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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皇妃亂君心天命皇妃亂君心
傾城留雁

第二章 心已碎 往事如煙一場空

夜色如水,桂花樹下獨酌的人影依舊。

“月色正好,何不一起賞月飲酒?”看見嫋嫋而來的青染,洛塵舉杯輕笑邀約。

“打擾公子了。”青染並未扭捏,坐在地上,拿起酒壺便飲。

“佳釀難得,如此喝法豈不是暴殄天物?”洛塵淺笑,卻並不阻止青染的舉動。

“千金易得,一醉難求。若是可以醉人,那才不枉這‘佳釀’二字。”青染一口氣將壺中殘酒喝盡,這才輕歎道。

“那麼,你會醉嗎?”洛塵接過空壺,重新填滿遞給青染,眸中映著月色,溫柔得令人沉醉。

“我已經醉了。”青染再次將壺中美酒飲盡,目光已經迷離:“待夢醒之後,便又是一朝。”

說著,已經倚在樹上沉沉睡去。

“夢醒之後,又是一朝……”洛塵亦是長歎一聲,脫下身上長衫將青染蓋好,自己繼續自斟自飲。

魏國皇宮裏,應該也快有消息了……

洛塵習慣性地抬頭看向天上星辰,那滿天星鬥卻不知何時已被厚重的烏雲掩蓋,不見蹤影。

閉上眼,洛塵想要平息心中那莫名的煩躁。莫說此刻沒有星辰,即使是有,它們也開始失去了原有的規律,越來越難以窺探。先前,他可以輕易推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任何事情,那種了若指掌的感覺令他沉穩而鎮定。

可是,自從遇到青染,那原本清晰明了的走向卻開始蒙上薄霧,越來越濃重,越來越難以捉摸。星辰開始變幻軌跡,毫無規律可言。現在,他唯有按照先前設計好的方向進行,至於其他,唯有聽天由命。

為何會如此,洛塵不知。直到有朝一日終於明白,才醒覺:原來自恃掌控一切,笑看風雲變幻的自己,早已是這局中一子。身在局中,又怎能看破這重重環環疊疊?

不知睡了幾個時辰,青染終於幽幽醒轉。伸手撐住疼痛難忍的頭,勉強掙開酸澀的眼睛,才發覺自己已經回了房中。

起身推開軒窗,青染想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緩解一下宿醉的痛苦。

窗子被推開的同時,風雨隨之而入。冰涼的雨點濺在臉上,倒是清醒了神智。青染這才恍然,還以為天未放明,卻是雨天,不見陽光而已。

“叩叩……”叩門聲忽然響起,隨著雨打芭蕉的聲音一起落入青染耳裏。回轉身將門打開,竟是洛塵站在門外。

未料到是他,青染有些意外。來幽雅閣這麼長時間,洛塵還從未走進她的房門。或者說,還從未見洛塵進過幽雅閣廳堂。雖然開著青樓,卻又似乎對這滿眼脂粉厭惡非常,獨自住在後院竹舍,悠然自得。

“昨夜睡得可好?”洛塵自然地走進屋來,淺笑問道。

“嗯。”青染淡淡應道,再也無話。

走到窗邊,洛塵伸手將其合攏:“雨氣寒涼,不宜多貪。”

青染坐在桌邊,看著洛塵體貼的動作,聽著他語氣中流露的關切和溫柔,神色黯淡。

就是這樣的關切和溫柔,使她恍惚有種熟悉的感覺。林涯,那個溫柔淺笑的男子,對她便是這樣的關懷和嗬護。

新婚夜她莫名失蹤,不知他是如何瘋狂焦急……

關上窗戶,洛塵倚在窗邊,借著房內昏暗的光線,看著青染的眼。

那雙瞳眸,依舊水潤清澈,隻是其中,沒有了初見時那抹潛藏在深處的溫柔和憧憬。

“恨他嗎?”洛塵忽然開口,清淡的嗓音在雨打軒窗的沙沙聲中,顯得更加空遠,在昏暗的房中飄蕩,竟有了幾分虛幻。

“我不知道。”青染知道他問的是誰,也不隱瞞,淡淡回答道。洛塵會知道她和韓霽遙的事情並不意外,這個清雅的男子身上藏著太多秘密,她看不透,也沒想要看透。

至於是否恨韓霽遙,她是真的不知道。

本以為她會恨他,恨到切齒。然而,最初的震驚痛苦過後,心中依然留有憤怒,失落,黯然,無措,卻唯獨那最該鑽心蝕骨的痛,在快速消散,幾乎已經無影無蹤。

是六年的遺忘衝淡了這份年少懵懂的愛情,還是這青澀單薄的愛情本身就隻是一場美麗的誤會?

