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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皇妃亂君心天命皇妃亂君心
傾城留雁

第三章 陷棋局 風光嫁作太子妃

沐浴過後,青染疲憊的身子稍稍舒緩。隻是包紮傷口的時候,又忽然想起山洞中的一幕幕。

尤其是想起今早在燕邪麵前衣衫盡解的那個場麵,青染的臉猶如火燒一般。這個身子,救命之恩的林涯沒有看過,青梅竹馬的韓霽遙沒有看過,卻偏偏被那個最令她厭惡的燕邪看光摸盡,甚至還摟抱著睡了一晚。雖是情勢所迫,但是依然讓她一想起來就覺得惱火惡心。

此外,還有一件事情令她難以忘記,那就是臨別時燕邪冷冷丟下的那句話:“今日放你離開,他朝,定要你跪在我的腳下,用最卑賤的姿勢求我!”

說這話的時候,燕邪嬉笑輕浮的神情盡褪,冰冷倨傲,高高在上,像是掌握生死的神祗。

那一刻,青染抬起了頭,雙眸對上那黝黑冷漠的瞳孔,刺骨的寒冷立刻刺入她的四肢百髓。比這冰冷更讓她心悸的,是那冰冷瞳眸中掩藏的火焰,漆黑的火苗跳躍在那深邃的桃花眼最深處,猛然間令她有了一種萬劫不複的感覺。

他是認真的,這冰冷的語氣說出的是一個誓言,一個會令他們糾纏終身的宿命的誓言。

“咚”的一聲,凝神中的青染不小心碰掉了梳妝台上的胭脂盒,細膩嫣紅的胭脂鋪開一地,有一些還撲上了她的裙擺。點點紅暈,似桃花,如晚霞,帶著鮮血的顏色,迷了青染水潤清冷的眼。

心,從未有過的驚惶。

一夜無眠,魏際嵐府中的金創藥明顯及不上燕邪為她塗抹的藥膏那般有效。疼痛甚至比剛受傷時更加劇烈,直直折磨了青染一夜。

看著天邊隱現的晨光,青染無聲地輕歎,坐起了身子。反正也睡不著,倒不如早些起來。

梳頭淨麵,青鹽潔齒之後,青染推開門扉走了出去。

昨天魏際嵐和魏夕淺的話她都聽到了。既然自己當初隻是魏際嵐脅迫皇後嫻容的一枚棋子,那麼若是今日荷香平安回來,自己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是去是留,也該早作打算。

這太子府,她是一日也不想待。可是,林涯尚未找到,又該如何是好?

正想著,一個侍女從後麵急急跑來,氣喘籲籲道:“小姐,太子太傅高大人要見你。”

太子太傅?青染實在想不起什麼時候見過這位太傅大人,一時也猜不透他來這太子府中尋她所為何事。

前廳裏,太子太傅高大人端坐上位,毫不掩飾臉上的怒氣。魏際嵐強忍不耐,賠著笑坐在一旁,心裏早把這個老頑固罵了千遍萬遍。

青染進來,看到的便是這般境況,不用多問便已經猜出:正位上那個吹胡子瞪眼的老頭正是太子太傅高大人,而從他看自己那犀利的眼神也可明了:這股怒氣,一多半應該是衝著她來的。

不卑不亢,青染優雅地福身施禮,聲音像是穀中山泉清越淡然:“太傅大人指名要見嫣然,不知所為何事?”

太傅高大人見青染進來,一張老臉繃得更緊,就連那溝壑遍布的皺紋都因此而撐開了些。正想給這個攀附高枝欲當鳳凰的下賤女子一個下馬威,哪曾想竟被她搶了先。

看那悠閑沉穩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大家千金的氣質。不知實情之人,定然不會想到她竟是青樓女子。

先前的怒氣在見到青染本人之後,不覺間淡了許多。這個女子,比他原來設想中好過太多。原以為這個女子,必是那心機深沉,狐媚妖冶的人物,哪曾想竟是深澗幽蘭,自有一番清新傲骨。

“名動京都的藝妓嫣然,果然不同尋常。”高大人打量青染半晌,終於沉聲開口。“你可知我今日前來是為何事?”

將問題重新丟給青染,高大人麵無表情。

“大人來找青染自然不是為了敘話,想必是荷香一事也將大人你牽扯進來。看大人神色不善,來勢洶洶,應該是被嫣然牽連。”青染徐徐答道。她與這高大人素不相識,這一大早興師動眾,除了荷香一事,再無其他可能。但具體為了何事,她確實猜不出來。

“你很聰明。”高大人昏黃的眼珠迸出一道精光,聲音中帶著幾分賞識。一般女子遇到這種情形早就嚇得六神無主,哪裏還能有如此縝密細致的分析能力。這樣的女子落入風塵,真的是……可惜了。

“不過,你還是猜錯了。”高大人慢悠悠說道,“不是你牽連了我,而是我抬舉了你。太子殿下非你不娶,皇後亦被感動,懇請皇上下旨,命我收你為義女,三日後行拜父之禮,一個月後鳳冠霞帔送你出閣,名正言順做這魏國太子妃。”

什麼?青染大為意外,但是隨之便想明了這其中的幹係。魏際嵐娶她為妃的用意不必多說,無權無勢的她比起那些背負著家族龐大背景的官宦小姐容易掌控得多,自然也不會對那個荷香有任何威脅。而皇後竟然會同意這樣荒唐的要求,自然也是有著自己的打算。

想到這裏,青染唇角彎起,語帶嘲諷:“那麼,嫣然就先謝過皇後娘娘抬舉和高大人紆尊降貴之恩。若無事,請容嫣然告退。”

說完看也不看這廳上二人,轉身而去。

皇後一反常態同意她為太子妃,表麵上看起來是因為愛子心切不得不做的妥協,實際上卻暗含玄機。反正魏際嵐目前專情荷香,對旁人毫無興趣,那倒不如順水推舟將她留在他身邊。相比大家閨秀而言,青樓女子更擅長引誘男人,萬一這魏際嵐受了魅惑動了心思,從此知道女人的好,便是大功告成。

既然互相利用,那她又何必謙遜隱忍。隻是今後的日子,她必須要更加謹慎小心,直到找到林涯。

榮福宮中,嫻容滿麵陰沉。算算時辰,高大人應該已經到了太子府,想必那個女人此刻正滿麵榮光受寵若驚吧?

“哼。”冷笑出聲,嫻容麵如寒冰。且讓那個女人好活幾日,若僥幸懷了子嗣,那麼孩子誕生之日,便是她“難產”死亡之時。不管她是否牽係魏國國運,堂堂皇城都容不下這個青樓太子妃!

若是她兩年之內都無法懷上子嗣,那就尋個罪名奪了她的封號,打入冷宮再不見天日。不出幾年,不用自己親自動手,她自然會在折磨中死得悄無聲息。

此計周全穩妥,進退自如,既能達成目的又不會引人詬病,實乃一舉兩得。這樣想著,嫻容臉上冷笑更深。

“九弟,這次怎地去了這麼久?”清雅的包廂中,一個英武男子拿起酒壺,為對麵的男子杯中斟滿,急切問道:“可是探得了什麼消息?”

