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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支箭:慢遞

第一節:愛神也要打工

“你叫丘比特?”

女孩嘴裏嘬著棒棒糖,不禁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對。不過,那個邱是帶耳朵的邱。”

為了將“帶耳朵的邱”形象地表現出來,我捂住了左耳,揪起右耳的耳尖。

女孩“撲哧”一聲笑出來,嘴裏的棒棒糖險些脫口而出。

“你真的……太幽默了!”

她忍著笑意,伸出一隻手遞給我,“你好,我複姓超級,名叫美少女。初次見麵,三生有幸!”

我訥訥送出一隻手去握住了她那隻小爪子,說:“你好,超級小姐!”

她的手很綿軟,有如初夏吹過樹間的風,讓我極有安全感。

我忍不住想告訴她:你好,超級小姐!我不僅名叫邱比特,而且還有一個實至名歸的職業——愛神!

但最後我還是忍住了。

人類總希望有各路神明來保佑他們,可一旦神明真的降臨,他們卻隻會掏出手機報警。哎,葉公好龍,口是心非!

我們從咖啡館出來,已經是火傘高張的正午。超級小姐從包裏掏出一根棒棒糖遞給我,“喏,薄荷味的,讓你時刻精力充沛!這雇主啊,就喜歡雞血滿格的員工!”

我剝開紙衣,將糖果塞進嘴裏,頓時一股清涼的爽意直透心底,心中驚歎人類的創意:在天界,可吃不到能夠調動所有感官的食物!

鼓浪嶼的海風裹挾著腥味侵入鼻腔,混合著薄荷的清香帶起陣陣異樣的感覺。我們踏著鵝卵石小路一路走下去,十分鐘了,超級小姐仍舊走在我身邊。

“你也是來應聘的嗎?”我好奇地問。

“你看我像嗎?”她歪著頭對我一笑,接著又說:“我是個三流小報的記者,被老板發配到鼓浪嶼上采訪‘雨店’的。”

“是嗎?我要去應聘的,正好也是這家店!”我興奮地說。

超級小姐倩眉一軒,笑道:“我知道。不然我幹嘛跟你搭訕,還和你走了一路?我又不是女色狼!”接著,她色眯眯地瞅了我一眼,補遺道:“不過,如果我是女色狼,第一目標還真是你這種鮮嫩多汁的小帥哥!”

我嗬嗬一笑,隨即沉默下來。心裏想:“如果是女色狼的話,遇到我算她倒黴!”

我們聊著天,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龍頭路。

找到第19號,抬頭一看,是一間舊廠房改造的店麵。碧青色,帶著紅鏽的門梁上掛著一個木牌子,上麵寫著“雨店”。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三天前,我在豆瓣上看到雨店的招聘信息,招聘職位上寫著“慢遞投遞員”。時值我應聘各大公司都慘遭失敗,無奈之下,隻好來這家小店試試運氣。

是的,愛神也有失業的困擾。

我和超級小姐並肩走進店裏,發現屋裏並不像門臉那麼破落,裝修雖然簡單,但盡顯格調。店主顯然是位品味不俗的人。

我們正品評店裏的陳設,裏屋走出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見到我們,嘴角一揚,說道:“兩位來寄慢遞的嗎?”

我仔細打量她一番,見她20歲出頭的年紀,上身隨意套一件海魂衫,下身穿一條粉色棉紡裙,腳上趿著哈瓦那人字拖,一條鬆散的辮子繞過後頸搭在肩上,看上去清爽幹練。看來她就是店主——我最新的追蹤對象!

超級小姐搶先發話:“不,不。我是記者,專門來采訪你的。他嘛,是來應聘的。”

雨店的生意估計火爆到不行,海魂衫女孩似乎見慣了來采訪的小報記者,所以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意外和驚喜,隻是很客氣地說:“謝謝貴社的關注。那……采訪和應聘一起進行好了!”

超級小姐拍著手喜道:“好啊好啊,就喜歡這樣幹淨利落的!”

海魂衫女孩歪著頭,劉海斜劃過額頭,笑眯眯地對我們道:“我叫劉颯,英姿颯爽的颯。幸會!”

我急著表現,搶先說:“我叫邱比特,這位名叫超級美少女。幸會!”

話音剛落,就見劉颯愣怔在原地,滿麵疑雲地看著我,如同看一頭怪獸。我心裏納悶:我有說錯什麼嗎?

超級小姐卻笑得直不起腰,拍著我的肩膀說:“親愛的愛神同誌,你真是呆萌無下限!你真相信我叫超級美少女啊?”她勉強忍住笑,搶過我的手,握了兩下,說:“重新認識下,我真名叫林夢美,你叫我小美好了!”