青染不知道。

腦子越來越亂,青染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混沌之中,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前方的路,也看不到自己的心。

“你想見他嗎?”沉默許久,洛塵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深吸一口氣,看著青染絕美的側麵,啞聲問道。

“不想。”這一次,青染卻是回答得斬釘截鐵。無論是否還愛著韓霽遙,她都不想再見到這個男人。昨天的那一席話,已經將二人之間的牽絆徹底斷開。從今以後,再也無緣。

“不是韓霽遙,這個‘他’,是指那個本不屬於這裏,卻因為你的牽連而來到這裏的男人。”洛塵說著,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青染的臉色因這番話而驟變,淡然無波的眸子終於泛起劇烈的波瀾。

震驚地看著洛塵,青染發現這個男人比想象中更加難以揣測。比這更令她吃驚的,是他話中含義。

“你……是說……林涯他也……來到了這裏?”青染霍地站起,撞翻了身後的椅子。“這不可能,怎麼會?”

林涯竟然會隨著她一起穿越到了這裏?這樣的事情實在難以相信。還有,洛塵是如何得知她這一段奇遇?即使他耳目再多,也絕對不可能得知如此詭異之事。

“我自幼善觀天象,這種事自然瞞不過我。”洛塵並未隱瞞,他本來就準備在今日將所有事情盡數說出。雖然不願在如此短的時日步步緊逼,讓她傷痕累累的心連一絲休息的餘地都沒有,可是,若再拖延下去,他擔心自己會改變主意,做出難以挽回之事。

相處多一刻,他便多一份被她吸引。她的身影,不知幾時已經映在心頭,隨著時間日久,漸漸深刻,難以抹去。

可是,她是燕邪命中的糾葛,無論結局如何,他都不該攪在中間。否則,既對不起燕邪的救命之恩,也辜負了他們多年的至交情誼。

所以,他必須舍去雜念,將她推進命定的軌道,一步步走下去。

“要怎樣才能找到他?”最初的震驚過後,青染很快鎮靜下來。仰起頭看向洛塵,濃密睫毛下的眸子堅定無比。

原以為生命已無牽掛,卻驚聞林涯竟因她而流落這個世界。於情於理,她都要找到他!

“為什麼你總是要為別人而活?先是韓紫衣韓霽遙,接下來又是什麼林涯!難道你就不能自私一點,隻考慮一下自己嗎?”看著青染堅定水亮的眸,洛塵心頭突然躥起莫名的怒火。不假思索,已經怒斥出聲。語落,方覺自己的反常。

“等找到林涯,我便會隻為自己而活。”對洛塵的怒吼置若罔聞,青染視線飄向軒窗,沙沙聲越發的大了,這雨,怕是一時停不了了……

“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他?”青染再次重複之前的問題。

“魏國太子想娶你為妃。你可同意?”洛塵忽然轉變了話題,從喉嚨間擠出這樣一句話來。

“不。”毫不猶豫,青染斷然拒絕。

“可是,若是嫁他便能見到林涯,你可願意?”洛塵轉身背對著青染,任由昏暗隱去臉上神情。

“我去!”青染的回答,同樣毫不猶豫。

身子一顫,洛塵再也克製不住,回身抓住青染雙肩,淡雅飄逸的容顏變得有些瘋狂:“你瘋了嗎?你就不想一想,堂堂魏國太子為何要娶一個青樓女子為妃?這其中到底隱藏著什麼陰謀,你想過沒有?”

“不管隱藏著什麼陰謀,我都要去。”肩膀劇痛傳來,青染不去理會,仰頭直視著洛塵,冷聲道。

“天象已變,即使你入宮也不一定能找到林涯。即使這樣,你也要去?”洛塵手上更加用力,透過薄薄的衣衫在青染肩頭留下紫色的淤痕。

“是。”依舊是簡短而堅定的回答,青染一字一字說道:“隻要有一份希望,我便要去一試。”既然已無可戀,那便不如賭這一賭。無論如何,她不能讓林涯一個人。畢竟……他已病入膏肓!

