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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笑嫣然

第三章 驚落晚妝花

第三章 驚落晚妝花

雲翩將紫棋須茸湯放在榻邊的木幾上,“二公子,這碗湯藥是奴婢為你熬的。”花無愁冷笑一聲,“你該不會在裏麵下了毒吧?”

“奴婢不敢。”

“哼,若不是毒,那就是迷藥了?好將本公子迷得神魂顛倒,索性將你娶進門,做花家的二少夫人,金山銀山任你揮霍,是不是?”

雲翩低著頭,“二公子多心了,奴婢不敢有這等非分之想。”

花無愁從榻上坐起,看著木幾上那碗湯藥,並不作聲。雲翩便說:“請二公子早做歇息,奴婢告退了。”

剛一轉身,忽然聽得啪啦一聲響。有幾滴烏黑的湯水濺在她的繡鞋和裙擺上。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熬出來的湯藥,被花無愁連碗一起摔了,如墨的水,月白的瓷,都在暗夜裏輕輕發顫。

“二公子,你!”她原本想來跟對方化幹戈為玉帛,卻又再被他無禮對待,終究有些抑製不住。花無愁突然站起,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她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二公子,你快放開我!”

花無愁嘴角一勾,“放開?好!”說著,他狠狠一推,她就像一隻小小的布偶似的,仰跌在他的軟榻上。雖然軟榻上鋪著金絲桑蠶被,可她那樣猛地撞上去,撞得手肘和後背都疼得發麻。

花無愁像一隻猛獸似的撲上來,拿身體壓住她,指背輕輕地劃過她的臉。“怎麼,你煎這一碗湯藥,難道不是想討好本公子嗎?現在本公子給你一個更好的機會,你應該開心才是啊?”

雲翩的身體發著顫,淚眼汪汪的,不敢去看花無愁近在咫尺的臉。“奴婢……奴婢是看自己連累二公子受傷……想要補償……是真心實意地關心二公子,並非、並非討好……”

他嘖嘖地搖頭,“瞧你這楚楚可憐的模樣,若是我大哥看見了,隻怕又要心軟。可惜啊,你用錯了地方。”說著,便扯住雲翩腰間的係帶,仿佛恨不能將那薄薄的綢緞撕成碎片。他那樣一扯非同小可,雲翩嚇得花容失色,胡亂地掙紮起來。先是去抓他的手,力氣卻不夠,推也推不開,仍是被他壓著。

本來他扯著她的腰帶並沒有太用力,拴了兩層的結,隻鬆開了一層。可是被她那樣一掙紮,第二層活結也鬆開了,衣衽滑開,露出藕色繡花的肚兜來。他一眼看去,竟有些慌張,急忙將視線錯開。

那個微小的細節雲翩並沒有注意到,她隻顧著又哭又抓的,慌亂間,一掌拍去,正好按在花無愁受傷的肩膀上。他低吼了一聲,體內那股噴薄的憤怒因為疼痛而爆發。他將牙關一咬,更加欺身上前,將雲翩壓得死死的,一手按住她一隻肩膀,她頓時連最後掙紮的空間也沒有了。

她看到對方的深瞳裏一雙渺小無力的自己,像一朵低垂在枝頭,即將要被雨打風吹去的花。她咬牙闔上眼睛,所有的掙紮和倔強都在那一瞬間化去,臉輕輕一別,眼淚就滑落到被麵上。

她動也不動地躺著,仿佛在等待死亡的降臨。

可是,死亡卻沒有來。

花無愁突然離開了她的身體,低吼了一聲,“滾!”

