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門口,李大焦急地看著樓上。
見我下來,他匆匆迎了上來,滿臉恭維。
“姑娘,我沒有說錯吧,安將軍隻是和一些同僚在喝酒聊天。”
“他們每次來了都隻是喝酒,從不會點女子作陪,而且你放心,將軍每次都隻是為了應酬喝兩句,從不會過量。”
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樣子,我也想問問他知不知道那些人在聊什麼?
可想一想又沒了心思。
見我不說話,他繼續殷勤道:“我剛才看到將軍的馬車了,我先把您送回去,然後再來接將軍。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將軍您來過此處。”
今天收拾房子本來就累,又發現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我感覺有些神思疲倦,沒有拒絕李大的建議,上了馬車就靠著車壁小憩起來。
中途為了躲一個突然跑到馬路中央的小孩,馬車急停了一下來,我雖然沒有摔倒,但還是晃了一下身子。
“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
回應了一聲後,我才發現剛才為了穩住身體,我手裏似乎抓住了什麼東西。
下意識抬手,一個粉色肚兜進入眼中,上麵還有些不可名狀的汙漬。
我心中一陣惡毒,猛地將肚兜扔了出去。
拿出帕子狠狠擦了幾下手後,我才反應過來。
那個肚兜不是我的。
我沒有動它,隻是下車時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大一眼。
不到半個時辰,他就匆匆返回,對著我一頓鞠躬道歉。
他紅著臉,說這條肚兜是上次去勾欄之地順出來的,在借將軍馬車的時候不小心拉在了上麵,讓我千萬不要和將軍告狀,他不想被罰軍棍。
他撒謊的樣子太過熟稔,若非知道真相我第一時間恐怕真會被哄騙過去。
我舍命救過的人,現在將曾經的暗探手段用在了我的身上啊!
我心中覺得悲涼,麵上卻沒有拆穿他。
千恩萬謝之後,李廣駕著馬車離去。
我沒了收拾房間的心思,隨便搭上門就斜倚在軟榻上睡了過去。
直到天黑,安雲瀾回來的時候,我才被院子裏的動靜驚醒。
迷迷糊糊中,我看著脫掉外袍的男人走進內屋,將一小包糕點放在桌子上。
“怎麼在這裏休息?萬一吹著風怎麼辦?”
他的嗓音成熟了很多,但每次和我說話卻依舊細語溫和,似乎將僅有的溫柔都留給了我。
我漸漸清醒過來,仰著頭看向安雲瀾。
安雲瀾曾經的形象和現在幾乎完全不同,比女子皮膚還要白皙的他,比起我偷看過的南風館小哥兒來說也不逞多讓。
可七年從軍生涯,他身上依舊沒有了那種陰柔之氣,卻也不像那些胡茬荏然的大老粗。
今年二十四歲的他,每次回城都能引起一群大姑娘小媳婦暗中驚呼。
特別是每次打了勝仗凱旋時,扔在他身上的手帕和香囊是最多的,可他每次都沒有接過一個。
他說他此生隻願與我一人共白頭。
對他這份深情我曾暗暗得意。
我甚至幻想過,當我垂垂老矣兒孫滿堂的時候,躺在搖椅上講起這段同甘共苦的時光,又能收獲多少羨慕的眼神。
我陪著他從一無所有到現在。
身為女子,我甚至為了他換上男裝,在都是男子的軍帳裏進進出出。
我以為我的付出能換來應有的回報。
可我現在才知道,看起來專情獨一的安雲瀾,骨子裏和大多數男人一樣。
甚至某些方麵要更加不堪。
見我沒了睡意,他沒再催促我上床,但依舊拿了毯子來給我蓋上。
如往常一般的細心,現在我卻隻覺得惡心。
安雲瀾並沒有發現我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體貼地將毯子給我蓋好後,他坐在榻上矮桌另一側,撥弄著過長的燭芯開口。
“蠻國這一兩年雖然安靜了不少,但野心不曾熄滅,在回京之前,我需要配合大將軍安排好邊關的軍隊布防。”
我不語,隻是抬眸看他。
安雲瀾已經習慣了和我的相處方式,連停頓都沒有就即係說道:“月岩關的布防已經有別人接手了,接下來我要奉命去關城一段時間。”
“去多久?”
“短的話一個禮拜,長的話半個月。”
他放下鑷子,跳動的燭火恢複正常。
“這次你需要收拾回京的家當,我就不帶你了,回來的時候我給你買點心。”
這是七年來,他第一次說和我分開。
他的理由很正當,我也沒有借機做作。
等他出去沐浴後,我踩著鞋走到外室,手指搭在掛在架子上的外袍上麵。
他白天在酒樓和同僚喝酒,可外袍上卻沒有沾上一點酒味。
我心中疑惑,下意識貼近外袍聞了聞。
一股淡淡的脂粉氣混雜著嫩豆腐的清香傳入鼻中。
幾乎在瞬間,我腦海裏就勾勒出了嬌小玲瓏的身影。
兩條街外蘭花兒。
蘭花兒沒有姓,今年十五歲,兩年前孤身流浪到月岩關後。
邊關常年遭受敵國騷擾,對這裏生活的人家來說生離死別很正常,也因此對活著的人更加憐惜寬容。
蘭花兒來的時候瘦瘦小小的,腳下的鞋都露著腳指頭,一下子就引起了街坊四鄰的心疼。
再加上她有著一手祖傳的豆腐技術,做出來的嫩豆腐比別家都清香爽嫩,很快就在大家的幫助下在這裏紮了根。
後來聽說她成了婚,夫家對她格外寵溺寬容。
知道這個消息後,我還專門繞路過去恭喜了一番。
可現在我才知道。
那個對蘭花兒格外寵溺寬容的夫家,居然就是我的未婚夫。
恍惚間我又想起早上看到的婚書。
我第一時間沒有對上人,是因為婚書女方的名字不是蘭花兒,而是安蘭花。
安雲瀾給她冠了自己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