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雲自的時候,我們都才十八歲,或者說,我們都已經十八歲了。
十八歲的我們有很多很多的空閑,於是,無聊的時候她會給我講很多很多的故事。
講些什麼呢?就從她出生的時候開始講起。
從那場仿佛五個蕭敬騰來過的大雨,到叢林裏無法攀上梯子的王子,講累了,我們就在各自的小床上沉沉地睡去。
醒來後,故事還會繼續,八歲的、十一歲的、十六歲的,一直講到二十八歲那年,雲自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姑娘。
“她有一雙不那麼大的眼睛,但看著你的時候永遠是真誠的,就像凝視著玫瑰花瓣上的一滴露珠。”
“她也和你一樣喜歡浣熊嗎?”
“喜歡,還喜歡長頸鹿和象。”
“後來呢。”我問雲自。
“後來……”她想了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往:“所有人都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Happy ending,一切都有始有終,非常圓滿。
那天的星星很多,風卷著灰藍的雲,我們並肩坐在窗台上,輕輕地晃動著小腿,就像在等待發放糖果的小朋友。
然後,護士小姐走進來,衝我們疲憊地笑一下。
“16、17號病床,領藥。”
我們從窗台一躍而下,將自己的藥片吞下去,藍色的、白色的、紅色的、棕色的,小小的一把,一口吞下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雲自的肚子裏發出七彩的光芒,像一道巨大的彩虹,我們挺著各自的肚子站在天台上,比賽誰的光芒可以照得更遠、更明亮。
第二天早上,我想把這個搞笑的夢境和她分享,卻發現她的病床已經空了。
我問那個總是很疲憊的小護士:“雲自呢?”
她和往常一樣衝我疲憊地笑了一下,聲音淡淡的:“她走了,昨天淩晨的時候。”
“為什麼不叫醒我?”我小聲地追問。
“你睡得很沉。”她顯得有些無奈:“因為藥物,我們叫不醒你。”
我閉上眼睛,將自己深深地埋進被子裏,盡可能地不讓嗚咽從棉絮之間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