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站在休息室外,水晶燈在裙擺落下細碎星辰。
“南亭,你今天必須說真心話——”玻璃杯碰撞的脆響中,混著男人們的起哄:“這輩子,你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聽到這兒,沈知秋眼裏多了幾分期待,不自覺將耳朵貼在門板上。
門內傳來衣料摩挲聲,顧南亭將仰頭靠在沙發上,薄薄的眼皮低垂,隨意掃了眼眾人:
“能娶到知秋,再無遺憾。”
聲音像浸在威士忌裏的冰,清冷裏浮著醉意,聽得沈知秋一陣臉紅。
顧南亭向來高冷,從未對她說過什麼情話。
這還是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重要性。
一時間,兵荒馬亂。
這時,又有人開了口:“那,沈明夏呢?”
門內的都是姐姐的同學,若是她還活著,這會兒應當會跟他們在一起,為自己慶祝吧。
沈知秋推門的手一頓,有些難過。
沉默在屋內外蔓延,顧南亭緩緩坐直,他平穩的呼吸有些亂了,單手搖著酒杯:
“所以我才說——”喉頭滾動,語氣悵然:“能娶到知秋,我再無遺憾。”
“這世界上,沒有比雙胞胎更好的替身了。”
轉瞬之間,沈知秋滿心的雀躍被摔個粉碎。
她隻覺得渾身每一處都在痛,痛到無法呼吸。
原來,自己竟然是姐姐的替身?
包廂裏是一陣尖銳的哄笑。
“替身文學給你玩明白了。”
“同樣的生活經曆,同樣的父母,同樣的模樣,連哭起來的鼻尖皺褶都一樣。確實沒有更好的替身了。不過,你就不怕沈知秋發現嗎?她可是沈明夏最寶貝的妹妹,你要傷害她,怕是明夏做鬼都不會原諒你。”
顧南亭冷漠而又殘忍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會把她當明夏,對她好一輩子。”
沈知秋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從那扇門外逃離,到了宴會廳。
大廳中還在播放婚禮進行曲,賓客們笑著跟她舉杯賀喜:
“知秋,祝你跟南亭白頭到老啊!”
“五年了,你兩終於訂婚了!啥時候結婚?我一定來!”
“南亭真愛你,這麼大的鑽石耳環說買就買。”
站在熱鬧的人群當中,沈知秋卻說不出半個字來,隻能倉皇的往外跑去,可回憶還是追上了她。
跟顧南亭第一次見麵,就是在警局認領屍體。
那時她很想哭,可她不能。
母親死後,父親常年在國外,她要是崩潰了,姐姐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沈知秋死死的掐著掌心,麻木的辦理好手續站在警局門口等車。
顧南亭就是這時出現的。
他撐了把黑色的大傘,整張臉都在陰影之下,冰冷而堅硬。唯獨眼裏,映著粼粼水光。
他說:“這裏雨很大,什麼都聽不見。”
淚水霎時將整個世界模糊,一切都變得格外溫柔,包括他也是。
那天後,顧南亭走進了她的世界。
他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也極少表現自己。
但沈知秋還是發現了端倪,隻要自己說過的,顧南亭都記得格外清楚。
他會在每月生理期前提前送來紅糖;會提醒服務員,不要加迷迭香;會費心給自己去搞到演唱會的票,甚至不介意自己是抱著遺像去的....
在察覺到動心時,沈知秋便問過顧南亭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跟你姐姐是好朋友。”
“隻是好朋友?沒談過嗎?”
“對。”
沈知秋放下最後的顧慮,不再遏製自己的感情,終於兩人在聖誕節時走到了一起。
在一起五年,她習慣了顧南亭的沉默寡言,也習慣了他的不通世故,習慣了他聽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直至剛才為止,她都以為顧南亭是天生不會愛人的天才。
北城的雨季在9月,滂沱大雨把五年間的自欺欺人衝刷殆盡。
沈知秋拖著沉重的禮服,一步步往家走去,哭聲被雨聲淹沒,無人察覺到她的離席。
回到家中,顧南亭今天買的茉莉花還在盛放。
他總是在一些莫名的地方格外有儀式感,以前她不懂,現在大概有了些許頭緒。
沈知秋翻出姐姐留下的遺物,恍惚間仿佛又聽到了她的聲音。
“知秋,如果哪天你遇到什麼事情,讓你痛苦的恨不得死掉,就吃下這顆遺忘膠囊吧。”
“半個月後,你會忘記所有痛苦的事情,重獲新生。”
藥丸是冷的,她也是冷的,可莫名的她卻覺得很溫暖。
就好像姐姐再次抱住了受傷的她。
沈知秋與父親的對話框還停留在幾天前。
“你確定要跟他訂婚?”
“你跟賀家是有娃娃親的,這也是你媽媽最後的遺願...”
她不知道怎麼回,幹脆決定先斬後奏,沒想到這竟給自己留了餘地。
沈知秋撥通電話,“我答應履行婚約了。”
沙啞的聲音好似一道驚雷,沈父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起床聲,隔了幾分鐘才猶豫的問道:
“你確定?這幾天我也想了很多,覺得不該拿上一輩的事情來逼你。”
“對。”她將遺忘膠囊抵在舌尖,任由苦澀在口腔蔓延,“我這邊會盡快辦理相關手續,下個月惠靈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