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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帝宮春不見帝宮春
寂月皎皎

第21章 恨薄情,多少鴛夢散(5)

離開雍都城時已是臘月中旬,按理新帝繼位,年關應該更熱鬧些,多有諸候入朝相賀,各自攀附各自的親故,或者各自重新尋找各自的親故。

如何讓自己站穩腳跟並步步高升,這些久在官場打滾的封疆大吏再清楚不過。

淳於望敢私藏嫦曦公主,我便猜他對於權勢的欲望絕對不會像他外麵表現得那般雲淡風輕。

可這樣的好時機,他為什麼不設法抓住,好趁機在雍都城培養自己勢力呢?

當然,他放棄好時機,也便意味著我的好時機到了。

侯門王府深似海,軫王府更是門禁森嚴,常人連門檻都沒機會碰,而在二門內侍奉的丫頭們,平時連踏出門檻的機會都沒有。

這樣守衛森嚴,即便大芮遣了高手到來,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想救人必是難於登天。

但出了王府,一切便是未知之數。

如果我身懷武功,我差不多有五成的機率可以脫身逃去;即便武功被製,相信也會找到機會。

而淳於望一旦離開王府,想來王府的戒備也會鬆懈下來,連嫦曦都有可能找到機會脫身。

因為,大芮的救兵,已經到了。

無人之際,我攤開嫦曦的畫,看著那淩亂線條中所藏的暗語,我無聲地笑了。

到底是端木皇後的女兒,嫦曦的心機,實在不是一般女子趕得上的。端木皇後本是被大芮所滅的西涼王之女,隨著她地位的穩固,西涼遺民在大芮生存得還不錯,西涼文字便還在這些人中流傳。我和這些人有過接觸,簡單些的西涼文字還認識一些。嫦曦便是用西涼文字告訴我,有大芮皇親親自帶人過來救我們了。

皇室的人……

我不知道來的是誰。

會是司徒淩嗎?

我似乎有些期待,轉而又搖頭苦笑。

大芮朝堂內外的明爭暗鬥,其實不亞於如今的南梁。作為手掌兵權的皇室宗親,稍有閃失,便會為人所乘,死無葬身之地。

秦家與南安侯司徒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也不該盼著他來。

但若不是他,大芮皇室又有誰會有這樣的膽量和謀略,潛到如今敵我不明、暗流激湧的南梁都城來救人?

可若是他,他能設法通知到身陷囹圄的嫦曦,為何不通知我這個行動相對自由的冒牌夫人?

需知我和司徒淩關係之親厚,已遠不是同袍或世交所能形容的了……

*

這位軫王殿下行事一向不喜張揚,出城時除了我和相思,從人並不多。六七名近衛,加上謀士黎宏,侍女溫香、軟玉,俱穿了普通大戶人家的服色,不顯山不露水地悄悄出了京,徑往東北方的狸山而去。

淳於望一身好武藝,想來騎射功夫也不差,卻不騎馬,帶了相思和我一起坐於馬車中。相思極纏人,既把我當作了親生母親,三人一起時,倒是窩在我身邊的時候多些。這小娃娃玲瓏可愛,討人喜歡,何況有她為掩護我暗中行事也更方便,也便漸漸習慣了這麼個尾巴似的小東西跟著。可我和這淳於望委實是相看兩相厭,偏偏車廂內不過巴掌大的地方,想避也避不了,彼此便都沒什麼好臉色。

我固然視他如糞土蚊蠅,避之唯恐不及,他看著我時又何嘗不是一臉嫌惡,隻怕連我碰了他的衣角都會覺得肮臟。——他倒也清醒得很,不論是盈盈,還是天下任何正常的女人,都不可能如此殘忍凶狠,一揮手便下令坑殺五萬降卒。他是嫌棄我滿手血腥,卻不曉得他自己謀害親兄,又比我幹淨到哪裏去。

以往在軫王府中,至少在相思麵前,我們尚能保持彼此淡漠相對;如今局促於小小車廂中,卻連淡漠相對也做不到了。

終於,連幼小的相思都覺出了不對。

這日,她遲疑了好久,小心地牽牽我的袖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向我,不安地問:“娘親,你和父王吵架了?”