“你……”力道頓時卸去,洛塵頹然收回手,臉色竟有幾分蒼白。“那好,我這就去安排。”

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腳步虛浮,竟是有些支撐不住。

“洛塵……”青染忽然開口喚住他離去的腳步:“謝謝。”

背對著青染擺了擺手,洛塵沒有回頭,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才來?讓本王好等。”後院內,洛塵的房間裏,一個男人高傲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洛塵進來,不滿地問道。

“這種事,總要她同意了才好。”優雅地坐下,洛塵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方才的失態。

“不過一個歌姬,有什麼好傲氣的?若不是你堅持和本王推薦,本王還不稀罕呢。”這魏國女子千百萬,隻要他一句話,莫說是太子妃,就是做個侍妾也是趨之若鶩。若不是為了荷香,他才不屑於和這些女人浪費時間。

“既然如此,那就請太子不必委屈自己,隨心意去挑選吧。”洛塵臉色陰沉,說完竟然起身準備拂袖而去,對眼前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魏國太子沒有半點敬畏。

“你!”太子魏際嵐聞言氣結。受慣了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的他,卻被洛塵如此搶白,當下麵露慍色,便要發作。

手揚起,正欲發威給這個倨傲的洛塵一點顏色,眼前卻忽然閃過荷香那滿身是血的樣子,當下收斂火氣,將惱怒生生咽下,冷聲道:“行了,本王沒時間和你廢話。此事就這麼定了,明日午後,本王派人來接她。”

說完,怒氣衝衝摔門而去。

洛塵這個家夥,算準了他不能發火才如此膽大包天。誠然,要找一個無欲無求、不貪權不愛財的青樓女子難如登天,這也是他為什麼紆尊降貴專程來此的原因。除此之外,他也確實不敢得罪洛塵。這個耳目通天的男人,為他提供了不少情報,也因此他才可以有恃無恐地與皇後對峙。

所以,現在還不是和這個男人撕破臉的時候。

“恭送太子殿下。”洛塵冷聲道。雖然說得客氣,語氣中卻無半點恭謹。

翌日。

正午之時,太子派來迎接青染的車轎停在了幽雅閣樓下。

清心閣裏,青染未著鉛華,柔滑黑發用青色緞帶編成一束,鬆鬆垂在身側,末梢隨意挽了個鬆鬆的結,任由發絲隨著緞帶輕舞,漫不經心中又添得萬種風情。

五官精致,眉目如畫,眼似秋泓,唇若點櫻。沒了濃妝豔抹的遮掩,青染的清麗脫俗這才完全顯露出來。雖然比不上其他女子的嬌豔嫵媚,但那清冷淡然的氣質足以讓那些胭脂水粉自慚形穢。

一襲式樣簡單的白色襦裙,零星繡著幾朵寒梅,除此之外,再無裝飾。腰間一根銀色素帶,在纖細的腰身上纏繞幾圈,最後係在腰側打出一個如意結,兩根柔軟順垂帶子隨著動作輕輕搖曳,姣如花蕊。

這樣的青染,就連一旁的丫鬟也忍不住為之傾倒:“嫣然姑娘,你真是比咱們後院池塘裏的芙蓉花還好看呢,難怪太子鐵了心要娶你。”

沒有理會丫鬟的奉承,青染平靜站起,走出門去,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

車輪轉動,載著青染離了幽雅閣,也離開了那樹影中神色複雜的眼眸的注視。

這個尋常的午後,命運拉開了它的序幕。青染開始經曆她生命中又一個轉折,而從來不曾醉過的洛塵,也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榮福宮,魏國皇後所居之處,奢侈富麗且不必提,單是那肅穆壓抑的氣氛已經令人不寒而栗。

榮福宮服侍的侍女盡數被遣到殿外,黑壓壓站成一排,瑟瑟而立,屏氣凝神,唯恐惹禍上身。

宮內,偌大的廳中隻有三個人影,遙遙相對,一派劍拔弩張之勢。

“嵐兒,你這是什麼意思?”魏國皇後嫻榮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一邊站著的青染嘶聲吼道。“你竟然找來這樣一個下賤的女子當太子妃?你是想活活氣死母後嗎?你想讓天下人都看我魏國的笑話嗎?”