她從來沒有想過,那樣一個粗鄙的字眼,竟然也會成為她的救命稻草。她逃命似的衝出了房間。花無愁喘息加重,傷口已經重新裂開,血濕透了裏衣,一直浸到前胸來。他眼前一黑,突然栽倒在地。

雲翩衝出了丹錦院,步子才漸漸緩下來。剛才發生的一幕揮之不去。她順了順淩亂的呼吸,感到胸前似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貼著,她就著遊廊上燈籠的光低頭一看,竟是血跡。巴掌大的一灘血跡,已經浸透了她的衫子。她心知這血跡是方才從花無愁那裏染上的,心中一凜,叫了聲不好,便急急忙忙往回跑。

她不敢一個人再回那間屋子去,便到耳旁叫起了一名丫鬟,說二公子傷勢複發了。丹錦院頓時燈火通明有如白晝,全院上下忙做一團,折騰到後半夜,大夫請來了,血流也止住了,可花無愁還是迷迷糊糊醒不過來。

雲翩一直躲在角落裏看著,生怕被人發現她身上染了花無愁的血。大夫走時,她聽見他說,隻要明晨燒退了就無礙了,她的一顆心還是懸著,砰砰砰跳得厲害。不一會兒,下人們也散了,隻留下兩個小丫鬟在屋子裏守著。雲翩悄悄地走過去,趴在房門口向裏張望,隱約看到花無愁一臉蒼白,煞是可憐憔悴,她竟然又心軟了,也不計較他剛才對自己無禮,隻是難受得緊,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在角落裏坐著,縮成小小的一團,就那麼守了一夜。拂曉時分,聽見走廊上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她恍然驚醒,看來的人是花靖宣和李若伶,他們進了花無愁的房間,聽丫鬟說二公子的燒已經退了,俱是鬆了一口氣。

雲翩知道花無愁沒事了,心裏的石頭頓時落下。接連幾天她都不敢靠近丹錦院,可是卻還是迫切地想知道花無愁的傷勢進展,有時候想得走神,還跳錯了舞步。

孟夏時節,紅紫紛紛。滿架薔薇芳香四溢,浸著青碧蔥蘢的園子,惹人心曠神怡。雲翩在花架下站著,仰頭看著頭頂漠漠的一片妃紅,忍不住伸手想摘一朵,剛觸到花莖,便聽月洞門那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循聲看去,隻見家丁領著一位白衣的女子經過,那女子約麼十八、九歲的年紀,很是高挑,纖纖瘦瘦仿佛風一折就斷。長長的瓜子臉上,一雙晶瑩的眸子顧盼生輝,即便隻是淡淡地走著,但那雙眼睛卻始終帶著笑意。

他們往丹錦院的方向去了。家丁折回來的時候,雲翩好奇地攔住他,問他道:“剛才那位姑娘是誰?”

家丁知道雲翩入府的時間短,有許多人事她都不認得,便解釋說:“那是天繡莊的老板如姬姑娘。是我們二公子的紅粉知己。聽說二公子受了傷,所以專程來看他。”

原來那就是如姬姑娘。雲翩心中暗想,她也早聽聞天繡莊的名號,據說是這城裏最好的繡坊,坊中有七十二名女工,個個都是巧手,哪怕是在白絹上繡一朵牡丹,也是要引來蜂蝶競相采摘的。

城中女子,皆以穿著天繡莊的製衣為傲。尤其是出嫁的新娘,有的哪怕砸鍋賣鐵也要請天繡莊的如姬姑娘親手縫一件嫁衣。但如姬清高自傲,並不是任何生意都接,她常說萬事都是要看心情的,也要看與對方是否投緣。

薛凰城的公子哥們,將如姬看得像月中嫦娥一般,都想要與她親近。可她偏偏對他們不屑一顧,隻對花無愁溫柔殷勤。

如姬和花無愁相交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彼此引為知己,關係曖昧,在薛凰城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論年紀,如姬還長了花無愁半歲,花無愁常開玩笑說要喊她如姬姐姐,她心頭不樂意,說你這樣會把我喊老了。

花無愁最喜歡喝如姬親手釀的銀雪欺芳酒。有時候在天繡莊裏一喝便是徹夜。今次如姬一來,花無愁便跳下床問她要酒喝,她嗔他道:“你如果不要命了,我就再捅你一刀,讓你早登西方極樂,跟那些神仙們討酒喝去!”