對麵的男子拿起酒杯輕啄一口,姿勢高貴優雅,容貌俊美絕俗,桃花眼中精光盡斂,麵色謙和氣質儒雅,正是燕邪。

微微一笑,燕邪淡聲開口:“三哥還是如此急脾氣,我這裏剛剛坐穩,好歹讓我歇息片刻再說。”舉手投足間,看不到半點山洞中那輕浮陰冷之氣,一副翩翩佳公子的俊秀風雅。

被燕邪稱為三哥的英武男子,正是南燕國國三皇子燕恒,同是南燕國皇後所生,與南燕國太子燕肅是親生兄弟。

燕恒是個急性子,見燕邪不慌不忙的樣子,當下追問:“九弟,別賣關子,快點說啊。”燕邪每次出去,必定會有收獲,這是最令燕恒佩服的一點:這文文弱弱,隻會幾手三腳貓功夫的九弟,收集情報的功夫倒是頗為高超。

燕邪看著燕恒急切的樣子,搖頭笑著放下酒杯正欲說話,忽然門外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進來。”燕恒應道。

門應聲而開,幾個店小二端著托盤魚貫而入,手腳麻利將各色菜肴擺放整齊,轉身退了出去。隨後,又進來兩個女子,一個懷抱琵琶,一個握著玉笛,妝容婉約精致,纖腰不足一握。盈盈一拜深施禮,聲音清脆宛如鶯啼:“二位公子若不嫌棄,請容我姐妹二人在此添點雅興。”

燕恒抬眼望去,見這兩個女子容貌娟麗,算得上是中上之姿,隻是現在他心急如焚,哪有這份心思?

還未來得及開口拒絕,已被燕邪打斷:“我們還有事要談,你們出去吧。”說著拿起一錠銀子丟了過去。

這兩個女子素來便在酒樓茶肆中做些肮臟下流的勾當,見這二人穿著不俗,氣質超群,說什麼也不願就這麼輕易放過這樁買賣,當下撿起銀子。互使眼色,一左一右向燕黃和燕邪靠了過去,口中軟語輕喃:“既然二位公子不願聽曲,那不如讓小女子陪二位共飲幾杯?”

燕恒脾氣急躁,見這兩個女子不識抬舉,誤了他和燕邪商議之事,當下眉毛豎起,便要發作。

“你們聾了嗎?滾出……”去字尚未離口,卻見燕邪飛起一腳,已將靠近他的那個抱著琵琶的女子踢到門外,接著又是一腳,將掉落地上的琵琶一並踢飛,正好砸在那個女子身上,發出一聲悶響。

持笛女子見了這般情形,當下嚇得尖叫一聲,丟下玉笛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燕邪起身,看也不看那個趴在地上昏迷過去的女人,關上門重新坐回桌前,神色如常,向著燕黃淡淡道:“這下沒人打擾了,三哥有話盡管問吧。”

燕恒目瞪口呆,看著緊閉的門扉,眼角忍不住有些抽搐:“九弟,你這樣做,未免……有些誇張了吧?”

雖然他性子急躁,可是卻也從不對女人動手。而他這九弟平日裏儒雅謙和,溫文有禮,怎地突然下此狠手……額……狠腳。

“她差點碰到我的衣服。”燕邪淡淡道。

“我說九弟,你這習慣可得改一改了。”聽了燕邪的話,燕恒頗有些哭笑不得。莫說還沒碰到,就算是碰到了又能如何?至於把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踢得人事不省嗎?要這樣說來,將來的九王妃得長一副怎樣彪悍的身子骨,才能經受得住這一天三頓的拳打腳踢?

燕恒心裏想著,嘴上便不知不覺說了出來:“這樣下去,哪家的小姐敢嫁給你?”

“我這樣的不祥之人,還是不要連累了別人才好。”燕邪說著,垂下了頭,看起來頗為感傷。

燕恒見此情形,方才醒悟過來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九弟,對不住了,我不是故意要說起這個的。再說,那些什麼不祥之人的說法,都是無稽之談,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燕恒隻顧著安慰這個看起來傷了自尊的男子,卻未看到他那桃花眼中的心機深深與野心勃勃。稍候再抬起頭來,燕邪麵上已是平靜無波,一如往常。

“三哥不必安慰我,這二十餘年,我早已經習慣,也看開了。”燕邪岔開話題,繼續說道:“三哥不是問我這次出去有何收獲?”

“對,對呀,你有什麼收獲?”燕恒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

燕邪淡淡一笑,壓低聲音湊近燕恒低語,燕黃臉色隨著燕邪話語變幻不定,最後眼睛驀地睜圓,盯著燕邪凝聲道:“此話當真?”

燕邪不語,輕輕點頭。

燕恒大喜,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們即刻啟程,回去向父皇稟報。”

快馬如飛,沿著官道疾馳而去。曠野上,忽然起了風,枝頭一片青翠的葉子掙紮幾下,終於不支被扯離了樹幹,頃刻間無影無蹤。

魏國都城,張燈結彩,百姓紛紛湧向皇宮的方向,想看一回熱鬧。

今日,是魏國太子魏際嵐迎娶太子妃的日子,也是夕淺公主出閣的日子。雙喜同至,自是熱鬧非凡。

從卯時開始,至酉時方才結束。繁文縟節一樁樁一件件,通過繁複瑣碎的規矩,展示著皇族的高貴和與眾不同。

身著精工織就的霞帔,頭戴著沉重奢華的鳳冠,紅彤彤的蓋頭下,青染的臉脂粉未施,木然冷漠,聽著周圍的鑼鼓之聲,在喜娘的攙扶下,機械地完成一個又一個動作。

終於禮畢,青染被送進了裝飾華麗庸俗的洞房。在榻上坐定,青染立刻伸手拽下那礙事的蓋頭,又動作麻利地將滿頭金玉珠釵拆了個幹幹淨淨。

喜娘猝不及防,待反應過來,青染青絲已經披散而下,華麗的霞帔也脫去了一半。

“誒呀呀呀,太子妃,你這是幹什麼呀?”喜娘嚇得大呼小叫,趕緊上前想要阻止青染的動作。“這蓋頭應當是太子殿下親自挑開才行啊,還得喝過交杯酒,讓齊全人灑過早生貴子之後才能解衣就寢。你這也……”也未免太心急了吧?早就風聞這太子妃原是青樓歌姬,仗著一手狐媚手段,將太子迷了個神魂顛倒。如今看來,果然不錯。

“都出去。”被喜娘的聒噪吵得皺起了眉,青染冷冷開口。正喋喋不休的喜娘看到青染冰冷的神情,嚇得立刻將剩下的話吞進了肚子裏,領著侍女們匆忙行禮告退。

終於得了片刻清淨,青染將厚重的霞帔脫下扔在一邊,換上一襲棉質湘裙,懶懶倒在鴛鴦戲水的錦被上,隨意扯過一角蓋在身上,合眼睡去。這一天的折騰讓她筋疲力盡,不睡一會兒,怎麼應付晚上的好戲?

魏際嵐周遊於宴席之間,雖然不耐,卻不得不擠出笑臉回應百官道賀。一輪觥籌交錯,拜謝過皇上皇後之後,魏際嵐搖晃著身子被人攙扶回房。

門扉聲響起,青染立刻睜開眼坐起身來。這時,魏際嵐已經遣退侍從,獨自進了房來。門關上的那一刻,原本東倒西歪的他立刻站直了身子,快步奔到牆角,掀開一隻碩大的衣箱。

青染起身坐在桌邊,淡然看著魏際嵐的一舉一動。剛才進了這房間,她便覺察有異。淡淡掃過,已經發現了衣箱上那幾個通氣的孔洞。於是不動聲色,休養生息,準備應付突來的變故。

魏際嵐彎腰,從裏麵抱出一個人來,轉身走回來,將懷中人兒小心放在床榻上。探手入懷,取出一隻精致瓷瓶,倒出一枚丸藥,以口相渡,喂他吃了進去。

青染坐在桌邊,將床上人的麵目看得清清楚楚。

皮膚白皙,眉目如畫,黑發杏腮,薄唇嫣紅。毫無疑問,他便是荷香!