“母後親口答應,隻要兒臣同意迎娶太子妃,便會將荷香還給兒臣。現在兒臣已經將太子妃人選備好,還請母後依言放還荷香。”魏際嵐站在嫻榮麵前,眼眶中滿是血絲,咄咄道。

而青染則麵無表情地遠遠站著,視線冷冷掃過對峙的母子二人,事不關己,仿如看戲一般。

在皇宮門口下車之後,她便被直接帶到了這榮福宮。而她進來之時,這二人便已經是這樣一幅針鋒相對的樣子。

雖然早就猜到進這皇宮不會是什麼好事,但是這樣的見麵方式還是令青染頗為意外。而在她進來之後,對峙中的兩人視線便齊齊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迎著二人視線,青染毫不怯懦,倨傲地微揚起頭,清冷的眸子隨意掃過眼前這對母子。

隻見魏際嵐身著朝服,腰束玉帶,身形瘦削,麵白唇紅。雖然算不上俊美絕俗,卻也頗具風流之氣。嫻榮鳳袍金冠,雍容華貴,雖然有些發福,但是從五官輪廓不難看出,年輕時應是風華絕代。

“嵐兒,你不要胡鬧!”見青染進來,嫻榮火氣更加高漲,本欲雷霆大怒,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深吸一口氣,將滿腔火氣強行壓製,嫻榮盡量將聲音放的柔和一些:“母後不是不近人情,隻要你答應娶妃,無論是公主貴族還是貧家女子,隻要身世清白,隨你喜歡就好,母後肯定不加攔阻。可是你偏偏找來這樣一個下賤女人,置皇族尊嚴於不顧,這讓母後如何依約將荷香還你?”

“母後的意思是,若是兒臣依了母後心願,母後便將荷香還給兒臣?”魏際嵐似乎被說服,期待地盯著嫻榮。

“那是自然。”嫻榮答得幹脆,繼續對這個兒子苦口婆心:“隻要你娶妻生子,母後便將荷香放還於你。”

“放還?”魏際嵐臉上的期待突然消失不見,冷笑出聲:“母後的手段兒臣哪會不知?若是兒臣真的有了子嗣,那孩子降生之日,便是荷香慘死之時!”魏國皇上軟弱沒有主意,家國之事盡皆依仗皇後嫻榮,而她的心狠手辣,魏際嵐清楚不過,怎麼會被這三言兩語就欺哄過去?

“你怎地如此不知好歹?”被說中了心事,嫻榮終於勃然大怒:“你身為魏國儲君,不延續皇族香火已是大錯,又偏偏寵愛那個狼子野心的荷香!江山何置?忠孝何置?”

“沒有荷香,江山何用?”魏際嵐冷聲道,伸手將青染拉到身邊,看著嫻榮一字一句:“三日後,若是我見不到荷香,那母後就準備迎接天下人的恥笑吧!”說完也不跪安,轉身拽著青染便走。

青染被魏際嵐拉扯著向外而去,即使沒有回頭,她也可以感覺到嫻榮投在她後背上那利劍般的眼神。

今後,隻怕是要步步驚心……

回到太子府,已是晚膳時間。魏際嵐丟下青染一人,自己去了飯廳用膳。青染也不理會,自顧自隨著管家來到了為她安排的僻靜臥房。這裏,是離魏際嵐臥房最遠的地方。

“太子殿下交代,沒有他的允許,你不能離開這裏半步。”管家將青染送進房裏,補充道:“稍候會有人送晚飯過來,你就在這裏吃吧。若有事,遣人來找我便是,不要去麻煩太子殿下。”

雖然這個女子是自家主子欽點的太子妃,但是這太子府上上下下哪個不知主子的心思?自然也不會對這個青樓來的女人有多恭敬。若不是青染如月般清雅冷傲的氣質令人無法忽視,恐怕管家根本不屑於和她多說一句。

