑾女朋友，結果根本就不是的！我們有個肛腸科的小護士大著膽子去問周懷瑾，高曲綿是不是他女朋友，被周懷瑾親口否認了！高曲綿隻不過正好跟著周懷瑾從B市那邊一起回來的，大家就謠傳這兩個人是男女朋友關係，還有啊……”

顧蓧悄咪咪湊到安嫵耳邊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道：“你別看她長得年輕，比我們大三歲呢！”

顧蓧以為，聽到她的爆料，安嫵會像從前那樣心花怒放一把，但是安嫵的臉色聞言卻是一沉，她抬眸看著顧蓧問道：“我問你，外地醫生來這邊上班，你們醫院是不是要買什麼人身保險？”

顧蓧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安嫵會將話題轉到這上麵，但還是如實回答道：“對啊……欸，剛說曹操曹操到，周懷瑾來了。”

人群中傳來不小的轟動，就像是從前在學校那般，安嫵麵色陰鬱，看向來人，沒再說什麼，隻是轉過身踩著高跟鞋“哐哐”朝著周懷瑾出現的反方向走去。

顧蓧剛對著安嫵離去的背影“欸”了一聲，一道黑影便打在了她的頭上，不輕不重，但足以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她以為來人是護士長，待她看清楚拿著文件打她的人是闞北後，火氣瞬間躥起，她抬起頭看著那個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人，伸出拳頭吼道：“長得高了不起啊！再打我頭你試試！”

闞北睨了她一眼，淺珀色的眸子泛起漣漪道：“也不知道你還能做好什麼事兒？湯撒了。”

聞言，顧蓧猛地低下頭看向餐盤，大驚。

闞北跟周懷瑾的齊齊出現，讓食堂的氛圍一直躁動不安，原本還有些喋喋不休的顧蓧坐下後沒多久也跟安嫵一樣安靜地吃起了飯——闞北跟周懷瑾坐在了她們對麵。

四個人雖然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但是氣氛詭異的怕人，顧蓧頭皮發麻，好在這個時候突然接到護士長的電話，平日裏母老虎般的護士長聲音現在落在顧蓧耳裏也如同天籟一般，她火急火燎跟安嫵說了一聲就先匆匆離開，而顧蓧離開後，一開始漫不經心吃著飯的闞北也放下筷子，不動聲色的離開。

飯桌上隻剩下安嫵跟周懷瑾，兩個人各自吃著飯，在外人眼中就是沒有任何關係的普通陌生人。安嫵想著昨天晚上她讓他跟程涵滾的畫麵，開口打破平靜道：“我現在很需要錢，你的單子能今天簽嗎？”這些年，安嫵已經學會低下自己的頭顱，她什麼都可以沒有，但是不能沒有養她長大的安香荷。

“如果需要錢，我可以……”

“可以借是嗎？”安嫵輕顫著眼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道，“周懷瑾，我之所以不會問你為什麼要主動出現我跟前、為什麼要假裝自己有女朋友來耍我，是因為我不想再與你有牽扯不斷的關係了。你與我之間，如今唯一能有關係的，就是這份合同，而我現在隻在乎合同的結果、到手的提成而已。”

無憂無慮早就不屬於安嫵，當初她身邊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如今的她已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他再出現，她也不會潰不成軍。

“所以，你以為，我是用高曲綿來戲耍你？”周懷瑾深深看了安嫵一眼。

“不是嗎？”安嫵自嘲一笑道，“難道周醫生想讓我自作多情的以為，你是想借著高曲綿這個‘女朋友’來試探我是否還愛你吧？”當年他對她那樣失望、冷漠的眼神，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可惜……我已經不愛你了。”

安嫵請了三天的假，這三天裏，她按照高曲綿的吩咐，陪著安香荷完成了一係列檢查，此刻，她陪著安香荷等待治療方案。

“之前有做過心臟搭橋手術？”高曲綿看著手中的病例史睨了一眼安香荷與安嫵，安嫵點了點頭道：“對，四年前做的了。”