看著荷香,青染忽然想起另外一人,一個同樣美得令人炫目,令人過目難忘的男子——燕邪。

不同於荷香這種陰柔女態的美,燕邪那傾世完美的容顏,帶著與生俱來的霸氣和威懾。雖然在她麵前總是一副玩世不恭輕薄紈絝的樣子,但是她卻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層偽裝下他的危險和陰森。他桃花眼中蘊藏的黑暗深不見底,掩蓋了所有的秘密和心機。

燕邪,這個男人,是一匹狼,一匹披著偽裝的狼。當有一日褪去這層偽裝,那時的他,將會是怎樣的血腥和凶殘?克製不住陡然而起的寒意,青染身子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臨別之語再起:“終有一日,我要你用最卑微的姿勢求我……”

不!不會有那麼一天!青染在心裏狠狠否決。縱然是死,她也不願意屈從在那個男人腳下。

逃!等找到林涯,立刻遠遠逃離這裏。可以找到回去現代的方法固然好,若是實在不能,他們可以尋一處荒山野嶺隱居起來,無論多麼艱苦難捱,也要避開這個男人的視線。

青染正思索間,隻聽荷香一聲輕哼,睫毛閃動幾下,緩緩睜開了眼。

“這裏……”乍醒的荷香看了一眼魏際嵐,茫然地轉頭四顧,將滿室朱紅和桌邊的青染盡收眼底,忽然明白過來,掙紮著爬起來,對著身邊的魏際嵐又捶又打:“你竟然真的娶了別人,還用藥將人家迷暈!嗚嗚嗚……人家不想活了……”

青染聽了這話,全身的雞皮疙瘩立刻爭先恐後站了起來。如果可以,她實在很想轉身離開。可是她不能,所以隻好忍住惡心,繼續看著這場鬧劇。

“乖,別哭,別哭,啊……”魏際嵐倒是頗為受用,一把將荷香擁進懷裏,細聲細語地安撫:“我若不將你藥暈,難保你不會因為妒忌做出出格之事。母後好不容易將你還給我,我可不想再生出事端傷到你。至於娶她……”說到這裏,魏際嵐看了一眼青染,將聲音壓低,湊在荷香耳邊嘀咕了幾句,隻見荷香臉色立刻好轉,扭著頭嬌笑道:“若真如此,人家便相信你這一回。”說著主動湊上唇去,臉色酡紅,杏眼含春。

一見這個架勢,魏際嵐哪裏忍耐得住?急急將荷香放倒在床上,便要寬衣解帶。

“等等。”正當二人“興致高漲”的時候,青染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這床榻是我休息之處,麻煩你們換個地方。”

“放肆!”好事被打斷,魏際嵐心頭火氣,吼道:“這是本王的居所,哪有你一個掛名太子妃說話的餘地?再不滾出去,小心你的人頭!”

“滾出去?可以。”青染說著,真的向門口走去。“若是太子殿下不擔心此事被你母後知道,我自然也無所謂。”

無論如何,這青樓太子妃也娶了,不管身份多下賤,好歹也是一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女人。皇後嫻容還指望著魏際嵐能掙點氣,一兩年之內給這魏國皇室添上子嗣。若是讓她知道新婚之夜魏際嵐竟是和荷香一起度過,難保不會一怒之下要了荷香的腦袋。

魏際嵐自然也明白這一層厲害,見青染欲走,急忙喝道:“站住!”

依言站住,青染轉身漠然地看著魏際嵐:“太子殿下改主意了?既然如此,就請速速離開,不要耽誤我休息。”

說著,伸手指向側堂。那裏與臥室隔著一道門扉,放置著衣物首飾之類。

魏際嵐一看,立刻明白了青染的意思。當下氣得臉色發青,恨不能一掌拍死這個女人。好在他心裏清楚,這個女人事關荷香性命安危,隻得強自咽下胸中惡氣,招呼嘟著嘴的荷香下床,又是一番好言相勸,兩人這才搬起窗邊放置的美人榻,嘿呦嘿呦走進側堂。

見側堂門扉合攏,青染立刻躺上床榻,和衣而眠。

皇後上一次暗殺失敗,這一次雖然允了婚事,但是難保不會突然改了主意繼續刺殺於她。在這危機處處的太子府,除了時刻警惕以外,最大的護身符便是魏際嵐了。再怎麼說,皇後也不至於派殺手潛入魏際嵐的臥房殺人。無論是魏際嵐誤傷還是被她當成人質,都是麻煩。

所以,隻要魏際嵐在這裏,她便可以放心安睡。將來若是需要逃命,也好有充沛的體力。

充耳不聞側堂內隱約傳來的靡靡之聲,青染側頭望著窗紗上朦朧的夜色,心中泛起酸楚。今夜,也是他的洞房花燭……

夜幕籠罩下的太子府,靜靜地蟄伏。同在這片夜幕籠罩下,還有另外一對新婚“佳偶”。

“你……你說什麼?”韓霽遙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嬌豔如花的佳人,喃喃道:“夕淺,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一個月以前,韓霽遙驚聞青染即將成為太子妃的消息。想到她即將成為別人的妻子,他的心中便痛如刀割。也因此在今夜的酒席上多喝了幾杯,想要借著酒力忘掉那張朝思暮想的清麗臉龐。

誰知剛剛跨進洞房,便看到魏夕淺拿著蓋頭正在把玩,而原本要喝的交杯酒和吉祥果狼藉一片。

“我沒開玩笑。”魏夕淺隨手將蓋頭丟棄在地,冷聲道:“趕緊給我搬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入我的房間半步。”

酒意頓時褪去,韓霽遙怎麼也想不到洞房花燭之夜聽到的竟然是這樣的要求。看著魏夕淺那張妝容嬌豔的臉,上麵的甜美蕩然無存,有的,隻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不耐。

這樣的魏夕淺,讓韓霽遙感覺到無比的陌生。這哪裏是當初宴席上見到的那個嬌羞淺笑端莊內斂的溫柔公主?這哪裏是皇宮內院亭榭柳蔭間那個眼波流轉一往情深的絕世佳人?

“為……為什麼?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韓霽遙不知道自己哪裏犯了錯,惹得這魏夕淺如此惱怒。當下賠著笑臉詢問道。

“你沒錯。”魏夕淺依舊繃著臉,冷聲道:“實話告訴你也無妨。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更談不上愛。我愛的,另有其人。”

聞聽此言,韓霽遙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顧不得魏夕淺的公主身份,衝到她麵前抓住她的肩膀嘶吼:“既然不愛我,你又何必應允皇上賜婚?若不是你,我也不會,不會……”不會割舍下青染,讓她轉而投入他人懷抱。

“皇上賜婚那是皇後提的建議,我若不答應,皇後必定遷怒我母妃。”魏夕淺毫不畏縮,昂著頭用眼角斜瞥著爆怒的韓霽遙。

皇後的用意她怎會不知?雖然惠妃無子,卻極受皇上寵愛。若是讓魏夕淺嫁了朝中眾臣之子,難保不會在今後形成威脅。如此,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挑唆皇上將魏夕淺嫁給這無權無勢的殿試狀元,既不辱沒皇家威儀,又能免了後患,一舉兩得再合適不過。

身為皇室公主,魏夕淺自然知道自己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反正嫁給誰也是嫁,倒還不如嫁給這文雅謙和的狀元郎,總好過那些粗魯彪悍的武夫。