我怔了怔,道:“哪裏有吵架?左不過是你父王看娘親不許他去親近那個白衣姐姐,所以瞧娘親不順眼了。”

相思便一臉指責地瞪向她父親。

淳於望氣結,唇角一彎,譏嘲地問道:“秦晚,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會顛倒黑白的女人嗎?”

我微笑,“難道你敢說,你沒對嫦曦有過非份之想?”

淳於望盯著我的笑容,臉色便似有鉛黑的烏雲滾過。他寒聲道:“這世上任何女人都要比你善良許多,可愛許多。”

我便向相思歎道:“相思,你看到沒有?你父王討厭我,在罵我呢!要不是娘親有你幫著,說不準早就被他趕走了。”

相思便拽著我胳膊,垂著頭一聲不吭。

我奇怪她怎麼這麼安靜,彎下腰低頭看她時,已見大滴的水珠簌簌落下,把我的衣襟都打濕了一片。忙抬起她的小小臉龐時,那墨黑墨黑的大眼睛裏,淚水正叭嗒叭嗒往下掉。

我忙笑道:“怎麼了?我這不是還在你身邊嗎?”

相思便“哇”地大哭起來,捉了我的前襟,把鼻涕眼淚蹭了我一臉,抽抽噎噎地說道:“可娘親若是走了,我怎麼辦呢?我不想離開娘親。若是父王趕你走,便是他的不對,我便和娘親一起走。”

我呆了呆,不覺把她抱到膝上擁緊,心裏卻莫名地鑽出些歡喜和得意來,向淳於望示威地挑了挑眉。

她並不是我的女兒,而是淳於望當作命根子的小郡主,是他和盈盈僅餘的愛情紀念。可惜她竟說,要撇了他父親,跟我這個惡毒女人一起走。

淳於望麵色已然發白。他握緊拳,雪緞的袖口被他攥出了細微的褶痕。如果不是顧忌著相思,隻怕已經一拳打上來了。

但他終於隻是垂下眼眸,柔和地向相思說道:“相思,我不會趕你娘親走。她將會留在我們的身邊,一輩子。”

最後三個字像是咬牙切齒般吐出,轉向我的目光像喂了毒的刀鋒。

一輩子。

把我這樣的惡毒女人留在身邊一輩子。

他在威脅我,還是在威脅他自己?

我懶懶地靠住車廂內壁,感覺著車輪不斷前行時的顛簸和搖晃,笑得雲淡風輕:“好啊,一輩子!”

他的臉色愈發難看,忽然招手道:“相思,過來。”

相思得了他的保證,便漸漸止了抽泣,聞言果然乖乖地從我身上滑下,撲到她父親膝前。

淳於望一言不發,將她緊緊地抱在自己懷裏。那等緊張不安的模樣,卻像是緊抓著生命裏僅存的最後的珍寶,須臾不敢鬆手。

我抱著肩,冷眼看著。

他對上我嘲弄的目光,神情間閃過羞惱和怨恚,甚至眼圈都紅了紅,卻沒有和我對峙,默默地低下了頭,眉宇間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悲痛和脆弱,配著那副清俊得近乎完美的麵容,讓我幾乎有一瞬的心軟,疑心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份了。

可他明明就是我的敵人,我明明被他害得從和親使節淪作了階下囚。隻要他願意,他立刻就能擺脫我這個可能拐走他女兒的毒婦。

這時相思在他懷中說道:“父王,晚上你不用伴著我睡了。”

淳於望怔了怔,問道:“不喜歡父王陪著你嗎?”

相思道:“溫香、軟玉她們陪我就行,父王得陪娘親。人家說夫妻應該睡在一屋裏的,父王和娘親是夫妻,為什麼不睡在一屋?”

“夫妻……”淳於望胸前起伏,眉眼飄向我,似有些失神的模樣,“這都是……誰教你的?”

我皺起了眉,淡淡道:“我自然不會教她這個。”

給他作踐兩次,好容易才能得回清靜,我又怎會再自取其辱?

相思已答道:“小五、青玫他們都這樣說啊,他們的爹娘,都是住一處的。”

小五、青玫是王府裏兩個侍從的孩子,與相思年紀相若,常被喚到府裏與相思作伴,卻不曉得怎麼會提起這個。我強笑道:“相思,你父王尊貴得緊,事情也多,不能把他和別人家的爹爹相比。”

“可娘親也尊貴得緊,娘親也比他們家的娘親好看一百倍,誰都比不上,是不是?”

