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湯藥味道的房間內,周芷凝坐在床邊,語氣堅定,“嬤嬤,我要假死離開將軍府。”
臥病在床的嬤嬤,滿臉憐惜的握緊周芷凝的手,“周家和將軍府是世交,你和戰將軍又是青梅竹馬,你當真要舍得這份感情?”
周芷凝搖頭,“不是我舍了戰文翰,是他棄了我們的諾言,嬤嬤便成全了我吧。”
嬤嬤將周芷凝如此決絕,“罷了罷了,終究是戰將軍負了你。”
周芷凝垂首,麵色卻格外平靜......
嬤嬤長歎一聲,“假死藥一共三顆,每七日一顆,第三顆服下之後半個時辰,效力即可發作!”
“你要切記!”
“嗯。”周芷凝摩挲著手中的小瓷瓶,再過半月,她就和將軍府再無關係了,“嬤嬤,到時候你想去哪裏?”
“哪裏都好。”嬤嬤有些費力的伸出兩根手指,推在周芷凝嘴角,“哪裏都好,隻要凝凝的臉上會笑,便好。”
周芷凝便跟著笑,“會的。”
嬤嬤是醫穀後人,因著報恩一直陪在娘親身邊,爹娘相繼去世,嬤嬤就成了周芷凝唯一的親人。
周芷凝看向窗外,院子裏的熱鬧和屋內的死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下人們不斷的,將全新打造的華麗家具和擺件抬進後院,透過院門,還能瞧見堆砌如山的月影紗,還有各式金箔玉器打造的頭麵。
這是她嫁進將軍府那一日,都沒有見過的場麵。
周芷凝不由想起三日前,苦等三年的夫君戰文翰,從戰場歸來,卻帶回了一名相貌嬌俏的女子。
他將她護在身後,對她說,“凝凝,我在邊境中毒,生死一線,是秋檀以身試毒,救我一命,如今大夫斷言,她隻有一年壽命,我總要好生照顧她的。”
好生照顧?
周芷凝攪緊了手中的錦帕,心頭湧上一絲不好的預感,“夫君是要如何照顧?”
“我要......,娶秋檀為平妻。”戰文翰稍有遲疑,還是說出了口。
平妻?
周芷凝心頭一震,她和戰文翰青梅竹馬,雙方爹爹又一同為國戰死,她自認,他們之間的感情,比其他夫妻更加深厚。
戰文翰更是在新婚之夜,出征之前,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豈料,三年後得勝歸來,之前的諾言,就不作數了......
“姐姐!”秋檀跪在她麵前,濕潤的雙眼微紅,我見猶憐,“我並非想要介入你和將軍之間,隻是我無依無靠,時日無多,將軍是憐憫我,才帶我回府。”
“還請姐姐垂憐,秋檀願意做牛做馬報答姐姐,隻求姐姐收留。”
秋檀大顆大顆的眼淚,砸落在地上,也砸進了戰文翰的心裏,他扶起秋檀,輕聲責備,“你身子不好,這冬日裏的青石板,最是寒涼,傷了身子,可怎麼好?”
這樣的輕語和哄勸,周芷凝以前也聽過的,她還以為,戰文翰隻會說過她一個人聽,如今她卻見他溫柔的扶著他人,關切心疼。
“凝凝。”戰文翰語調漸沉,“秋檀的家人,都戰死了,她又病弱,我若不管她,便是推她現在去死啊。”
“你也不必多心,隻是一個名分罷了,秋檀不會動搖你將軍府夫人的位置,你我之間,也和從前一樣。”
“姐姐,秋檀不敢覬覦將軍,將軍此舉,就是為了給我一個,可以留在將軍府的名分。”秋檀眨巴著大眼睛,輕咬下唇,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姐姐會相信我們的吧。”
相信嗎?
若是戰文翰的身上,沒有香料的味道,若是他衣領之下,沒有若隱若現的紅痕,周芷凝或許就相信了吧。
冬日裏的冷風,夾雜著屋頂的雪飄落下來,打在周芷凝的臉頰上。
冬日的寒讓她回了神,那一日她被突然出現的秋檀,弄得措手不及,最後連他們是怎麼離開自己院子的,都不記得了。
但現在,她已經有了決斷......
少年情深既然已經消退,又何必要違心隱瞞,互相傷害?
......
已經做了決斷,周芷凝便不再遲疑的動手,收拾屬於自己的東西。
不收拾不知道,這三年間,戰文翰雖然不在將軍府,但他的痕跡,依然滲透在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幼年時,他初學丹青,不喜畫山水,獨獨喜歡畫她,連師傅都說,他筆下的她格外的靈動自然。
年少時,同齡人總是嘲笑她沒有女子涵養,說她長大了沒人要,戰文翰不但揍了那些人一頓,還鼻青臉腫的收羅了不少她喜歡的小玩意送到她府上,說是聘禮。
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惹得戰老將軍怒斥他沒有規矩,狠狠的罰了他一通。
大婚之日,這些歲月的東西,都被戰文翰當成寶一樣,拿給她看,又小心翼翼的收好,她還記得,當時已經成年的戰文翰臉上,滿滿都是情深之下的珍視。
還有這個......
她拿起一塊玉佩,這不是戰文翰的,而是已逝戰將軍的遺物,就在戰文翰出征的第一年冬天,下人收拾東西,卻不小心將它掉落潭中。
她跳下潭水找了許久才尋回,至此就落下了寒疾,每每到了冬日就會發作。
就好像此刻房間的地龍,燒的暖洋洋的,周芷凝還是冷得渾身發顫......
她將玉佩收好,放進精致的錦盒,與那些珍藏了許久的舊物放在一起,屬於將軍府的東西,就該留下。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用力推開,寒風凶猛的竄進來,周芷凝裹緊狐裘,微不可查的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