隻可惜天意難測,原本已經認了命準備嫁給韓霽遙,哪曾想天降姻緣,竟然讓她遇到了那個神秘的男子。雖然不知他底細為何,哪裏人氏,卻絲毫不能妨礙她對他的澎湃情感。一見鐘情,魏夕淺徹底愛上了這個失去記憶、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的男人。

偷偷在城中備下府邸將他安置下來,又每日去探望關懷。自小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魏夕淺,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如鹿撞的奇妙感覺。與他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的快。雖然他總是寡言少語,神情漠然,但是可以和他在一起,隻是坐著凝視,也是幸福的。

幸福歸幸福,魏夕淺心中有數,縱然沒有婚約,父皇也不會允許她以這高貴尊榮的公主身份下嫁一個來曆不明的男人,更何況已經賜婚在先,更是容不得她抗旨悔婚踐踏皇上威儀。所以隻好按照計劃嫁給韓霽遙,然後在這新婚之夜將一切挑明。

“明日,我便會將他接進府中尋一處別院住下。”魏夕淺繼續冷聲道。“作為交換,你可以隨便納妾,我絕不過問一句。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趕緊出去吧,我累了。”

聽著魏夕淺口中的不耐,韓霽遙咬著牙,額上青筋暴突,手握成拳,片刻卻又無奈地鬆開。

頹然退出房門,韓霽遙望著蒼穹上那一輪孤寂清冷的月,忽然仰天狂笑起來。笑著笑著,不覺已變成嘶吼,最後哽咽。想不到自己拋棄最愛的女子,竟得來了這樣一樁鬧劇般的婚姻。除了一個駙馬的虛名,還剩下些什麼?

“青染……青染……青染!”淒楚地叫著她的名字,眼前的一切在洶湧的淚光中早已一片模糊……

翌日清晨,魏際嵐與青染,魏夕淺與韓霽遙依祖製上殿覲見皇上皇後,並留在宮中用膳。

韓霽遙與魏夕淺共乘一輛馬車,各自無語一路到了皇宮門口。下車還未站定,隻見遠遠地又有一輛馬車駛來。至近前停下,侍從上前挑開簾子,魏際嵐當先而出,身後一條俏麗人影嫋嫋娜娜,空靈清雅似山間幽蘭,牽動著眾人視線。

“青染!”不由自主呼喚出聲,韓霽遙向著那人影走去。剛剛跨出一步,忽然想起此刻處境,生生止了腳步,臉色青白,牙關緊咬。

青染自然也看到了韓霽遙和他身邊的魏夕淺,二人的身影刺痛了她的眼。雖然已經決定忘記,不再為這個負心的男子心碎傷悲,但是十餘年的感情不是說忘就能忘記得了,總有那絲絲縷縷蛇一般將她纏繞,啃噬著她的心。冷冷轉身,留給韓霽遙一個決絕的背影,青染不願再多看這個男人一眼。

魏際嵐和魏夕淺站在一邊,早將這一幕盡收眼底。抬起頭互望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心思,兄妹倆同時彎起唇角,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這一日,韓霽遙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變得格外漫長。好不容易回了府宅,隻覺全身力氣全被抽空,癱倒在床,一動也不想動。

門輕輕的開了,魏夕淺唇角含笑走了進來,拉過椅子坐在床邊,湊近韓霽遙低聲說道:“若是讓你與我那新晉皇嫂暗度陳倉,你該如何謝我?”

這句話如同一根鋼針刺進韓霽遙大腦,嚇得他立刻坐了起來,顫聲道:“你不要開玩笑了,這話若是讓太子殿下知道,豈不是大禍臨頭?”

“我與皇兄早已查清,你和那個嫣然本就是舊識,陰錯陽差成了今日這般局麵。反正我本就無意於你,皇兄更是不曾碰那嫣然分毫。加上可憐你相思煎熬,才想出這個主意。你若不肯,那便罷了。”說著,拂袖欲走。

“別,別走,我願意,我願意。”伸手拉住魏夕淺,韓霽遙疊聲應道,先前的沮喪和疲憊一掃而空,臉上神采奕奕,喜不自勝。原本以為他們二人從此以後便是陌路,誰知道柳暗花明,竟然有了這樣的轉機。

看著韓霽遙欣喜的樣子,魏夕淺也意味深長地笑了。這樣一來,她就不用擔心韓霽遙會惱羞成怒,做出狗急跳牆的舉動了。

太子府邸,魏際嵐也對青染說出了同樣的話,這是今日他與魏夕淺商量的結果。各取所需,沒什麼不好。

“總之,本王會盡量安排你們相聚,而你必須盡快懷上孩子,聽到了嗎?”魏際嵐端著茶杯慢慢品著,字裏行間滿是施舍的味道。荷香倚在旁邊的軟墊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青染身上尚穿著今日進宮的朝服:大紅鎏金的百褶曳地長裙,在身後拖垂著兩尺長的裙尾,奢華高貴。從胸口到裙角,是一隻精工織就的七尾彩鳳,與皇後的九尾鳳鳥隻差一級。鳳眼上綴著一顆五彩琉璃石,精光奪目,栩栩如生。長長的七條鳳尾飄逸舒展,隨著青染的動作與長裙一起翩然而舞,仿佛隨時都會脫身而去直上九天。長長的黑發盤成隨雲迭遝驚鴻髻,兩側各簪一朵金絲盤就的木芙蓉,連環迭扣的珠鏈從花莖牽下,在額頭正中懸了一枚神仙石,襯得青染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五官更加完美而生動。

淡然站在二人對麵,青染聽著魏際嵐把話說完,冷然嗤笑出聲:“太子殿下考慮得果然周全,隻可惜你誤會了。我對那韓霽遙,早已沒了半點情意。”幽雅閣最後一麵,早已斷了她最後一份幻想。她情竇初開寄托的男子,根本配不上那份純潔美好的愛情。

斷然沒有料到青染會說出這樣的話,魏際嵐一個不防,口中茶水嗆咳出來,濺了一身。荷香急忙起身,一邊拿出繡帕幫魏際嵐擦拭,一邊罵道:“你個不識抬舉的賤人,看看你把太子殿下氣成什麼樣子了。”

不屑於和這二人糾纏,青染轉身離開。

魏際嵐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見青染這樣,他真是傷透了腦筋。若是她不能盡快懷上孩子,保不準哪天皇後又會遷怒荷香。

此中的利害關係,荷香自然清楚。見魏際嵐傷神,嫵媚一笑湊到他的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魏際嵐立刻轉憂為喜,將荷香抱到腿上笑道:“你這家夥,可真是玲瓏心思啊。”荷香迷蒙著雙目獻上紅唇,嬌嗔道:“那太子殿下該如何獎賞我?”魏際嵐神魂顛倒,低頭重重吻了上去。廳中,立刻春光無限。

南燕國都城皇宮內,酒宴正酣。

南燕國皇上燕留遠舉起手中酒盞,向下麵坐著的諸多兒子和大臣朗笑道:“朕生病的這些日子裏,多虧了太子輔政,眾皇兒分憂,以及諸位愛卿辛勞。朕敬你們一杯。”

“皇上言重了。”眾人急忙離桌跪倒,口呼萬歲。

一番謝恩客套,眾人這才坐回座位。

絲竹聲起,眾舞姬從殿外載歌載舞而入,氣氛立刻活絡起來。

燕留遠坐在上位,眼神越過歌舞,落在下方的幾個兒子身上。

天命之年,燕留遠共有九個皇兒。除去夭折、病亡、戰死的之外,隻餘太子燕肅、三子燕恒、四子燕黃和九子燕邪四人。

燕肅沉穩內斂,燕恒英武善戰,燕黃謀略出眾,這三人若是可以同心同德,南燕國江山再無人可以撼動。

隻是,生在帝王之家,與至高的權力隻差一步,這樣的誘惑又有幾人能夠拒絕?

