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停在丞相府前。
“大人,到府了。”
蘇旦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掀開車簾走下馬車。
府中的下人見他回來,紛紛低頭行禮。
“老爺。”管家快步迎上前來,“長公主殿下來了,已經等候多時。”
蘇旦腳步一頓。
長公主武韻便是他和柳芷的女兒,也是他前世一手培養成帝王之才的繼承人。
可自己這次重生,也是拜她親手所賜。
“老爺?”“管家見他神色不對,小心翼翼地問道。
蘇旦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內院走去。
書房內,一名身著淡紫色宮裝的少女正背對著門口站著。
聽到腳步聲,她猛地轉過身來。
“父...”她下意識開口,又趕緊改口,“丞相大人。”
蘇旦看著眼前的少女,一時竟有些恍惚。
十七年前,他還隻是個普通的五品官員,卻在一次宮宴上遇見了先帝的貴妃柳芷。
那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一顰一笑間都帶著令人心醉的風情。
彼時先帝已經垂垂老矣,而蘇旦正值青春年華風度翩翩,兩人一見鐘情,經常在宮中幽會,終究釀成大錯。
當柳芷發現自己有孕時,兩人都慌了。
若是事情敗露,不僅自己死路一條,還會連累滿門。
柳芷最終選擇瞞下此事,買通太醫,哄騙先帝說孩子是他的。
而蘇旦,則開始了漫長的權力布局。
為了給女兒鋪路,他一步步往上爬,不惜背負罵名,更是把當初有關人員全部封口。
可他沒想到,最後會是柳芷自己選擇了結束。
三年前的那個雨夜,柳芷留下一封血書,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武韻,然後一尺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從那以後,武韻看他的眼神就變了。
既憎恨自己害死她母親,迫於無奈又不得不依賴自己手中的權勢。
“聽說你救了太子?”武韻開口打破了沉默。
蘇旦走到案前坐下,淡淡道:“不過是舉手之勞。”
“舉手之勞?”武韻冷笑一聲,“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前些日子不是還說太子擋了我的路,早晚要除掉嗎?”
蘇旦不答,隻是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看著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武韻更加惱火:“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還有,秦家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
“區區太子門下的七品小官之子,”蘇旦輕描淡寫地說,“也值得我動手?”
武韻之所以質問他,是因為她與秦家之子在宮外相識,暗暗相戀,但蘇旦卻堅決反對,甚至威脅武韻再見他就讓秦家萬劫不複。
這恐怕也是她親手毒死自己父親的第二個理由。
“說的好聽!若不是你還有誰有這樣的能力?”
“你想嫁給那小子......那便嫁吧。”
“什麼?”武韻愣住了。
蘇旦抬眼看她:“改日我會向陛下請示,請她為你們賜婚。”
武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不擇手段的男人,居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你...你在耍什麼花樣?”她警惕地問。
蘇旦放下茶盞,站起身來:“沒什麼花樣,隻是想開了。”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真相,恨我也是應該的,我不會再幹涉你的選擇。日後好自為之。”
武韻盯著他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為什麼不再像以前那樣強迫她?
蘇旦走到窗前,看著院中那棵已經枯死的梨樹。
那是柳芷還在時種下的。
“或許是累了吧。”他輕聲說。
武韻沒有說話,隻是死死咬著嘴唇。
她恨這個男人,恨他害死了母親,恨他把自己當成棋子。
可是每次看到他落寞的背影,她又忍不住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
“他是個可憐人,”柳芷在信中寫道,“為了你,他背負了太多。”
“你若無事,就先回去吧。”
武韻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蘇旦閉上了眼睛。
前世,他派人將秦家滿門暗害。
此等小官不僅毫無助力,更是太子門下,於自己絲毫無用,武韻卻如同得了失心瘋般非卿不可,於是自己隻好做這個惡人。
武韻得知真相後,瘋了般地衝進他的書房,拿劍指著他。
"你這個混賬!"她歇斯底裏地喊道,"我恨不得你死!"
可笑的是,他還覺得自己做得對。
哪怕因為這件事武韻怨恨自己,串通其他與自己有仇的大臣把自己拉下馬,直到死前那一刻,他都在想,隻要女兒能登上帝位,這一切就都值得。
現在想想何其可笑!
“大人。”管家在門外輕聲喚道。
“何事?”
“剛收到消息,太子已經回宮了,禦醫說他的腿恢複得很好,陛下十分歡喜,還說明日要帶公主一同來府上有要事相商。”管家恭敬地說道。
蘇旦嘴角勾起一絲笑:“知道了。”
陛下要來?還要帶著那個年僅五歲的小公主?
“大人,”管家問到,“明日陛下駕臨,可要先打點一番?”
蘇旦擺了擺手:“不必大動幹戈,尋常接待便是。對了,讓廚房準備些糕點,聽說小公主喜歡吃甜食。”
管家愣了一下。往日裏丞相大人從不過問這些瑣事,今日怎麼...
不過這也不是他一個下人該置喙的。
“是,小人這就去辦。”管家行禮後退下了。
夜幕降臨,府中漸漸安靜下來。
蘇旦獨自坐在書房中批閱奏章,燭光映著他略顯疲憊的麵容。
武韻不會知道,就在她離開不久,一封密信已經送到了陛下的案前。
信中附上了一份完整的朝中勢力分布圖,以及各方勢力的密信往來記錄。
這些都是他前世苦心經營才得來的情報,如今卻要拱手送給曾經的對手。
“來人,”他吩咐道,“去準備一下書房的棋具。明日若是陛下有興致,也好對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