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婚書後,我便去敲了隔壁的門。
今日安雲瀾的親兵李大休沐,見他出來我開門見山道:“安雲瀾在哪兒?”
他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垂首應道:“今日屬下休沐,不甚清楚。不過現在巳時,安將軍應當在軍營演兵場練兵。”
我緊接著再問:“他平日休沐不歸的時候,都在軍營?”
李大點頭,隨即試探問道:“姑娘可是要去找將軍?”
我也不隱瞞,當即頷首。
“姑娘稍等片刻,屬下這便更衣換甲,護送姑娘前往軍營。”
在他要轉身之際,我冷不丁開口問道:“前些時月你做暗探歸來,在敵軍圍困之時,還記得是誰拚了命去接應你嗎?”
李大身體頓了一下,聲音沉悶。
“正是姑娘冒險前來相救,此等恩情,屬下不敢相忘。”
我不言,他不敢動。
直到賣菜人的吆喝聲過去,他才無奈地轉過身來,對著我躬身道:“姑娘想問什麼,還請開口。”
我重複問道:“今日安雲瀾休沐,他在哪兒!”
這一次他回答的聲音就艱難了許多:“彙......彙生酒樓。”
果然如此,這兩年安雲瀾偶有休沐離家之時,雖不告訴我去處,卻不會瞞著自己的親兵。
我壓抑著心中的煩躁:“現在帶我過去。”
“是!”
這一次不用出城,李大也就不用更換衣服。
他鎖門後,便領著我朝一個方向走去,同時在路上替安雲瀾辯解。
“安將軍並非存心隱瞞,隻是前些年他受傷之後,姑娘總是管著將軍不讓喝酒。可男子聚會哪有不碰酒之例,為不讓姑娘擔心,將軍才不願透露實情。”
我不反駁,卻也不往心裏去。
我對李大說是救命之恩,但說穿了也不過是奉命行事。
而他現在是安雲瀾的親兵,一身榮譽係在他身上,在我們兩人之間更偏向於他很正常。
到達彙盛酒樓,李大在樓下等候,我則邁步走上台階。
安雲瀾所在的包廂很好找。
都是一群當兵的,嗓門大,音調高,薄薄的木板根本攔不住他們交談的聲音。
我將手搭在門上,正欲推開,裏麵傳出的聲音卻讓我停止了動作。
一個粗獷的聲音笑道:“次次來這種地方有什麼意思?安雲瀾,你何時跟著我們去一趟勾欄之地,就知道什麼叫人間快活了。”
另一個稍微尖細的聲音跟著調侃。
“你個傻大個,自己天天想著那檔子事,可別禍害我們瀾哥。你要得罪了他家那位訂婚七年的未婚妻,可別怪到時候兄弟們不肯幫你。”
原先的聲音嘟囔道:“一個小娘們兒有什麼怕的?”
第二個聲音嘿嘿笑道:“你可別小瞧了天下女子,你可知道四年前的青石山大捷,據說瀾哥能立下大功,全靠他那位未婚妻在背後指點。上可謀略治軍,下可做飯洗衣,如果換你是瀾哥,你要不要護著哄著?”
“什麼護著哄著,也就你們幾個傻大個兒信了!”
突然又有一道聲音傳了出來。
我對這道聲音很耳熟,似乎是安雲瀾的好兄弟淩誌偉。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嘲諷和不屑:“那個未婚妻喬依芸也一樣是個傻子,瀾哥要真的喜歡她,怎麼可能訂婚七年還不成婚?”
“你們還不知道吧,他跟喬依芸說,說什麼等功成名就了,就八抬大轎娶她入門。可實際上呢,把人家都拖成老姑娘了,自己前段時間娶了一個不到十六的小姑娘。”
“前一天晚上說有什麼難言之隱,第二天入洞房比誰都積極。嘿,你們說這叫什麼事兒?”
“哈哈哈哈......”
聞言,一群人笑罵起來,期間夾雜著幾句臟話俚語。
待眾人笑罷,淩誌偉促狹著說道:“鬧洞房那天我去瞟了一眼,那小姑娘除了比喬依芸年紀小點兒,不管是相貌還是身材都不如她,而且大字不識幾個。瀾哥,你說你圖她什麼?”
安雲瀾輕嗬了一聲,雖然語氣很淡,可誰都能聽出其中的得意。
“年紀小的姑娘才有趣,而且在床上那種裝不出的羞澀迎送,這個中滋味,你們這群隻知道逛青樓勾欄的懂什麼?”
房間裏又是一陣笑罵聲。
我不敢相信,一向在我麵前紳士有禮的人,居然能說出這種讓人惡寒的話。
而他接下來的話,我知道了什麼叫更加惡寒。
“不過青樓勾欄的雖然脂粉氣重,不過也不扭捏做作,而且懂得花樣也多。”
他語氣譏諷道,“你們是不知道喬依芸那個女子,我們都訂婚七年了,在床上那叫一個無趣呆板,每次我都感覺她像是例行公事,用她我還不如用手。”
在一片問真說假的調侃聲中,他嗤笑道:“當然是真的,要不是封侯在即,擔心她搗亂生變,我早就和她退婚了。”
包廂裏依舊熱鬧非凡,我卻隻覺得如墜冰窟。
難怪我最近偶爾能從他人的目光中感覺到一些冒犯。
我以為是聖旨封侯的事情讓人嫉妒生恨,卻從未想過是他在背後敗壞我的名聲。
我思想雖與一般京城女子不同,但也知道區分對錯,不會一味的反對抵製。
訂婚七年,我從未和他逾越禮製,可如今他卻不在意我的名聲隨意誹謗。
我今天才知道,一個變了心的男人,在詆毀一個女人的時候能有這麼歹毒。
這是我想象不出來的歹毒。
我很想進去質問他。
可如今世道女子本就艱難,我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他撕扯這種事,最後隻會讓我的名聲更壞。
我放下要推門的手,轉身離開。
我很慶幸自己的守禮,沒有將自己隨隨便便交給他。
所以到了現在,我還能給自己一個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