冷冷的沒有理會管家,青染自顧走到軟榻前,懶懶地倚了上去,閉目假寐。

不一會兒,果然有幾個侍女端著托盤敲門進來。四菜一湯,頗為精致,將飯菜放下,侍女們不待吩咐便相繼退出,鄙夷之情毫不掩飾。青染也不與她們計較,反倒落得清淨。

吃過晚飯收拾妥當,已是夜幕深垂。

夜空中不知何時堆起了厚厚的烏雲,重重疊疊,空氣中帶著令人壓抑的潮熱。

和衣躺在床上,青染了無睡意。白天的一幕幕在她腦海閃過,真相已現。

原來,這就是太子執意迎娶她這個青樓女子的原因。在這場荒謬混亂的戰局中,自己便是太子手中那一枚克敵製勝的棋子。

想必今夜,心有不甘的皇後定會有所舉動。

天空的雲越發厚了,先是滴滴點點的雨珠落下,隨即便是細密的雨絲,最終變成瓢潑大雨。

起身推開綠蘿窗,看著天地間連成一片的雨簾,青染有些恍惚。

那一個雨夜,母親慘死,她險被強暴;還是一個雨夜,她在新婚之時穿越;此刻又是雨夜,又會發生些什麼?

突然,遠處寒光一閃,幾把匕首穿過雨幕,向著青染激射而來。

雖然神思恍惚,但是幾年來受到的訓練卻給予了青染敏銳的第六感。在覺察到危險的刹那,她敏捷地返身後仰,躲開了撲到麵門的匕首,隨後側身縱躍到一邊,從腰間抽出早已備好的長鞭。鞭身烏黑柔軟,閃著隱隱流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乃是離開幽雅閣的前一晚洛塵派幽涵送來的離別之禮。

知道前路危險,所以青染並未拒絕這件“禮物”,淡然接收,時刻隨身佩戴。

手握長鞭,青染屏氣躲在暗處。片刻之間,已有二人分別從門窗竄入。

杏眸忽然閉起,青染按照先前看準的方位,揮鞭而出。兩人覺察風聲,縱身後退。哪知青染目標並非他二人,而是桌上的兩隻燭台。

撲撲輕響,兩個燭台應聲滾落在地,室內頓時一片漆黑。

從明亮到黑暗,兩個刺客立刻失了方向。而青染因為早有準備,自然比二人更早恢複視覺。雖然隻是片刻搶先,卻已足夠。

兩鞭揮出,甩在刺客眼上。慘叫聲中,青染奪門而出。

剛剛躍到院內還未站穩,忽然又是幾聲輕響,數隻羽箭從樹上斜射而來。

這幾支利箭居高臨下而來,又是弓弩所發,勢頭極快。青染立足未穩,想要躲開已是不能。無奈,隻得揮鞭而上,擊向羽箭。

第一波羽箭剛剛擊落,第二波已經蜂擁而至。寒芒點點,帶著死亡的氣息呼嘯而來。

與此同時,屋內那兩名刺客也已經撲出屋來,滿麵鮮血淋漓。其中一人一隻眼珠被長鞭擊碎,血淋淋地垂在眼眶之外,雨水擊打在上麵,濺起黑紅的血花。在黑夜映襯之下,越加猙獰可怖。

雖然受了重創,但是這二人凶性不減,尤其是那個瞎了一隻眼睛之人,一見青染,厲吼一聲,撲了上來揮劍便刺。

青染被羽箭糾纏,脫不開身。眼角餘光看見長劍刺來,隻得側身躲避。忽覺肩上劇痛,劍尖已經透肩而出。鮮血順著劍身血槽淋漓而下,帶走了身上的溫度。在雨水的衝刷下,手腳越發冰涼。

這片刻凝滯,第三波羽箭已經密密射來。

眼見已無生路,青染淒然一笑,閉上眼睛等待著生命終結。冰冷的雨水順著長睫滾落,像是晶瑩的淚,滿滿蓄著她的哀傷和不甘:本想要尋得林涯,卻無奈自己的能力終是有限。出師未捷,卻要香消玉殞。這樣的死亡,未免太過窩囊了一些……

應該來的疼痛遲遲未至,耳邊卻傳來幾聲箭矢射入身體的悶響和人臨死前的哀鳴。

驀然睜開眼,青染驚異地發現:一個黑色勁裝的修長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擋在她的身前。劍氣如虹,將羽箭盡數斬落。而那兩個刺客。一人滿身箭矢,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已無生氣。另一人雖然未死,但是胸口鮮血淋漓,猶在困獸之鬥,招式間不見防守,劍劍拚命,隻求兩敗俱傷。

