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周硯白是金陵城最光鮮的體麵人。
他替我遮掩翻牆祭奠亡故竹馬的荒唐。
我替他壓下秦淮河畫舫裏傳出的豔曲。
可成婚第八年秋,他養在別院的外室女縱馬撞碎了我兒的膝蓋。
1.
"七歲稚童能懂什麼?你執掌中饋多年,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他摔在我麵前的檀木匣子裏躺著地契,金珠,獨獨沒有半分愧意。
我望著他緊抿的唇角——那裏還沾著西郊別院獨有的茉莉口脂。
突然很想笑。
蘇月華不是最得寵的那個。
半年前跪在雪地裏求我收留的瘦馬,如今裹著蜀錦裁的鬥篷,鬢邊金累絲嵌紅寶的華盛刺得人眼疼。
我兒蜷在榻上抽搐,她卻捏著帕子嬌笑:"夫人莫怪,鶯兒見了小公子腰間的白玉蟠龍佩,隻當是哪家小廝......"
那玉佩是禦賜之物,滿金陵城獨一份。
去年宮宴,陛下親手係在我兒腰間。
"你該慶幸。"
我打斷她,指尖摩挲著茶盞上鎏金的裂璺。
"若佩玉真碎了,此刻你該在詔獄裏數指甲。"
她臉色倏地慘白,腕間翡翠鐲子撞在案幾上,叮當亂響。
那鐲子成色極好,水頭足得像要淌出來——正是周家祠堂暗格裏,本該傳給我兒的那對老坑玻璃種。
周硯白突然起身擋在她麵前:"夠了!明日我就送鶯兒去莊子上。"
他袖口翻飛間,我嗅到熟悉的沉水香。這香是我親手調的,摻了止血的田七,為他當年戰場留下的舊傷。
"夫君糊塗了。"
我笑著撫平他衣襟褶皺。
"既喜歡,就留在府裏吧。"
當夜,我拆了發間九鸞銜珠釵。
金絲擰成的鸞鳥口中,那顆南海珠滾進墨裏,洇開一封送往漠北的信。
體麵?
我要他親眼看著畢生所求,
如何一寸寸化成指尖沙,
如何一滴滴流盡心頭血。
畢竟這滿城風雨裏,
最鋒利的刀,從來不用自己沾血。
2.
簷角銅鈴撞碎秋陽時,我正扶著淮安在廊下學步。
青玉磚上忽然滾來枚金絲棗,孩子踉蹌撲向朱漆柱的瞬間,一匹棗紅馬擦著石階掠過。
"小公子當心呀——"
嬌滴滴的驚呼伴著馬蹄聲刺破庭院。
蘇月華從馬背上探出半張芙蓉麵,石榴紅裙裾掃過淮安慘白的臉。
"我的腿......"孩子攥著我袖口的指尖發青,"娘親,我的腿沒有知覺了。"
"怎麼回事?"
周硯白的身影罩下來時,帶著西郊別院特有的晚香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