接著,小美向劉颯介紹了我一番,仿佛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我木然站在一邊,反而一句話也沒說。

“你……真叫邱比特?”劉颯皺眉望著我。

這個問題我已經被問過上千遍了!怪就怪眾神之父給我起了個這麼個糟心的名字。無奈神沒有撒謊的能力,對方提出的問題都隻能據實以答。所以我隻好點了點頭。

“你的父母還真幽默!”劉颯幹笑一聲說。

劉颯簡單直接,小美聰明伶俐,她倆倒是很能聊到一起。我卻坐在一旁無聊到掰手指玩。話間,小美不斷說我的好話,簡直要把我吹上天。劉颯不知道真被她說動了,還是礙於情麵,反正最後竟把我留了下來。

傍晚,我和劉颯終於送走了話嘮小美,叫了兩份外賣,草草吃了些,劉颯就開始給我介紹店裏的業務。

她來到櫃台後,說:“我們店裏的業務,和普通快遞公司沒兩樣,就是收件和寄件。隻不過,寄件的時間要比快遞慢得多。通常情況下,顧客要發的郵件或包裹都是寄給未來的自己,但也有寄給別人的。隻要是市內的郵件,就必須由咱們親自送去,這是我們店的特色。”

她指了指台上一個蠟黃色的盒子,續道:“這裏麵的,是最近要送的郵件。以前店裏隻有我一個人,寄件的時候,就不得不停業。現在你來了,這寄件的工作,就由你來負責了!”

我點了點頭,答了聲“是”。

劉颯微笑道:“今天辛苦啦!明天早上你九點來店裏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答了聲“是”。

劉颯見我沒有走的意思,表情略顯尷尬。問道:“你……不回家?”

我點了點頭,答了聲“是”,然後補充道:“我沒有家!”

劉颯歎了口氣,顯然是極為後悔招了我。

之後,她將我領到二樓,打開一扇門。我探頭進去看,十幾平的空間內立滿了放著信件和包裹的架子,勉強還能塞進去一張單人床。

隻聽劉颯說:“我那裏還有一張折疊床,你搬過來,今晚就在這裏對付一晚吧,明天再去找房子。”

我搖搖頭,“沒事,這裏挺好的,我以後就住這兒了!”

劉颯哭笑不得,沉吟一陣才說:“那行……吧!”

我躺在折疊床上,稍微動一動身子,這破床就發出難聽的吱嘎聲。為了不打擾到劉颯,我隻好像具木乃伊一樣躺著不動。

但神是不用睡覺的。這對於不能動的我來說,無疑是場災難。我左思右想,幹脆從床上爬起來,悄悄溜出了門。

漫無目的地在島上走著,不覺間來到了延平路。海邊的沙灘上,立著一麵大幕,大幕下方,排著六排長椅,有幾對小情侶麵對大幕坐著,有的在說悄悄話,有的在接吻。

我心中猛地一緊,血液直衝腦頂,興奮地想:難道這裏要放露天電影?

我對電影有一種病態的癡迷。那聲光畫電的技術對於天界的神來說,實在太小兒科了。但它就是有一種魔力,能夠深深吸引住我,令我癡狂不已。人類用“最美好的事”來形容愛情,可對我來說,最美好的事莫過於坐在銀幕前看上一部電影。

我坐在最後一排的椅子上,焦急地等了一陣,銀幕終於亮了。放映的是《第一次》——一個俗套到連“俗套”這個詞都要出來抗議的愛情故事。可是我仍舊感動得稀裏嘩啦的,女主角哭的時候我也哭,女主角笑的時候我也笑。

前排幾對情侶時不時扭過頭,用鄙夷的目光瞄我幾眼,然後回過頭竊竊私語。我調整了下雙耳的聲波吸收頻率,清晰地聽到他們在說:“那男的不正常吧?別是變態或者神經病什麼的……”

我故意加大音量哭笑,他們不一會就被我嚇走了。於是,整個露天影院被我一個人包場了!

我看了一場又一場電影,直到天色漸漸發白,才意識到得回去了。

輕輕推開雨店的大鐵門走進去,看到晨光鋪在小店的桌子和地板上。小院裏荷花綻放,清風裹挾著荷香送到我的鼻中,我閉起眼睛,貪婪地吸了一口又一口。

突然間,荷香被一陣刺鼻的氣味阻斷。我睜眼一看,見劉颯端著盛滿油條的盤子站在我麵前,那股刺鼻的氣味正是油條散發出來的。我嫌惡地抽了下鼻翼。

劉颯狐疑望著我,道:“你怎麼從外麵進來了?”