“真是麻煩。”男子冷哼道,手中青鋒忽然變了招式,漫天劍芒凝成一道淩烈星光,向著刺客斜劈而下。速度之快,猶如流星越過天宇。

劍入人身,毫不凝滯,切瓜削菜一般從刺客右肩斜拉到左邊腰身。

直到這時,刺客方才如夢初醒。手中長劍當啷一聲掉落在泥水之中,脖頸僵直抽搐,雙目暴突向下看去。

“啊——”淒厲的慘叫隻喊了半聲,剩下的便已經殮在喉間。鮮血隨著雨水肆意流淌,毫不留戀地掙脫了這個已經失去生命的身體。

頹然倒地,刺客一具屍體變成了兩截,內臟從斷裂處掉落,腥臭地扔了遍地,撲鼻欲嘔。

那個黑衣男子一劍將刺客劈成兩半,招式不止,借力騰空而起,鷹隼一般撲向羽箭射來之處。

強忍著一陣陣的眩暈,青染竭力睜大眼睛,透過雨絲看向那一片黑暗。

樹冠撲簌抖動,隨著一個屍體的拋下終於恢複了平靜。黑衣男子隨後躍下,黑豹一般輕捷,直到此時,青染終於看到了他的麵目。

“是你?”青染大驚,忍不住驚呼出聲。

劍眉入鬢,眼若桃花,高挺的鼻梁下兩片唇瓣紅潤優美。絕美的容貌在黑暗映襯下邪美魅惑,仿佛是暗夜中出現的妖精,令人望之迷醉。

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在幽雅閣中對她極盡輕薄,令她厭惡至極,再也不願想起的燕邪!

桃花眼中漆黑深邃,燕邪抬步走向青染,俊美的臉上不見一絲表情,冷冽陰沉。

這樣的燕邪不同於幽雅閣之中那個嬉笑輕浮的男子,周身上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高深莫測,仿佛籠罩著層層迷霧。

看著這樣的燕邪,青染心頭湧上陣陣寒意。她的感覺果然沒錯。這個男人,可怕之極!

“怎麼這樣看著我?莫非……你也想我了?”陰冷之氣忽然消失不見,燕邪唇角上彎,露出完美的弧度。視線落在青染肩頭,手中夜魂劍緩緩揚起。

“不要過來!”縱然隔著雨幕和夜色,青染依然可以感覺到那濃濃的嗜殺之氣。強忍著劇痛舉起手中長鞭,青染低聲喝道。

語音未落,燕邪忽然提起輕功躍了過來,夜魂劍帶著森森冷意,向著青染斬落。

青染自恃敏捷的身手在燕邪麵前不堪一提。長鞭未動,夜魂劍已至眼前。

“鏘”一聲脆響,青染肩頭微顫,那柄橫穿而過的長劍已經斷成兩截,劍柄落地,隻留下短短的劍鋒。

接著,沒有任何猶豫,燕邪手腕疾轉,將夜魂劍收入劍鞘。伸指點住穴道止血,雙臂伸展,將措手不及的青染攬入懷中橫抱而起,腳底用力,越過太子府高高的院牆,沿著漆黑的街道飛掠。

青染本欲反抗,掙紮間卻見幾條黑影在後麵追逐,立刻安靜下來,任由燕邪抱著飛奔。

看來這位皇後娘娘,為了除掉她這個未來的青樓太子妃,真是下了血本。

覺察到了青染的順從,燕邪的心情不知為什麼,忽然大好。雙臂用力,將那纖細的身子抱得更緊,輕功運至極致,在大雨傾盆中轉瞬而去,隻留下幾個氣急敗壞的人影無頭蒼蠅般團團亂轉。

被燕邪抱在懷中一路疾行,青染的神智漸漸飄忽。雖然穴道已經被封,血流減緩,但是仍有絲絲殷紅順著肩膀上殘留的劍刃上流出,順著她的衣襟流到了他的身上。

眼中的夜色更加濃重,細密的雨絲和街巷兩旁的房屋漸漸消失。眼前一黑,青染終於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銀河倒懸,天地混沌,瓢潑般的大雨吞噬了世間所有的聲音,掩蓋了一切痕跡。