燕留遠雖然早已看出燕黃的勃勃野心,卻也並不打算插手幹涉。一則燕肅有燕恒相助,又是名正言順的儲君,燕黃一時之間也難以動搖他的位置。二則南燕國國本就是善戰驍勇的民族,優勝劣汰。堂堂太子若是連自己的儲君之位都保不住,又如何能保得國家平安?

至於他……

燕留遠視線望向下麵端坐著的燕邪,眸光複雜。

二十年前,那一場戰爭格外慘烈。終於要取得勝利之時,一隻弩箭遠遠射來。穿過身邊護衛的身體,插進他的胸膛。

昏迷了一日一夜,燕留遠終於睜開了眼睛。而此時,他接到了宮裏的飛鴿傳書:南燕國帝國有了第九位皇子,生辰正是他受傷之時。而九皇子的母親顏妃,燕留遠此生最愛的女人,因為難產失血,已是奄奄一息。

悲傷欲絕,燕留遠不顧傷勢未愈,快馬趕回,卻終是晚了一步。

將她已經冰冷的身子緊緊摟住,燕留遠厭惡地掃過繈褓中的孩子。都是因為這個孩子,害得他失去了她。對著負責記錄的司禮官,燕留遠聲音冰冷:“九皇子,就叫燕邪吧。”

棺槨入葬,新土未幹的時候,皇宮裏已經開始了竊竊的傳言:九皇子是災星轉世,親近之人必遭不幸。

時間慢慢流淌,衝淡了哀傷也衝淡了流言。就在人們漸漸遺忘的時候,在燕邪的身上卻又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南燕國國崇尚蒼狼,並以它的形象作為圖騰。燕邪五歲之時,燕留遠興舉國之力豎起一座五丈六尺餘高的蒼狼石碑,上刻銘文,祈禱國泰民安。

石碑建起之日,舉國歡騰。人們蜂擁而至,載歌載舞。

燕留遠帶著所有皇子也來到廣場上,祈福儀式之後,依次焚香跪拜。

燕邪是最後一人,當他緩緩跪下的時候,萬裏晴空忽然響起雷鳴。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時,燕邪已經雙膝跪地。同一刹那,一道閃電突然斜劈而至,同來的還有震耳欲聾的響聲。

所有人被這異象嚇得閉住眼掩住耳,待心思稍定緩緩睜開眼的時候,那座恢弘的石碑已經斷為兩截。煙塵彌漫中,燕邪小小的身子成了所有人眼中最可怕的景象。

不祥之人,這四個字如同魔咒,從此捆綁在了隻有五歲的燕邪身上。燕留遠看著燕邪的眼神裏,已不隻有厭惡,還包含著恐懼和殺機。尤其在燕邪孤身擒得蒼狼之後,更是對他的天賦異能恐懼萬分。

幾次舉起手中寶劍想要結果了燕邪的性命,卻因為那越來越神似顏妃的臉而下不去手。唯有冷淡他,遠離他,將他放逐到遙遠的邊城,任他自生自滅。

十餘年時間過去,年介五旬的燕留遠忽然念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一匹快馬,將燕邪從邊城召進皇宮。而這時燕留遠才發現,當初那個稚嫩的少年已經成長得風華絕代,俊美得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知書識禮,謙和內斂,與想象中凶蠻狠辣的樣子毫不搭邊。隻可惜年少時孤身擒狼的膽量似乎也隨著年齡的增長煙消雲散,就連武功也沒有多大進展。除了出眾的容貌,其他的都平庸至極。

但是,就是這種平庸,反倒讓燕留遠放下心來。加之這些年來燕邪身上再也不曾發生過什麼古怪之事,漸漸地便也淡忘了當初的恐懼,沒有再提讓燕邪回邊城的事情。

至於其他幾個兄弟,除了大大咧咧的老三燕恒之外,燕肅燕黃二人均對這個九弟不冷不熱。無權無勢,沒有絲毫的利用價值,這樣的兄弟還不如一條獵犬。更何況又是一個傳言中的不祥之人,避之尚恐不及,哪有主動示好的道理?

這時,酒宴已經過半,歌舞也漸漸到了高潮,歌姬舞姬的動作越來越豪放,漸漸散開到了賓客席中,嬌媚挑逗,春意無限。

眾臣起初還有些束手束腳,但看著燕留遠並未製止,漸漸也放開了手腳,摟抱調笑,氣氛越發高漲。

席間的幾個皇子自然是歌女舞姬首選的目標,那些自負姿色出眾傲視群芳的佳人蜂擁而至,左倚右靠,爭相獻媚。

氣宇軒昂容貌出眾的燕邪自然吸引了眾女子的目光。她們扭動著身軀,輕搖著柳腰,淺笑倩兮,向他靠了過來。第一次見到如此完美的男子,縱然不能良宵相伴,但是可以偎進他的懷中片刻也好。那短短的肌膚相親,足以消磨長夜漫漫的相思和幻想。

誰知,燕邪皺眉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眾女,忽地冷哼一聲,起身向燕留遠遙遙拜禮:“父皇,兒臣喝得有些醉了,出去醒醒酒。”說完便拂袖而去。

站在月影浮動之中,燕邪的心情煩躁難平。他怒而離席,並不隻是因為厭惡那些舞女歌姬身上的脂粉異香,還因為宴席之前收到的一封飛鴿傳書。

小小的紙條展開,一行蠅頭小篆令他深沉內斂的心湖怒濤湧動。難得他起了心情,想要留下一個女人在身邊,誰知那個女人卻是如此不識抬舉,不但毫不猶豫回絕了他,甚至還以死相逼堅持回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如今心願得償,這個出身青樓的女人竟然真的成了魏國太子妃!

“該死的女人!”一拳揮出,麵前花開正茂的桂樹一陣抖擻,花落如雨。熟悉的香味引得燕邪思緒紛紛,不由憶起那一夜桂樹下洛塵說過的話:“果然啊,人意改不得天命。隻不過你要想好了,今夜錯失良機,他朝必將付出十倍努力才能挽回。”

“玄雨,似乎真的被你說中了,我現在已經開始後悔了……”淡淡笑著,燕邪桃花眼中閃過寒冽的光。“不過,一切還來得及。我看中的東西,終究逃不出我的掌心!”

“九弟,可算是找到你了。”燕恒的聲音忽然從後麵傳來,燕邪眼中寒光瞬間隱去,轉身淡笑道:“三皇兄,有事嗎?”

“宴席散了,父皇叫咱們兄弟去禦書房,說是有要事相商。我估計應該是對咱們前些日子帶回的情報已經驗證核實,準備有所動作了。快走吧,別讓父皇久等。”燕恒說著,當先而去。

“是嗎?”燕邪唇邊勾起笑容,抬步隨著燕恒一並離開。“那真是太好了……”

燕肅燕黃早已候在禦書房內,見燕邪進來,都頗為訝異。

“邪兒,坐吧。”燕留遠慈聲道,看向燕邪的視線明顯地多了幾分讚賞。這種讚賞頓時令燕肅和燕黃更加訝異、不安和嫉妒。今晚父皇到底是怎麼了?竟然對這個從小冷落的兒子如此和顏悅色?