花無愁討了個沒趣,隻好唉聲歎氣。如姬問他,“聽說你是被人行刺受的傷。怎麼會跟官府通緝的凶徒扯上關係?”花無愁道:“我流年不利,撞上災星了吧。”如姬笑他,“該不會是為了鳳鳴樓的花姑娘,跟人爭風吃醋吧?”

花無愁睨她一眼,道:“你知道我從不去那樣的地方,還拿這些話來激我。”說著,便將事情的始末對如姬說了,如姬聽罷格格直笑,道:“你這是惡人自有天來磨,總算是吃了一回虧了。”看花無愁不做聲,又道,“我來的路上見官府出了告示,說那個凶徒已經抓到了,秋後便要斬首。”

花無愁拊掌道:“那甚好!”然後又跟如姬閑聊了一陣,丫鬟端著膏藥和紗布進來時,如姬便起身告辭。花無愁叮囑她,“七日後就是我叔公的壽宴了,你記得要將新袍縫製好,我沒了翠玉燙金鳴壺,隻好送他一件袍子了。”

如姬其實並不計較,卻故意裝得不悅,道:“我記住了,反正我天繡莊對外人來講是一衣難求,可在你花二公子的眼裏,還隻是個次選。”

花無愁朗笑,“如姬姐姐對我來講,可從來不是次選呢。”話說完,卻覺得個中字句不清不楚,甚是曖昧,又補充道,“你是我最好的知己。”幹幹淨淨的“知己”二字,將彼此的關係分得不帶一點瑕疵。

如姬的眼角微微閃過暗光,旋即便收斂起來,“嗯,你好生休養,壽宴當天我親自將新袍給你送來。”

花無愁拱手道:“到時候我的傷也好了,你是席上貴賓,我定當陪你痛飲。”

光陰似箭,七天轉瞬便過。壽宴當日,花府賓客盈門,好不熱鬧。最忙碌的當然是花家的兩位公子。但凡有賓客到來,花靖宣都會前去迎一迎,和對方說上幾句,再著人帶賓客入座。他的一身紅袍煞是惹眼,立在人群中蕭朗峻拔,更加襯得他春風滿麵。他的身旁站著李若伶,一襲絳紫色的裙裳,看上去高貴大方,但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見誰都隻是淡淡地行個禮。

雲翩遠遠地看著,冷不防有人在背後敲了敲她的頭,“喂,表演的事情,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雲翩知是花無愁,回頭見他折扇輕搖,倜儻瀟灑,她道:“是,都準備好了。”

花無愁那才仔細地打量起雲翩來。她此刻已經穿上了表演的舞衣,是用碧色單絲羅織成的輕短上衣,緊緊環著一身;闊袖從手肘上方撒開垂下,像喇叭似的,還故意做出重疊的褶痕;腰間鏤空,隻用一層薄如蟬翼的透明紗緞連著下裙,紗緞上繡蔓藤的圖案,空隙處便可見腰上無瑕緊致的肌膚;下裙微略蓬起,更襯得雙腿修長,纖腰盈盈不堪一握。腳上一雙緋紅頂花的舞鞋,就像在美人臉上畫開兩團嬌俏的胭脂,煞是粉嫩可愛。

花無愁的心中生出一詞——宛若天仙——他沒想到自己竟可以對一個討厭的人發出這般讚歎,不禁微微蹙了眉,問:“這是你們北夜國人的裝束?”

雲翩搖頭,“隻是為了配合今次的舞蹈,臨時做的。”

“你做的?”