所以,即使警覺如燕邪,也沒有覺察到在他離去之後,屋頂上出現的另外一個白衣人影……

看著地上死狀淒慘的兩個刺客,接著抬眼掃過暴雨下一片死寂的太子府,洛塵眉頭微微皺起,淡然的眸中漾起陰鷙之氣。

影動,洛塵縱身躍入黑暗,向著這魏國都城中最輝煌豪華之處奔去。

榮福宮中,嫻容靠在軟榻上,望著漆黑的雨夜,眼睛眯起,唇角帶著陰冷的笑容。

忽然,一道銀光劃過,如流星般轉瞬即逝,隻留下一抹絢爛的餘暉。

嫻容驚異,急忙坐起身來,不用吩咐,身邊的心腹侍女已經奔了出去。

“你們都下去。”嫻容沉聲將其餘侍女屏退,起身來到案邊正襟危坐,雙眼盯住門口,鳳袍下那雙保養得當的手不住地握住鬆開,竟有些微微緊張。

終於,一個白衣人影出現在燈火輝煌之中。雖然被雨淋得透徹,但是依然無損那淡然優雅的氣度。朗目如星,藏著萬千玄機,除卻洛塵,還會有誰?

“神人深夜忽然來此,莫非是看到了什麼異象?”見洛塵進來,嫻容急忙站起,不見了國母的威儀,語聲謙卑,帶著惶恐。

對這個有著神奇能力的男人,嫻容總是覺得有些畏懼。雖然他總是淡淡的笑著,但是那笑容背後,卻似隱藏著無盡的秘密。縱然她叱吒後宮,見多了爾虞我詐,卻絲毫窺不透這男子半點心思。

數年前,這個神秘的男子忽然委托朝中重臣送來書信一封,字裏行間隱露玄機。不久,信中所說之事竟然一一語中,從此,嫻容便對洛塵仰仗莫名,崇為神人。

也正是因為有他,她才能一路排除異己,穩坐這個皇後之位。若不是有他一路指點,她那兒子恐怕早就被奪了儲君之位。

“皇後為了除掉一個柔弱女子,可真是下了血本。”不理會皇後的恭敬,洛塵冷笑道。“甚至不惜暴露隱藏在太子府中的暗哨。這樣孤注一擲,未免太過狠毒。”

覺察到洛塵語氣不善,嫻容有些愕然。這麼多年,即使是改天換地的大事,也從未見他有任何動容,白衣隻影,不喜不怒,仿佛遊然世外。為何今夜會因為一個青樓女子上門興師問罪?這其中,到底是何緣故?

“既然已經發生,我也不想多言。煩請皇後記住,這女子入宮乃是天意,若她有了不測,隻怕這魏國將要血流成河!”洛塵說完,轉身離開。

這番話,雖然是為了恫嚇嫻容,卻也並非虛言。天意注定,豈容更改?雖然再也窺不透天機,但是命運走向早已注定。偏差的,隻是人心,不關國運。

魏國千萬百姓的命運,有朝一日,可能真的要係在青染身上。

不過這些,洛塵並不在意。這麼多年他周旋在嫻容和魏際嵐之間,並非為了黎民百姓。他所做的這一切,隻是順應天意,還燕邪一個人情。

可惜,不知不覺間,那顆淡然的心卻失去了掌控,攪入這亂世情局,而自己,尚不得知……

“……”劇烈的疼痛喚醒了昏迷中的青染,緩緩睜開眼,立刻便有跳躍的火光映入。明暗變幻,遊移不定。

劇痛依舊,與其一起到來的,還有胸前那股冰涼。

青染下意識低頭看去,隻見自己外衫已被除去,褻衣敞開,露出半邊潔白無瑕的身子,月白色的肚兜上沾染著血痕,在胸前綻開妖嬈的絢麗,勾魂攝魄帶著別樣的誘惑。

“醒了?”燕邪的聲音青染從頭頂傳來:“這劍上有倒鉤,隻能順著它的走勢拔出,這樣會將傷口割得更大,你忍著點。”