相思仰起小小頭顱,向她的父親確認。

淳於望給追問得有點狼狽,避過她的眼神,喃喃道:“對,對……”

*

我開始覺得有個太懂事的女兒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這晚在驛館用過晚膳,我攜了相思在館外散了會兒步,便將她送了回去,轉身回自己臥房要關門就寢時,門邊已出現一個秀頎的身影,接著是相思尖脆的嗓音。

“父王該和娘親睡一屋子……父王說了要陪娘親一輩子的……”

也不曉得是相思力氣大,還是淳於望不忍違拗,他竟被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推進了屋子,連腳步都給推得有些趔趄。

門扇被相思踮著腳尖砰地帶上,我的臉也沉了下來。

淳於望掃我一眼,眼底的些微倉皇便消逝了,抿緊唇走到桌邊,倒了茶來喝了兩口,才微微將臉側向我,冷冷道:“你還準備把我女兒利用個沒完沒了了?”

我輕笑,“殿下,你也太看得起在下了!那是你的女兒,不是我的女兒。就是我想利用,也得殿下給予方便,對不對?”

話未說完,臉上猛地一熱。

用手一抹,茶漬淋漓。

隻聽淳於望說道:“秦晚,我見過狠毒無恥的女人,就沒見過你這樣狠毒無恥的女人!我勸你安分些罷,看在相思份上,或許我真能容忍你幾年。”

我點頭道:“那我是不是該叩謝軫王殿下的大度容忍?”

淳於望冷笑,“謝也罷,恨也罷,都由你。隻是,秦晚,你給我聽好了:我敢帶你出來,就不怕你飛上天去!你利用每天陪著相思的間隙,在牆壁或樹幹上留下記號給你的同黨,以為我不知道?”

我眯起眼,看著這個每日不動聲色看著我和相思玩耍的深沉男子。

他慢慢說道:“你做的記號,我已經讓人塗抹掉了;同時,相同的記號每天還會在別處出現,一直把他們引到某處陷阱,然後……一網打盡!”

“你敢!”我心底一寒,揚手一耳光向他臉上甩去。

但我武功被製,力道速度大不如前,尚未打著他,已被他一把抓住,扭到身後。

他的眸光一反素日的溫雅,如此地銳利而危險,“敢不敢,你很快就會知道!”

我掙紮,手臂卻被他扣得更緊,隻得恨恨咬牙道:“淳於望,若他出事,我發誓,必會拿你軫王府上下幾百口人的鮮血來為他殉葬!我必把你和淳於相思千刀萬剮!”

“他?他是誰?”他的呼吸忽然粗重,被他扣住的手臂被扭曲地往後掰著,疼得我直冒冷汗。

而他竟然還在追問:“是不是司徒淩?你,你和他……”

我怨毒地轉臉盯住他,“你不是早就聽說了嗎?他是我夫婿……”

清脆的“格”地一聲,尖銳鑽心的疼痛讓我慘叫出聲。

他鬆開了我,蒼白著臉盯向我。而我手臂已經軟軟地垂落下來。

他竟生生地將我手臂給扭得脫臼了。

我疼得站不住,無力地坐倒在椅子下,托著垂落的手臂喘氣,等待最尖銳的劇痛過去。

他向前踏出一步,也不知是不是打算繼續來折磨我;好在他躊躇片刻,轉身往床邊去了,再也沒理會我。

終於,痛楚帶來的暈眩無力散了開去,我咬緊牙,用左手把衣衫連撕帶扯拉開,露出右臂。

淳於望已臥於床榻上,目光不複向來的清寂如潭,也不若被我激怒時的波瀾洶湧,卻是死水般的冷淡,冷淡得讓人心悸。

我已顧不得揣測他有何打算。錯位的骨骼必須盡快接上,拖得越久,傷害越大。別人不讓我好好活著,我得盡量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左手握緊右臂,對準錯位之處,我努力往上一提……

淒厲慘叫,疼得鑽心,卻失敗了。我曾為自己摔斷的腿接骨並上好夾板,但我現在手上並沒有我以往的力道和準頭。

我痛楚地趴倒在桌上顫抖,身體在疼痛中抽搐著。

可我當然沒打算放棄。

一波劇痛過去後,我開始了第二次嘗試。

然後是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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