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怎麼還喘著氣?”
我被二皇兄拽著腳踝拖過青石板路,聽到他啐了一口。
膝蓋在宮道上磨得火辣辣的,我仰頭看見他腰間掛著的玉墜子晃啊晃。
那是去年我親手雕了半個月的生辰禮,可他卻一直以為是知夏給他的。
“別裝死。”他又踹了我一腳,金線繡的蟒紋靴頭沾了我的血。
“母後在天上看著呢,你這殺人犯。”
我喉嚨裏發出破碎的笑聲,指甲摳進石磚縫裏。
林知夏落水時我就說過,她裙角沾了油漬才會滑倒。
可誰信呢?
父皇病得說不了話,太子哥哥監國第一道旨意就是把我扔進窮人窟。
夜裏我蜷在柴堆上數傷口,老太監提著燈籠進來:“七公主金貴,可別真死了。”
參湯灌進喉嚨燙得我直咳嗽。
幾個宮女笑嘻嘻扯開我衣裳,銀簪子往腰上最嫩的皮肉紮。
“聽說二殿下要把您當狗遛呢。”
她們掐著我下巴,“您說您這張臉,怎麼就沒知夏小姐半分討喜?”
第二天我是被冰水潑醒的。
二皇兄抓著我的頭發往長壽宮拽,白幡被風吹得嘩啦響。
我光著腳踩在碎瓷片上,血腳印歪歪扭扭拖到殿前。
“臟東西也配祭拜母後?”
太子哥哥的聲音隔著簾子傳出來,像淬了毒的銀針,“要不是你害死知夏,母後怎麼會傷心過度......”
我撲到台階上哭喊:“讓我見母後最後一麵!你們答應過的!”
三皇兄用靴尖挑起我的下巴:“行啊,你從東華門開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對著每座宮門喊'我對不起林知夏',喊夠三百遍就讓你進去。”
我抹了把臉就開始磕頭。
額頭撞在宮磚上的聲音特別清脆,侍衛們指指點點地笑。
膝蓋磨爛了也不覺得疼,反正從前在冷宮挨餓的時候,也是這麼爬著去禦膳房偷饅頭的。
“大點聲!”三皇兄突然踩住我手指,“知夏在天上聽不見!”
“林望秋對不起林知夏!”我扯著嗓子喊,血沫子濺到朱紅宮牆上。
三皇兄踉蹌著後退兩步,像是被我的聲音燙著了。
好不容易爬到長壽宮門口,四皇兄抱著暖爐擋住去路。
他今天穿了月白錦袍,襯得眉眼像畫裏走出來的謫仙——如果忽略他腳邊鑿開的冰窟窿的話。
“七妹記不記得知夏十三歲生辰?”
他笑得溫柔,“你說湖裏有錦鯉,硬拉著她往冰麵上走。”
我渾身發抖:“是她自己踩的......”
“啪!”
暖爐砸在我額角,血糊住了右眼。
四皇兄揪著我後領往冰窟窿拖:“知夏在冷水裏泡了半刻鐘,你就在這湖裏待夠兩個時辰。”
我扒著冰沿哀求:“四哥,我會死的......”
“知夏也死了!”
他突然暴怒,把我整個按進冰水裏,“憑什麼你能活到現在?”
湖水灌進鼻腔的瞬間,我聽見岸上傳來腳步聲。
太子哥哥的玄色龍紋靴,二皇兄的蟒紋緞麵靴,三皇兄的鹿皮短靴......七雙靴子整整齊齊圍在冰窟窿邊上。
真冷啊。我想起那年除夕偷偷給他們塞壓歲錢荷包,三皇兄嫌繡工差,轉手賞給了掃灑太監。
荷包裏頭裝著平安符,是我跪了三天佛堂求來的。
冰麵下的光暈越來越暗,恍惚看見母後穿著初見時的絳紅宮裝。
那年我十歲,她把我從窮人窟接出來,指尖拂過我凍瘡說:“望秋別怕,母後在這兒。”
水草纏住腳踝時,我忽然笑出聲。
他們說得對,我本就不該活著——
若是那年冬天和收養我的娘一起死在窮人窟的草席上,現在被捧在心尖上的,會不會還是知夏......
我清楚地知道,他們心裏,隻記掛著林知夏。
什麼七公主林望秋,剛出生就該死在窮人窟的。
這樣他們的知夏就不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