“為什麼之前不說？”高曲綿擰起眉頭，語氣冰冷，“那心臟病的藥帶來嗎？如果沒帶來，還記得吃的是什麼藥嗎？”

安嫵愣了愣。

“不記得就回去拿，待會兒再來找我。”高曲綿將手中的病例史往桌上一放，翻看下一位病人的病例。

“醫生……”安香荷有些尷尬道，“我感覺自己沒事了所以才停的藥，那藥已經有一兩年沒吃了，早就記不清藥的全名了，而且我覺得要那個藥跟我現在這個病多大關係吧？主要是那藥好久沒吃了，也不在身邊，在老家家裏放著。如果要去老家拿，那我們家小嫵就得在路上耽誤不少功夫，她明天還得上班……”

“你自己感覺沒事就可以隨便停藥了嗎？”高曲綿冷若冰霜地打斷安香荷的話訓斥道，“你這可是心臟病，得常年吃藥，怎麼能自己說停就停！你若單單就是這個肝病也就算了，但你自己有心臟病，那麼我們治療就得多方麵考慮！不然出了事誰負責？”

“是是是，醫生說的是。”

高曲綿看向安嫵冷淡道：“你要覺得耽誤你上班的時間，那就等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了取回來了，再來找我。”

安嫵抿了抿唇道：“我今晚就回去。”

安香荷這些年也看過不少醫生，知道有些醫生脾氣差，但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麼年輕的女醫生，脾氣差成這樣，從第一次見麵，就沒見高曲綿笑過。回病房的路上，安香荷吐槽連連，安嫵攙著安香荷，一門心思想著要不要給江允打個電話請明天的假，還是先不請假自己試一試看能不能連夜趕回來，第二天再接著上班。

正想著的時候，江允的電話便打了過來，詢問她這邊怎麼樣。

對於安嫵來說，江允不僅僅隻是一個上司，也是幫助她渡過那段黑暗時期、目睹她這些年成長的重要朋友，所以安嫵家裏麵的情況，江允算是比較了解。

聽到安嫵的顧慮，江允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忙糊塗了，雖然之前吃的藥不在身邊，也記不清楚藥名，但是你不是一直把你大姨的病曆單子都收在身邊嗎？自己回家找一找看看醫生開過什麼藥不就行了嗎？”

安嫵一拍腦袋，如醍醐灌頂。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電話那頭的江允聽到清脆的拍腦門聲，嘴角勾起道：“你回家找找吧，我下班後去醫院看看你大姨。”

“不用不……”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安香荷突然湊近大聲道：“歡迎歡迎。”

“大姨你幹嘛啊？！”

“江允來看我，你為什麼說不用？”安香荷見過江允很多次，也認識他。

江允聽著那邊一大一小熱熱鬧鬧的說話聲，不由得輕笑，安嫵聽到笑聲後不好意思道：“那就這樣，我回家找找，謝謝你提醒我啊。”電話掛斷後，江允握著手機，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

安嫵交代安香荷幾句就火急火燎往家衝，安香荷剛說完讓她慢點，一溜煙的功夫安嫵就消失在她視線裏。

“這丫頭……”安香荷喃喃道，目光剛準備收回來的時候，就在人群裏看見一個人。

那人正跟身邊的醫生核對手中的資料單子，一抬頭正好也看見了她，跟身邊的人說了什麼後便直接朝她走來，禮貌開口問好。

“阿姨。”

安香荷眼睛驟然一亮，她盯著眼前的周懷瑾，一個勁兒地在心底感歎，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是真實存在的。上次她見到周懷瑾就覺得這小夥子容貌格外出眾，沒想到穿上她最討厭的白大褂，會那麼養眼好看！

“你是這醫院的醫生嗎？”安香荷又驚又奇問道，她也沒想到會在醫院裏看見周懷瑾，雖然上次看見安嫵身上那身白大褂就知道他是醫生，但是沒想到就在這個醫院裏就職。

周懷瑾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安香荷身上的病服道：“阿姨，我送你回病房吧。”

安香荷笑得一臉燦爛：“會不會太耽誤你？”