“我隻是繪好圖樣,與裁縫師傅講解了,舞衣是裁縫做的。”即便隻是如此,但這舞衣精巧細致,單從設計來講,已經很難得,花無愁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中似是對雲翩有了些不一樣的看法。雲翩被他的眼神打量得渾身不自在,道:“奴婢去看看其她人準備得怎樣了,奴婢告退。”

花無愁忍俊不禁,心想這丫頭定是怕了他了,見他像見老虎似的,看著她慌忙退去,一不小心還跟後麵過來的小廝撞上,險些摔一跤,他心裏更是想發笑,但卻故意忍著,好在看到如姬也來了,他便將那笑容轉向她,施施然地迎了上去。

雲翩走得遠了,回頭見花無愁和如姬一左一右將花老爺子摻著,你一言我一語,甚是合拍,將老爺子逗得哈哈大笑。

如姬獻上她親手做的袍子,那袍子精美華麗,隔著人群看去,仿佛也能看見它散發著逼人的光澤。不知怎的,雲翩忽然覺得,那袍子和如姬一樣,都是上上之品,單是擺在那裏,就足以將周圍所有人的光芒都掩蓋下去。

天與地,似茫茫黑幕,惟有如姬和花無愁站在光暈裏。

雲翩澀然一笑,後台鑼鼓已經敲起。今日不僅有花府自己的人表演,還有花靖宣專程從外地請來的雜耍班子。這會兒鑼鼓一響,已經有三人翻著筋鬥上台了。台下酒肴飄香,歡聲笑語不斷。

輪到雲翩上台時,她竟破天荒的有些緊張。以前她還在傾伶紫福舞班的時候,見過最大的場麵,是在幾萬大軍麵前,在城樓上獨舞,可那時候,她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今日不過區區百來賓客,她竟然怯起場來,仿佛生怕有哪裏做得不盡善盡美,被別人恥笑了去。

誰會恥笑她呢?

大概,隻有那個處處針對她,恨不能將她掃地出門的花無愁了吧?想到他,眼角餘光不自覺又瞟了過去。身後的丫鬟拽了拽她的袖子,低聲催促,“雲翩,上場了。”

她深吸一口氣,便輕輕地旋轉著朝舞台中央移去。

伴舞的丫鬟也魚貫而上。

水袖起,似婀娜的靈蛇一般纏綿;纖纖細足,步步生花,就像是踩在最輕薄的荷葉上,前腳才過,後腳便已經催開了朵朵蓮花;青蔥十指,綰結如蘭,隱在寬大的水袖中,時而隻見細骨輪廓,時而便露出白嫩的一點指尖。

席下忽然安靜了。

靜得隻有舞步,隻有樂音。

花無愁看著雲翩,再是裝得不屑,目光卻也深深地將她鎖住。台上雲影紛紛,他的眼裏,卻隻有她一個。

天與地,似茫茫黑幕,惟有雲翩站在光暈裏。

雲翩越跳越忘記了自己,忘記了周圍所有的一切。隻見碧空朗朗,白絮綿綿,她依稀想起從前,她也曾這樣忘情地舞過。

可是,“從前”這兩個字卻重重地敲著她。她想,若是那個“從前”,她以驚鴻之舞向心儀之人呈遞愛意,對方也接受了她,她是不是就可以與他過著簡單卻幸福的生活,也不至於輾轉流落到此,成為一顆身不由己的棋子?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的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雲翩隨舞班入京,遇見同船的男子宋夜痕,他們相談甚歡,對方瀟瀟灑灑、爽朗清舉的模樣,一下子便喚醒了她初開的情竇。她在他的麵前跳了一支舞,再雙手為他奉上一杯醇酒。那是寐月族的風俗,寐月族的姑娘若是遇見心儀的男子,便以這樣的方式將愛意傳遞出去,對方如果接受,便喝了她的這杯酒,表示願意與她並蒂連理,恩愛白頭。但宋夜痕卻委婉地推辭了。船靠岸之後他們各奔東西,她失去了他的消息。

初開的情竇,仿如花朵,尚未開放便殞落枝頭。

酒席直到天黑以後才結束。花無愁送老爺子回了折葉寺,想起將折扇落在席間,便回來找。扇子剛拿上手,就聽見舞台上傳來一陣騷動,他看是那班正在收撿器具的雜耍藝人,走過去問道:“怎麼了?”