“謝父皇。”燕邪唇邊掛著溫馴的笑容,聲音裏帶著惶恐和欣喜。小心翼翼坐在幾位兄長下首,斂氣屏息,拘束畏縮。

“此番密訪魏國,恒兒邪兒可謂是立了大功,竟然探得了如此多的機密,實乃大功一件。”燕留遠含笑道,示意身邊太監將案上的紙張拿給燕肅燕黃二人過目。

接過那幾張薄薄的紙,燕肅燕黃一眼掃過,便已驚心不已。國境防禦、軍隊分布、將領情況、薄弱之處盡皆齊備,整個魏國的軍事命脈已經盡數掌握,如同一隻卸了利爪尖牙的猛虎,再無半點自保之力。

“這是你恒兒與邪兒從魏國打探而來的,已經派人核實了其中幾處,確實沒有半點差錯。”燕留遠撫須笑道,看向燕恒燕邪的眼神更加慈愛欣慰,也更加刺得燕肅燕黃二人如坐針氈。

“父皇,此次魏國之行全憑九弟,兒臣不敢貪功。”燕恒坦蕩蕩站起,聲音洪亮道。

聞言,燕肅燕黃更是大驚失色。他們費盡心思無法求得的情報,竟然被燕邪如此輕易獲取?這個坐冷板凳的九皇子剛剛回來,就給了他們兄弟如此大的一個下馬威!

“九弟果然是‘不凡’之人,舉手之間便立了大功。”咬著牙突出不凡二字,燕黃冷笑道。

“四皇兄謬讚,我不過是運氣好罷了。”仿佛沒有聽出燕黃的譏諷,燕邪依舊笑得溫雅,向燕留遠起身道:“兒臣在魏國時遇到刺客追擊,慌不擇路之時,正巧遇到上官玄雨。因為感念兒臣救命之恩,便利用多年來結下的人脈送了兒臣這份大禮。”燕邪輕輕鬆鬆將所有事情推得一幹二淨,眸光波瀾不驚,看不出半點破綻。

“上官玄雨?”燕留遠眯著眼思索著這個名字,“上官家的人?”那個當初力排眾議上奏,堅持稱燕邪不是災星的上官尚書?自從當初赦免了他們一族死罪後,便再也不見蹤影,想不到竟然躲在魏國。

“是。”燕邪應道。

“想不到你當初一念之仁,卻在今日得了回報。”燕留遠若有所思,片刻朗笑道:“不說這個了,這次父皇記你大功一件。待攻下魏國,還有重賞。”說完揚手示意幾個兒子上前,擺開布陣圖細細商議。

燭影晃動之中,幾個人或凝重,或沉思,或平靜,或激動。約莫半個時辰,終於定下了戰略,燕留遠一掌拍在魏國地圖上,放聲大笑:“就這麼定了,明日一早朕要讓百官大吃一驚!

翌日早朝,燕留遠果然迫不及待地宣布了這個消息:“先皇蔭德,福蔽我南燕國。今國泰民安兵強馬壯,正是起兵揚我國威之時。朕準備揮師征討魏國,不知諸位卿家意下如何?”

朝臣中有些嗅覺敏銳的早已從昨天那場賓主盡歡的宴席中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遇大事前先盡情豪飲,這是彪悍的南燕國民族曆來的習慣。縱情放縱之後,便要迎來生死之搏。

“兒臣願領命出征!”諸臣還在猶豫,燕肅燕黃已經當先一步並肩出列,單膝跪地異口同聲。眼角餘光掃視對方,二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勃勃野心和勢在必得。

“兒臣也願出征。”燕恒隨後出列,跪在燕肅身後朗聲道。

“兒臣……也願出征。”猶豫了一下,燕邪顯得有些膽怯,低聲應道。

至於朝臣之中,各有燕肅燕黃二人心腹,自然已經知道了昨夜密談之時,當下呼啦跪倒,紛紛附和:“臣等瑾尊皇命,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見此情形,心中便猜到了七、八分,加上此刻確實是征討魏國的大好時機,於是也齊齊跪下,山呼萬歲。

“好!”燕留遠一擺龍袍從座位上站起,“即刻點兵,三日後兵發魏國!”

魏國都城,往日繁華的街道,如今已是一派蕭條。漫步長街之上,青染看著寂寞的景象,輕聲歎了一口氣。不過早秋而已,竟然已有了黃葉枯枝。

最近打仗,這都城也亂得緊,小偷強盜趁火打劫,治安一日不如一日。

青染腳步不停,繼續在長街上漫步。視線落在每一個從身邊匆匆而過的人身上,隨即又失望地離開。

又是一月有餘,卻依然未見林涯身影。也曾想過畫出林涯容貌求魏際嵐幫忙尋找,可是提起筆來才發現,自己的畫工實在是不怎麼樣。

無奈,隻好每日在城中四處尋找,隻求有緣可以遇到。既然洛塵說了留在魏際嵐身邊有望遇到林涯,那麼至少不會相隔太遠。

“沒有多少時間了啊……”又是一聲輕歎,青染心中越加焦慮。戰火燃起,她雖然不涉政事,但是從街頭巷尾的傳聞多少了解了一些。魏國節節敗退,損兵折將,隻怕不日便將攻至都城。若是無法在這之前找到林涯,到時兵荒馬亂,隻怕再也無法相見。他那病入膏肓的身體,又能否經受得住這艱難的生活環境?

腳下的路越來越熟悉,不經意間竟然已到了幽雅閣。隻是此時的幽雅閣,早已沒了那昔日的繁華。自打她嫁進太子府,洛塵便關了這裏,不見蹤跡。

漠然地看了一眼人去樓空的幽雅閣,青染轉身上了一直跟在身後的馬車:“走吧,回太子府。”

太子府中,靜寂得可怕,在這靜寂之中,卻又傳來陣陣荒淫之聲。

下了馬車一入庭院,青染便聽到了這毫不掩飾的歡愛之聲。最近隻要是魏際嵐從皇宮回來,便總是和荷香關在房裏縱情淫樂,不再擔心皇後的態度,也不再計較青染能否懷有子嗣。

至於嫻容,也徹底對這個兒子死了心,每日隨著魏國皇帝一起上朝垂簾聽政出謀劃策,妄圖力挽狂瀾。

隻可惜兵敗如山倒,無論魏國君臣如何絞盡腦汁,卻始終難以挽救這日落西山的局勢。前線節節敗退,直至沒有了戰鬥的勇氣。南燕國大軍望風披靡,終於攻到了魏國都城百裏處。

“青染,你總算回來了!”又是一次尋找未果,青染失望地返回太子府邸,誰知剛進後院,便見韓霽遙迎了上來、無視他的存在,青染臉色淡漠想要繞過去,誰知胳膊一緊,已被韓霽遙死死拉住。

“青染,我有事和你商量,你聽我……”韓霽遙急急道,話未說完已被青染打斷。

“放手。”冷冷地看著韓霽遙,青染聲音清冷,夾雜著厭惡。

“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我是真的有要緊事找你!”韓霽遙依舊緊緊拉著青染,不肯放手。

青染眼中寒光閃過,纖腰旋了半個圈子,右腿已經踢上韓霽遙髕骨。動作輕捷迅速,雖然隻使了五分力道,卻已經令韓霽遙吃痛放手。

“青染,你……”彎腰捂著膝蓋,韓霽遙難以置信地看著青染。眼前這個眼含冰霜的女子,真的是記憶中那個纖弱嬌柔的青梅竹馬嗎?

“若是再敢碰我,就廢了你的手。”青染冷聲說完,轉身坐在院中石凳上道:“說吧,說完以後馬上離開。”

韓霽遙看看左右無人,上前低聲道:“和我走吧青染,南燕國大軍馬上就要攻進都城,到時咱們這些皇親國戚定然凶多吉少。”來之前他已經安排人將他母親護送出城,至於韓老爺與韓霽遙一幹人等,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你還記得自己是皇親國戚?”青染聲音依舊清冷。“既然已經身為駙馬,那你此刻應該關心的是夕淺公主的安危。至於我,早已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不要提那個女人!”聽到夕淺公主這四個字,韓霽遙立刻激動起來。“她壓根就不曾把我放在心上,甚至還在後院養了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來曆不明的男人。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我憑什麼要去關心?”