回病房也就幾步路的功夫，安香荷倒是問了不少問題，在知道周懷瑾是實習後直接進的這醫院，更是感慨道：“A大本來就是重點大學，你還是直接進的A市最好的醫院，你說，我家安嫵是不是騎自行車撞到你的，所以才認識你這麼優秀又懂禮貌的孩子？”

正在開車回家的安嫵猛然間打了一個噴嚏，誰在背後念叨她？

“不過，我倒是之前從未她提起過有你這麼一個優秀的同學，估計是怕說了我又要誇別人家的孩子好。”安香荷笑嗬嗬地打趣道。

周懷瑾的眸光暗了暗。

提到安嫵，安香荷又想到看診的事情，忍不住吐槽道：“要是你們醫院的醫生都像你這樣就好了，給我看診的那個女醫生，年紀輕輕，那叫一個凶啊！我其實還好，倒是安嫵前前後後快為我跑斷腿了。這幾天她光顧著圍著我的事情轉，覺都沒睡好，眼看著瘦了一大圈。這不，又跑回家給我找之前心臟病吃的藥去了。”

安嫵找到當初吃的藥是什麼後，就馬不停蹄趕到醫院，為了以防萬一高曲綿還要什麼，她把一遝病曆本全都給帶上了。

就診室內，高曲綿掃了一眼安嫵帶來的病曆單子後道：“好了，可以了，我知道了。”

安嫵長舒一口氣，高曲綿將電腦上的資料打印出來後便開始給安嫵介紹著治療方案，一些注意事項等等都詳細交代給她，怕自己記不清，安嫵拿著本子認真作者筆跡。

等到這一切結束後，安嫵倒完謝準備離開時，高曲綿突然話鋒一轉，“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三年裏的時間，都在好奇，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安嫵一怔，她看著麵前的漂亮女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後，收回視線，又恢複成那個冷冰冰的高冷女大夫模樣道：“你走吧，有什麼問題再來找我。”

江允拿著鮮花跟水果籃看望安香荷時說了一大段很鼓舞人心的話，畢竟是公司裏的領導，在說什麼能鼓舞員工士氣這塊有著多年豐富的經驗。一番談話，安嫵明顯感覺到自家大姨的精氣神好多了，像是重新被注入了力量。

“今天謝謝你啊。”病房外，安嫵看著江允由衷感激道。

“謝什麼。”江允笑了笑，伸出手拍了安嫵的肩膀道：“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現在又是公司出色的員工，不對你上心點兒，你要是被對家挖去了？我去哪兒再找一個，像你這麼吃苦耐勞又有上進心的好員工呢？”

說到這，江允頓了頓神色認真地說：“關於錢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擔心，需要什麼幫助，隨時可以來找我。”

安嫵看著江允，水眸漸漸渡上了一層霧氣。江允沒想到三年前那個愛哭的小姑娘又回來了，他調笑道：“別哭，如果你真的感激的無以言表的話，免費給我加班幾天吧。”

安嫵“噗”的一下笑出聲，兩人相視一笑。

遠處，高曲綿不急不慢地走到周懷瑾身邊，目光也落向安嫵跟江允身上，她清冷著聲音道：“你有沒有想過，三年的時間快要改變很多，或許她已經不愛你了呢？”

“周懷瑾，我之所以不會問你為什麼要主動出現我跟前、為什麼要假裝自己有女朋友來耍我，是因為我不想再與你有牽扯不斷的關係了。你與我之間，如今唯一能有關係的，就是這份合同……”

周懷瑾想起安嫵的話，眸色微沉。他盯著遠處的男女，良久收回視線開口道：“高醫生，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高曲綿愣了愣，她盯著麵前男人刀削斧割的側臉線條，下意識道：“什麼忙？”

周懷瑾轉過身看向她，薄唇一張一翕，聽完他話的最後一個字，高曲綿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說：“你是怕我欺負她嗎？”

“不是。”

她自然知道他這份請求出自專業技術上的考量，但是她忍不住嫉妒會這麼想。高曲綿眸光流轉著，最終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