班主道:“我們的人弄丟了一條蛇。”周圍打掃的丫鬟一聽蛇,紛紛打了個寒戰。花無愁想了想,問:“是剛才表演探囊取物的毒蛇?”

班主道:“唉!正是。”

那一批毒蛇本來被裝在一隻竹簍裏,混著一顆紅色的寶石,雜耍班裏有位姑娘表演時將手伸進竹簍,取出寶石,而且不被毒蛇咬傷,那個環節很是緊張,在場的賓客無不為表演的姑娘捏了一把冷汗,表演是很成功的,但沒想到事後有人倏忽,竹簍裏的毒蛇跑掉了一隻,到這會兒已經不知鑽到哪個角落裏去了。

花無愁急忙吩咐家丁四處搜找,剛剛安靜下來的庭院一時間又沸騰起來。眾人提著燈籠將庭院的四角照了個遍,卻還是沒有發現那條毒蛇。

事情惟有不了了之,雜耍班的人也就散了。花無愁取了燈籠準備回丹錦院,燈籠微光過處,隱隱照出一片發著金光的發簪。

他拾起來一看,那簪子極為輕薄,頂上是一片盛開的玉蘭花,用純金打造,卻絲毫也不厚重累贅。他認得這發簪,花府裏跳舞的丫鬟之中,隻有雲翩頭上插著這樣一支。因為她是領舞,其餘的丫鬟們雖然也戴同樣的花式,但卻都是銀質的。他找了一個丫鬟來問,“洛雲翩到哪裏去了?”丫鬟說:“管家收彩綢的時候人手不夠,叫她幫忙,這會兒她是把彩綢抱回雜物房那邊去了吧。”

花無愁不動聲色,隻把發簪揣進懷裏,提著燈籠出了這一進園子。

過花籬時,清風送來淡淡的晚妝花香,吹開了他體內淺薄的酒意,他緩慢悠哉地踱著步,剛到轉角,冷不防跟迎麵過來的冒失鬼撞了個滿懷。懷裏的發簪突然掉出來,發出一聲脆脆的清響。

“咦?”雲翩低著頭走路,是先撞了人,看到發簪,然後才發現被撞的是二公子,驚歎的表情立刻僵在了臉上。

花無愁問她道:“你咦什麼?”

雲翩道:“這枚發簪是奴婢在酒宴上遺失的,原來是被二公子撿到了。”

花無愁俯身將發簪拾起,卻又忽然扔了出去。發簪掉進花籬背後,那裏不是矮樹就是碧草,漆黑一片。

花無愁道:“既然是你的,就去撿回來!”

雲翩低了頭,“奴婢知道了,等天一亮,奴婢就過來找。”花無愁笑起來,“誰準你天亮才來找了?我要你現在就去撿回來!”雲翩知道自己麵前站著的是那山中老虎,她再是憤恨,也對抗不得,她隻好將身子福了福,“是,奴婢現在就去。”

這還不夠,花無愁還一把搶過了雲翩手裏的燈籠,連燈籠也不給她,便要她摸黑去撿簪子。他抓著她的胳膊,在她耳邊輕道:“怎麼?覺得受了委屈,想哭是不是?既然委屈,何必還賴在這裏?”