當初就是貪圖她公主之尊才忍痛拋下心心念念的青染,做了背信棄義的薄情郎。如今魏國將亡,這駙馬的名號非但帶不來任何榮耀,相反的卻成了要命的頭銜。若他此刻還惦記夕淺的安危,豈不成了天下第一的傻瓜?

“不知姓名?來曆不明?”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幾個字,青染霍地站起:“你可知道夕淺公主何時遇到此人?”

“大概是三四個月以前的一個雷雨之夜吧,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不知道青染為何忽出此言,韓霽遙也不敢隱瞞,據實相告。正想再接著勸說青染和他一同離開,誰知眼前人影一閃,伊人已經無蹤。

“你去哪裏?等等我。”愣怔片刻,韓霽遙抬腳向青染離開的方向追去。

顧不上吩咐準備馬車,青染心急如焚向夕淺府邸奔去。

眼見著前方不遠就到了夕淺府邸,青染忽然覺察有異,至一個拐彎處突然疾轉,雙手抓住一塊凸起的木簷,輕捷地翻身而上,躲在屋頂藏好身行。

不多時,腳步聲匆匆從青染來的方向響起,一個布衣男子出現在巷口,東張西望一番,便欲向一個方向追去。

趁著這個機會,青染縱身從房上躍下,與此同時長鞭揚起,長蛇般卷住那人脖頸,借力拉動,身子落地的同時,已經那人拖倒。三兩下纏了一個結實,這才低聲喝問:“你是誰?為何跟蹤我?”

那人猝不及防,頭暈腦漲之間被捆成了粽子,當下又羞又惱。以他的本事,若不是青染偷襲,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落得這麼狼狽的境地。想要掙脫,誰知那鞭子是洛塵送的上好兵器,雖然纖細卻堅韌柔軟,力氣再大也難以掙脫。

“我再問你一遍,為何跟蹤我?若不說,就把你的肉一塊塊挖下來!”抽出身上的防身匕首,青染蹲下身子冷冷道。手中稍稍用力,已在那人身上劃出一道血痕,皮肉綻開之時,鮮血爭相湧出。

“你……”本以為這個清冷美麗的女子隻是恐嚇而已,哪曾想竟然真的下了手。身上的疼痛比不上意外的震驚,男子錯愕非常,竟然忘了回話。

“不要考驗我的耐心。”青染說著,匕首旋轉,一塊小小的血淋淋的皮肉隨之而下,一聲輕響落在地上,鮮血滑落,和著灰土滾成了大大小小的珠子。

咬著牙一聲不吭,男子閉著眼將臉撇向一邊,既不怒罵也不臣服,仿佛那些肉不是長在自己身上一般。

青染皺起眉,正要換個方式逼問,忽聽遠處有錯亂的腳步聲傳來,並且越來越近。

不敢冒險留在這裏,青染以手做刃,狠狠劈在男子後頸。哼都未哼一聲,那男子便暈了過去。

抽回長鞭,將其重新卷在腰間,動作間男子的衣襟被扯得鬆開,露出健碩的胸膛。青染本欲調轉視線,餘光中卻發現一樣極不尋常的東西。定睛細看,臉色頓時蒼白。

轉身沿著小巷拐出,從另一邊折返,青染腳步匆匆,重又向夕淺府邸奔去。

門口守衛知道青染是太子妃,又見她匆匆而來,似乎有大事發生,也不敢阻攔,任由她闖了進去。

“夕淺公主呢?她在哪裏?”在偌大的府邸中順手拉住一個侍女,青染急切問道。

“奴……奴婢叩見太子妃。”那個侍女嚇了一跳,慌忙施禮請安,隨後指著一個方向:“公主在後院歇息,奴婢這就去……”

“不必,我自己去。”鬆開手,青染急不可耐地沿著侍女指的方向奔去。

唇邊掛著幸福的笑靨,夕淺雙手托腮,看著沉思中的男子。自打遇到他的那天起,他便是這般模樣。臉上總是帶著禮貌的微笑,但是眼神中卻充滿迷茫,還有淡淡的傷懷。至於為了什麼,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曉。

忘記了姓名,忘記了來曆,忘記了所有相關的事情。這個溫雅清秀的男子,神秘而又富有吸引力。他是第一個無視她公主的身份,不曾對她卑躬屈膝的男人。而如此一來,她卻更加傾慕於他。

“這是我之前托人尋來的夜明琉璃珠,不知劉公子是否喜歡?”討好般獻上從魏紀嵐那裏要來琉璃珠,夕淺笑得更加甜美。

這個男人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卻總是會在無意間喃喃出“琉璃”二字,想來應該是極為癡迷此物。夕淺也就取了“琉璃”諧音,喚他為“劉公子”。同時絞盡腦汁尋來各種極品純淨的琉璃討他歡心。

飄忽的眼神終於落在了夕淺身上,男子怔怔看著那純淨透明的珠子,心口忽然一陣劇痛,腦中迷霧般的混沌隱隱破開一角,塵封的記憶忽然悸動起來。

“琉璃……”將那顆透明的琉璃珠緊緊握起,男子仿如中了魔咒般不停地重複喚道:“琉璃……琉璃……琉璃……”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終於嘶吼出聲。

終於明了為何自己麵對夕淺的百般柔情始終平靜無波,終於明了那夜夜夢回時心痛的根源。他竟然遺忘了他的妻子,那個第一眼看到便覺得有如純淨的琉璃般透明清澈的女子,那個比他生命還要珍貴的人兒!

疾奔中的青染忽然聽到後院中傳來的淒厲吼聲,立刻辨識出那是林涯的聲音。腳下步伐越加快速,穿過庭院月亮門,遠遠便看到了那個身著墨綠長衫的熟悉身影。

“林涯……我終於找到你了……”這一瞬間,青染眼淚奪眶而出。找到了,終於找到了她的救命恩人,找到了這個因為她的牽連而落入異世的無辜男子。

被林涯忽然的癲狂嚇了一跳,夕淺回過神來,正想安撫於他,卻聽到身後傳來青染的聲音。

“你來這裏做什麼?”夕淺站起身麵對青染,語氣不善地問道。

本就瞧不起這個青樓太子妃,加上她不識抬舉,竟然拒絕了自己撮合韓霽遙和她的一番“好意”,更是火冒三丈,厭惡不已。

正想喚來侍從“請”青染出去,誰知身後那個癲狂中的男子突然衝了上來,一把將她推開,然後……竟然將那個下賤的青樓女子緊緊擁入懷中。

“琉璃,琉璃,我是不是在做夢?”緊緊摟著懷中的纖細人兒,林涯語聲早已哽咽。剛剛尋回記憶,她便站在了自己的麵前。是蒼天眷顧,還是心有靈犀?

“幸好你平安無事。”反手擁住林涯,青染懸了多日的心終於落回原位。感受著他狂亂的心跳,青染喉頭酸澀。這個溫和善良的男人,將一顆心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又該如何償還?

“你們……是什麼關係?”夕淺顫抖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難以置信中帶著難掩的妒意和憤怒。原來他口中的琉璃指的竟然是她,那個即使遺失了記憶也不曾忘記的名字竟然是她!