我笑了笑,“去看了幾場電影。”

劉颯沒興趣多問,隻“哦”了一聲,接著把油條推到我麵前,說:“來,嘗嘗我的手藝!”

我當然不能告訴她:我是神,神是不用吃飯的,而且我非常討厭油條的氣味。所以隻能關閉嗅覺,填鴨一般將油條填進自己的嘴裏,連嚼也不嚼便送進肚子裏。謝天謝地,她沒問我油條好吃不好吃。

吃完了早飯,就要開工了。

劉颯從蠟黃盒子裏挑出五封今天要發出的信,交給我,鄭重其事道:“你剛來,就不派太多的活兒給你。今天這五封信,務必原模原樣交給收件人,連個褶子也不能有!”

我學著電影裏的樣子朝她敬了個禮,扯著嗓子說:“堅決完成任務!”

這“慢遞”,顧名思義,就是把原本一天就能送到的郵件活生生拉長到一年或者更長,以過去者的身份給自己或他人帶去未來的禮物。

這其實就是利用了人類總是對未來抱有期許的心理罷了。業務本身就是個噱頭,絲毫不足為奇。但我十分不理解人類這種極為虛無的心理需求,一路上,這個問題都在困擾著我。

一個小時後,我來到第一位收件人的家門口。按響門鈴,許久之後,才有一顆脫發脫成地中海的腦袋探出門縫,謹慎地問:“誰呀?”

我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對他說明了來意,不想他卻冷哼了一聲,說:“這封慢遞是我三年前寫的,那時我希望我和我女朋友能白頭偕老。可結果呢?嘿,這娘們卷了我的錢和一個小白臉跑了……”

他揚起臉來惡狠狠地瞟了我一眼,繼續說:“從此以後,我看見個小白臉就打一頓,看見個小白臉就打一頓!”

我知道以人類的審美,我的相貌可以歸入小白臉的行列,便知趣地鞠了一躬,說:“抱歉,打擾了!”

那人又冷哼一聲,重重地關上了門。

我萬萬沒料到三年前美好的希冀卻能給三年後的自己帶來這麼大的痛苦,人類的命運轉變果然令人驚訝!

我將信塞進門縫,便騎了摩托繼續拜訪下一家。不料之後連著三家,都由於地址變更,找不到收件人。沒辦法,我隻得將信件撕碎,扔進了垃圾桶裏。

我心灰意懶地地拿出最後一封慢遞,見寄件日期上寫著“2006年11月20日”。心中驚呼:天哪,都十年了,說不定這收件人早搬到月球上去了!

抱著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我依舊找到了收件地址。一打聽,果然,這家人早在十年前就搬走了。

我故技重施,正要將信件撕碎,扔進垃圾桶。忽然想到,人類社會的法律好像不允許私毀他人信件。違反法律,就等同於說謊,這是不被天界允許的!我心中一驚,趕忙將信件塞回懷裏。

惴惴不安地回到雨店,已經是下午了。店裏人滿為患,很多小姑娘小夥子急著將自己對未來的憧憬或祝福寫在明黃色的信紙上,期許未來能夠收獲一份來自過去的驚喜。

我看著他們心中不禁冷笑:傻孩子們,當未來的你回頭看過去,你隻會感慨當初的美好,現在的不堪!所以,何必做這些愚蠢的事呢?

正想著,櫃台處傳來劉颯的聲音,“小邱,信都送到了嗎?”

我渾身一凜,支支吾吾道:“沒……沒有。”

劉颯埋怨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可是我隻交給你五封信啊!”

我笨拙地將送信的經曆說了一遍,誰知劉颯更加生氣,拍桌子叫道:“你居然把信撕了?找不到收件人你可以拿回來啊!私毀他人信件是違法的!懂嗎?”

我垂頭不語,從懷裏掏出最後一封信輕輕放在櫃台上,嚅囁著說:“最後一封,還沒撕。”

劉颯瞟了我一眼,便忙著招呼客人,沒再理我。

等到夜幕降臨,客人總算少了些。她拿起櫃台上那封信端詳一陣,驚噫道:“十年前的信?”

我走過去道:“對啊,收件人十年前就搬走了。這樣的信,實在沒辦法送!”

劉颯咬著嘴唇道:“我糾結的不是這個,而是……你知道嗎?我們店才開了三年,怎麼可能會有封十年前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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