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眼時已經躺在囚車上。
沈濯塵又是遞水又是來拉我的手:“阿月,你剛才困得怎麼都叫不醒。畢竟還懷著身孕,這一路長途跋涉難免體力不支。我已經求得官差大人通融,讓你坐著囚車走。”
他的溫柔體貼就連官差看了都誇:“你倒是嫁了個好夫婿,隻可惜你夫君沒娶對人,被你這罪人連累全家流放。”
在官差鄙夷的目光下,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如果不是意外得知了真相,我也一直被沈濯塵溫柔深情的假象蒙蔽。
流放這一路我拖著病體艱難前行,卻連他頭發絲亂了,衣裳破了臟了都能及時發現。
可是我已經整整小產半個月,每走一步小腹就絞痛一次,褲子也要被血浸濕一片。
我高燒到失去意識,命懸一線。
沈濯塵與我朝夕相對,卻什麼都看不見。
僥幸撿回一條命後,我每日在囚車上吃睡休養生息,不再鞍前馬後的伺候沈濯塵和婆婆。
不過三日,沒有衣服換的沈濯塵便受不了了。
他擰眉捏起外袍,走到我跟前自言自語:“又臟又臭,還被樹枝劃破了個洞。”
婆婆看我一眼訕訕道:“兒啊,娘一把老骨頭不知道去哪裏找水源,要不你忍耐一下?”
我知道他們在等我主動把漿洗縫補的活攬下來。
於是我輕撫著小腹:“夫君,胎像不穩我也不敢冒險。你就聽娘的話忍耐一下,等到進城了再洗。”
沈濯塵不悅地抿了抿唇:“我怎樣都無妨,隻是有辱斯文。”
突然傳來一聲譏諷的嗤笑。
“這是流放,不是踏青。”
被嘲笑的沈濯塵氣得甩袖而去。
我看向背靠在樹樁上休息的男人,突然想起我現在坐的囚車原本是他的。
流放寧古塔的犯人都十惡不赦,所以之前我都盡量避開不與他們打交道。
如今仔細觀察才發現,這個蓬頭垢麵的年輕男人看似不起眼,卻像是翱翔九天的海東青一樣,有雙獨屬於鷹隼的眼睛。
進入城門休整時,沈濯塵竟然打算賣了他看得比命還重的文房四寶。
官差勸他:“你還是把畫賣了吧,寧古塔乃苦寒之地,畫帶過去就砸手裏了。”
沈濯塵戀戀不舍地打開半截畫,我看見了他為我作的詩。
行行複停停,處處思卿卿。
我莫名心酸,猜測他心裏其實也有我的一席之地。
“這畫我死也不賣。”
沈濯塵堅定地卷起畫軸,而我看見落款處白紙紅字寫著——
以此詩畫贈富察若瑜,沈濯塵親筆。
最後一絲希冀也在此刻煙消雲散。
原來沈濯塵對我從無實話,就連這首詩也是富察若瑜不要才賞給我的。
我拿出藏在心口的玉鐲,背著手遞給官差。
他眼都亮了,壓低嗓音問:“這寶貝你也舍得?”
之前哪怕病死我都舍不得,因為這是沈濯塵親手為我戴上的傳家玉鐲。
但現在這東西對我不值一提。
“勞煩大人替我買些婦人產後血崩調理的藥製成藥丸,再買些有油水的吃食。”
官差略微遲疑:“我不占這麼大的便宜,你再要點東西吧。或者,我可以給你換點銀子留著備用。”
我認真想了想:“那大人便替我買身新衣裳,買些胭脂水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