夕淺的聲音打斷了相擁的二人,青染平靜了一下心情,輕輕推開林涯,看向夕淺公主。見她臉色蒼白,下唇已被貝齒咬出深深印痕。想起韓霽遙所說,這夕淺公主對林涯算得上是照顧周到,當下心中便存了幾分感激,移步上前,將這個離奇曲折的故事一五一十說與夕淺。

在青染講述過程中,林涯始終站在她的身側,將她一隻柔荑牢牢握在掌心,唯恐一時意外,再次失去她。

聽著青染的講述,看著二人並肩而立的身影,夕淺隻覺頭暈目眩。即使不願相信這古怪奇異的故事,但是她卻無法忽略林涯看著青染那深情的目光。

故事終於講完,不隻是夕淺,林涯同樣震驚莫名。難怪當初無論動用什麼手段都無法找到她的來曆,原來竟是這樣的緣故。

“青染……”默念著這個名字,林涯心中莫名慌亂。她是青染,不是琉璃。那麼過往的一切,是不是都會隨著琉璃這個名字的消失而成為幻影?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就快要失去她?

不,絕不!手下意識地更加用力,林涯緊緊攥著青染的手,感受著她的真實和溫暖。時空的穿越,亂世的危險,都比不上失去她這樣的事實更加令他恐懼。若是沒有了她,他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劉……林公子,她說的……都是真的?”抱著最後一份希望,夕淺看向林涯,祈望能從他那裏得到否定的回答。隻是這樣的希望,在看到林涯堅定地點頭之後化為泡影。

“我對你這些日子的好,換不來你的心嗎?哪怕是隻有三分也好。”夕淺顫聲追問道。

“對不起……”握著青染的手,林涯聲音低沉而堅定。“公主這些日子的悉心照顧,我銘記在心,來日若有機會,定當湧泉相報。隻是公主這份錯愛,我實在不能接受。”

說完,向夕淺深鞠一躬,林涯拉著青染便欲轉身離開。

眼看著林涯就要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夕淺正要出聲製止,卻被青染搶了先。

“林涯,你和夕淺公主先離開這裏。”青染說著又轉向夕淺:“夕淺公主,你應該早已經準備好了退路吧?”直截了當開口,青染現在沒有心情繞圈子。連韓霽遙都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她不相信夕淺會沒有計劃。

“你胡說什麼?我是堂堂公主,怎麼會背棄國家自己逃命?”夕淺厲聲道。

“我不想和你爭執,若是你想保護林涯,現在立刻收拾東西,馬上離開都城!”青染毫不畏懼夕淺的厲聲斥責,美目寒霜,冷冷道。

被青染的氣勢震撼,事關林涯安全,夕淺的話頭一轉,軟了許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你總得說給我知道吧?”

“我在你府外發現了南燕國的探子,恐怕敵人已經潛入,這裏隨時都會有危險!”青染急聲說道,此事半真半假,卻也並非是她信口開河。

就在方才,她抽回鞭子的片刻,在那個男子胸前看到了一樣東西。準確的說,是一個文身。

一個猙獰的獸首,昂頭嘶吼狀。這個圖案,她曾經見過。那夜在山洞中,燕邪腰間的那塊玉牌背麵,刻的便是這樣一隻獸首。回來後她查了典籍,知道那是南燕國圖騰神獸蒼狼。

今日這人身上有著同樣的文身,不必問也知道與燕邪脫不開幹係。想到燕邪臨別前那陰鷙狠絕的話語,青染寒意頓起。這個男人肯定派了不止一人,也肯定不是一天兩天,隻是她前陣子憂心林涯安危,大意沒有發現。既如此,她的一舉一動必定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此刻大軍臨境,林涯又偏偏和自己與夕淺都有扯不開的關係,若再不果斷離開,隻怕再也來不及了。

“好!”片刻沉默,夕淺終於下定決心。“我這就帶他走!”

“那你呢?”林涯直直看著青染問道。

“我自有辦法,林涯,你和公主到安全的地方等我,隻要沿路留下記號,我自然會隨後趕上。”青染看著林涯柔聲道。

“你不要騙我,”林涯走到青染麵前,雙手扶著她纖弱的肩,沉聲道:“我認識你整整六年,你有什麼打算,我猜得到。”

六年來,她的一舉一動都刻在他的腦海。她的想法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感激他,雖然不愛他卻依然答應嫁給他,這些事情他都清楚,卻自私地沒有揭穿,隻想就這樣綁她在身邊,一輩子朝夕相處便好。

他愛她,縱然違背她的心意也要愛著她,新婚夜為了救她甚至無懼雷擊的危險,此刻又怎麼能拋下她自己逃走?

“林涯……”青染輕輕搖頭道:“我答應你,會好好保護自己,不會有事的。可是,若是你不離開,他一定不會放過你。”那個邪魅的男人,暫時不會殺她。這一點,從他那興味的眼神中可以猜出。她是他勢在必得的獵物,沒有乏味之前,不會殺她。

“我……”林涯不肯放棄,正想要繼續勸說,韓霽遙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你們先走吧,青染和我一起出城。”

“這樣也好,”不等林涯再反對,青染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就這麼決定了,請公主先帶林涯出城,若無異狀,我和韓霽遙便隨後跟上。”

說著,主動伸手環上林涯的腰身,仰起頭輕聲道:“求你,依我這一回。隻有你平安無事,我才有活下去的目標。”

低頭看向青染,林涯再也無法開口回絕她的請求。閉上眼吻上她的唇,待分開時已是淚染臉頰。

“我等著你,等著你回到我身邊。”說完,林涯鬆開手,轉身便走。既然她苦苦懇求,那他便遂了她的心。反正隻要她活著,便終會回到他身邊,若是她死了……那他也去陪她同過奈何便是。

夕淺站在一邊看著自己鐘情的男子吻著另外的女人,滿麵痛苦和失落。忽見林涯離開,愣了愣,急忙追了出去。看著二人背影,青染滿麵擔憂。他們……真的可以順利逃離嗎?

“青染,我們什麼時候走?”站在青染身邊,韓霽遙忽然覺得有些忐忑。眼前這個鎮定沉穩,處變不驚的美麗女子,比起記憶中的那個柔弱溫順的影子更添魅力,明媚而耀眼。自己真是傻瓜,竟會為了那虛無脆弱,轉眼間便成為泡影的權利富貴割舍了這樣獨特的女子。幸好老天垂憐,再次給了他一個機會。

失去了方知珍貴。這一次,他一定會好好把握。

“你也趕緊走吧。”轉頭看著韓霽遙,青染依舊表情淡淡:“剛才謝謝你。”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韓霽遙的心瞬間由喜悅變得冰冷。原來方才她說的話,隻是為了哄韓霽遙離開。她隻是利用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準備和他一起走!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青染,這個時候不能慪氣,你先和我離開,好不好?”幾乎哀求的口吻,韓霽遙懇切道。說實話,他現在很害怕,恨不得插翅離開這個危險的都城。但是他也不願意再一次拋下青染獨自逃離。錯一次,已經足夠。

“我說了,我不會離開的。”青染堅定道。留在這裏,是為了保護林涯平安離開,而不是因為對韓霽遙的恨。或者說,她早已不再恨他。最初被背叛的憤怒過後,留下的隻是傷感和失落。淡淡的,裹在曾經青梅竹馬的溫暖之中,遺忘在了心的角落。

“青染,對不起!”韓霽遙忽然開口道歉。

青染一怔,隻見門外衝進幾個侍衛,身行魁梧動作利落。沒想到會有此變故,青染震驚之後迅速反抗,可惜對方人多勢眾,幾個回合便被牢牢抓住雙臂動彈不得。

來不及開口喝問,一塊帶著異香的手帕便掩上口鼻,眩暈感襲來,青染已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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