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死了。
在我入宮第十二年。
跨出宮門時,夕陽堪堪落下。
眼下朝中正道凋零,宦官當權,人人自危。
宮中更是一片腥風血雨。
可這些年我太累了,已沒有氣力在此地多留片刻。
我隻想離開這兒。
離翟望舒遠些,再遠些。
說來慚愧。
我入宮時被封作婕妤,出宮時還是個婕妤。
和我一道入宮的,有的成了位高權重的貴妃,有的為皇帝孕育了三個公主。
隻有我,無位分加持,也無子嗣傍身。
就連金銀珠寶之類的賞賜也極少。
隨身金貴的物件,隻有腕上一隻翠玉鐲子。
這個鐲子,還是我入宮前,瞿望舒送的。
春雨淋漓,他擎著頂竹青傘,渾身卻還是淋濕了。
漆黑眸子泡在濛濛水霧裏,語氣小心翼翼。
「窈窈,這是我家祖傳的鐲子。」
「能不能,就當做我們的定情信物。」
我心中羞赧,沒有說話。
隻悄悄將手往鐲子裏鑽。
後來也不知怎麼,再也褪不下來了。
安排守陵前,瞿望舒派了個圓臉的小內侍來問過。
那小內侍我認識的。
常常跟在他身邊,名喚「平安」。
「若是娘娘想回家,監領侍大人自會替娘娘安排。」
我笑了笑。
回家,如今我哪裏還有家。
平安看著也才十來歲,可小小年紀便沾染了這深宮中的沉沉死氣。
見我如此,他遲疑著壓低聲音道:
「我瞧著監領侍大人心中還是有您的,何不......」
「公公慎言。」
那內侍麵色寒了寒,不再說話。
留在宮裏,亦或是留在他身邊,都是囚牢。
前朝後代,我怕是獨一個委身伺候內侍的嬪妃。
翟望舒模樣清雋,站在一眾公子王孫裏,也是容貌俊儷。
這些年,想和翟望舒對食的宮女更是搶破了頭。
可他卻夜夜來我寢殿,羞辱我,也羞辱自己。
「娘娘,走吧。」
侍女小蠻輕輕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回過神,轉頭看了這座吃人的宮殿最後一眼。
單薄的金色餘暉下,瞿望舒的步輦停在宮道盡頭。
很久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