雲翩何嘗不知道,花無愁處處針對她,就是想逼她離開花府。可是,她能夠嗎?莫說是她的冷暖悲喜都壓在這座大宅院裏,就連她的生死,也與之緊緊相關。她不能走!她道:“奴婢與花府是有契約的,若未曾犯下大錯,你們花府不能攆我走。除非是我自己想離開,便向主子們申請,得到同意,才可以走。隻不過,我如今絲毫想離開的念頭也沒有……”

花籬後麵陰慘慘的,回廊那邊的光照過來,隻有微弱的一點,雲翩需要很仔細地貓低身子,才能勉強看見。有時候衣裙被樹枝劃破了,甚至劃到手臂或者腿上來。她心中憤懣,一腳踢出去,踢得幾叢晚妝花瑟瑟發抖。

花無愁還站在對麵的回廊上,看她委屈難過,自然開心得很,“喂,你最好找仔細一點,否則,今晚找不到就別想回去休息。”

雲翩不吭聲,彎腰撥開了麵前的一叢晚妝花。忽然覺得腳踝上像是被兩根針刺到了,頓時單腿發麻,身子一斜便撲倒在花叢裏。“哎喲……”疼痛的感覺就像不疾不徐的浪潮,從腳踝處向上遊走。

花無愁遠遠看著,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為是雲翩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便喊了她一聲,“洛雲翩?”

暗光裏,一點聲響也沒有。

他又喊了一聲,還是沒有回應。他開始覺得不妥,提著燈籠過去。卻見雲翩倒在地上,臉色烏青。再細看時,竟見她的左腿上纏著一條黃紋青斑的大蛇。正是雜耍班裏走丟的那一條!他嚇慌了,也不管那蛇如何凶殘,一把丟開,蛇在地上打了個旋兒,一溜煙又鑽進花籬裏不見了。

“來人哪!快來人哪!”花無愁大喊了幾聲,卻不見有人來,他索性一把抱起雲翩就往丹錦院跑,遇上巡邏的守衛,急忙吩咐,“去找雜耍班的人,就說府裏有人被毒蛇咬了,需要解藥!”

守衛戰戰兢兢地退去了,他撞開房間的大門,將雲翩小心翼翼地放上床,看她臉上的黑氣越來越重,嘴唇烏紫幹裂,全身都有輕微的抽搐。他急忙給她蓋上被子,嚴嚴實實捂著,她忽冷忽熱,他也跟著一顆心七上八下。

熬到後半夜,雜耍班的班主總算趕來了,解藥也喂雲翩吃下,還解釋道:“那隻黃紋青斑大蛇,是毒性最厲害的一條,解藥需連服三日,這位姑娘方可痊愈。期間她會昏迷不醒,或者偶爾有發寒、嘔吐、抽搐等症狀,都屬正常。公子不必太擔心了。”

我怎麼會擔心她?花無愁倏地站起來,咬牙切齒瞪著床上昏迷的雲翩。班主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就看花無愁臉色沉得厲害,他不敢久留,隻作揖說老朽先告辭了。花無愁愣了好一陣,揮手招來兩個人,道:“送她回晚晴樓去,解藥每天喂她一粒。”

“是。”

花無愁看著家丁抬走雲翩,他的紅木雕花床上還亂糟糟一片,雲翩睡過的地方,被褥褶皺堆疊,留下深深的印痕。

他慢慢地坐下去,雙手觸到,似有微溫。

天明時分,他才睡著了,睡得淺,翻來覆去,心裏沒有一刻踏實。後來不知怎的做起夢來,夢見雲翩的毒解了,歡快地在他麵前跳舞,說是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她的翩若驚鴻,在雲霞底下綻放如一道七彩的虹。小時候他對彩虹就有著天真的向往,覺得那仿佛是世間最純淨最美好的事物。

可是,後來雲翩的水袖卻猛然化成一條毒蛇。黃紋青斑的大毒蛇,足有碗口那麼粗,朝著他纏來……

他那時才想起自己其實是很怕蛇的,因為六歲那年去看父親捕獵,卻被蛇咬到,險些喪命,心中便留下了陰影。可是,沒想到剛才雲翩被蛇咬的那會兒,他竟然什麼都忘了,在夢裏回憶起來,他一個翻身坐起,滿臉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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