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刹那間，孟涇川腦子裏轟隆一聲，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徹底陷入懵然之中，猛地推開門向著馬路狂奔而去。

風聲在耳畔回響著，他劇烈地喘著氣，撥打120求救。

電話掛斷後，他跑出別墅，就看見了倒在血泊裏的虞清漾。

她身上各處不停滲著血，痛到渾身痙攣著。

孟涇川跪倒在地上，打開出門時拿的醫藥箱，想替她止血。

從未有過的惶然和驚恐將他籠罩著，他的手被血染得緋紅，還在顫抖個不停。

他按住她的傷口，就看見她強行撐開了眼皮，嘴唇翕合著。

他沒有聽見聲音，隻能依靠唇語判斷。

她說的，應該是“淵遲怎麼樣了？他暈血，千萬別讓他看到我。”

將這句話完完整整複讀出來，孟涇川空白一片的腦海漸漸回過了神。

他怔怔地望著她那雙潰散的眼眸，整個人像是被重擊了一錘一樣。

並不痛，隻是鑼鼓喧天，振聾發聵。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幾分鐘後，虞清漾被抬上了車。

而早已嚇得腿軟的沈淵遲被問詢而來的沈家人帶走了。

孟涇川在急救室外站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才等到了醫生的消息。

“傷者搶救成功，但因為她從前腿部就發生了意外，所以接下來這段時間需要靜養，以後康複了也不能再進行跑跳等劇烈運動，不然會造成永久性損傷。”

孟涇川長舒了一口氣，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也耗盡，頹然跌坐在地。

他抱著膝蓋緩了很久，才強撐著站了起來，進了病房。

虞清漾還在昏睡中，似乎做了噩夢，在哭喊著什麼。

等走近了，他才終於聽清楚。

“淵遲，別拋下我，你答應過我會娶我的，隻剩下兩年我就到法定年齡了，你等等我好不好？”

“淵遲，我會努力複健，重新站起來，回到你身邊，我不能沒有你。”

“淵遲，我身邊有了一個男孩，可我還是很想你……”

夢裏的虞清漾似是回到了雙腿殘廢那些年。

而二十歲的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綿針一樣紮在了孟涇川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他這才知道，哪怕在她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裏，心底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和沈淵遲複合。

而促使她忍著痛堅持六年，成功康複的最重要的因素，也是為了能追回心愛的男孩。

如果照亮她人生的那縷光，從始至終都是沈淵遲。

那他付出的那六年青春，和聾掉的左耳，又算什麼呢？

孟涇川不知道。

那雙熬到通紅黯淡的眼無意識的張望著，最後落到了虞清漾的手機上。

他第一次未經她同意點開了她的手機。

也第一次用沈淵遲的生日，解開了她鎖的私密相冊。

一點開，無數張照片湧現在孟涇川眼前。

最新幾張，是她保存的沈淵遲最近朋友圈的自拍。

再往下，全部是六年前她出意外前拍的照片。

從她偷拍他的打盹、背影圖，到兩個人親吻的kiss圖，再到兒時一起拍的藝術照……

幾萬張照片，橫跨了十幾年光陰，都是她藏在心底的深沉愛意。

孟涇川隻看了一眼，眼睛就有些發澀。

他退出來，又翻了翻沒有上鎖的照片。

裏麵也有他的照片，不過都是他拿著她的手機一起拍的合照。

零零散散，屈指可數，看起來像是忘記被清理的一樣。

他死死掐著掌心，又點開了備忘錄。

幾千條和沈淵遲有關的事情和喜好陳列其中，事無巨細。

看著看著，孟涇川覺得自己好像被一股深深的空洞感和虛無感包圍了。

他回想起這幾年裏，虞清漾起碼換過四個手機。

而這些在她口中本該隨風而去的陳年記事，卻毫無遺漏地在她手機中更迭流傳了下來。

這樣費力保存、用心紀念，不是為了時時翻看回憶。

又能是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