嗓音清冷中帶著磁性,落在耳裏,猶如天籟。伴隨著這迷人欲醉的聲音,燕邪單手將青染身子撐起,另一隻手突然拍在背後截斷剩下的那一截短短的劍身上。

一聲悶響,青染肩頭露出的劍尖猛然竄出一截,燕邪動作奇快,反手夾住劍尖迅速拔出,而方才拍劍之手則順勢攬住青染單薄的身子,免得她因為疼痛而抽搐,引起更嚴重的創傷。

銀牙緊緊咬著下唇,青染清楚的感受到了利刃劃過身體的痕跡。已經凝滯的血液因為這個動作再一次開始流淌,沿著綻開的傷口蜿蜒。

竭盡全力忍住即將溢出喉頭的痛苦呻吟,青染不想在這個男人麵前露出任何軟弱與無助。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強。”燕邪看著臉色蒼白的青染,視線最終落在肩頭的傷口處,忽地扯開唇角露出一個邪邪的笑:“現在的你,比在幽雅閣的時候還要誘人,讓我忍不住想要……吃掉你……”最後三個字貼著青染耳畔輕輕吐出,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這樣邪美的容貌,這樣輕柔魅惑的嗓音,再配合著這樣曖昧旖旎的氛圍,帶來無盡的誘惑。

青染蒼白的臉上因為燕邪這樣輕薄的舉動和話語泛起憤怒的紅暈,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掙紮坐起,青染冷聲道:“把我衣服拿來。”

“衣服都濕透了,咱們這樣不是更好?”依舊是挑逗的口吻,燕邪看著青染漲紅的麵頰,桃花眼中帶著淡淡的興味。

幽雅閣一別,他便將這個女人拋在了腦後。那一場風波,隻是他想要激怒洛塵而突然起意而已。既然洛塵對她無意,那他也失去了捉弄她的興致。

高傲如他,能入眼的能有幾人?何況是庸俗無知的女人。

他是孤傲冷酷的狼,隻有夜的深沉和風的自由可以與他相伴。其他的,隻是拖累與麻煩。

所以,隻要事不關己,他便從不插手,以旁觀的角度,看盡這世間醜惡血腥。

今夜夜探太子府,隻是想要探得一些他需要的情報,卻不想正好遇到這樣一出鬧劇。

燕邪目力驚人,雖然是在漆黑的雨天,但是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那個纖弱的身影正是青染。

看著她在刺客的包圍中奮力掙紮,燕邪也並未準備出手相助。她的生死,他並不在意。尤其是洛塵曾經說過的話,更是令他逆反。命中的糾葛?哼,看她若是死了,還如何糾葛。

因此,他悠然地倚在黑暗的陰影裏,看著纏鬥的幾個人,等待著青染即將到來的死亡。

終於,青染肩頭中劍,無力回天。而他也看夠了戲碼,準備轉身離去。誰知,就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離開的腳步卻再也無法抬起。

青染臉上那淒然的微笑,像是雨打殘荷,風搖杏蕊,帶著不甘和遺憾,卻惟獨沒有麵對死亡的恐慌和畏懼。

就是這個笑容,觸動了燕邪心中落滿塵埃的角落。不假思索,身體已經先於理智開始了行動。

殺人,救她,然後抱著她在雨夜狂奔。若不是因為她的傷勢經不得耽擱,他早就殺掉所有的刺客了。

如此嗜殺,不是他的性格。自以為高傲的他,極少要人性命。不是因為心存憐憫,而是不願讓那些低賤卑微的螻蟻臟了自己那雙高貴的手。隻有足以匹敵的人,才有資格死在他的劍下。

可是今夜,他破了例。夜魂劍化成勾魂的使者,接二連三吞噬了幾個刺客的性命。又懷抱著昏迷的她,離開暴雨中沉睡的魏國都城,來到他在城外隱匿的山洞之中。

這裏,即使是洛塵都不知道。

洞內,食水皆備,還有柔軟幹爽的蒲草鋪就的床榻。

將柴火引燃,燕邪脫下衣服架在一邊烘烤,轉身來到蒲草旁,看著猶在昏迷的青染,心中忽然起了一陣煩躁。

自己做事向來目的明確,可是今夜卻不知著了什麼魔,不但救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女人,還鬼使神差地帶著她回到這裏。

雖然竭力想要說服自己救她不過是偶然的善念,但是燕邪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將青染帶來這裏的借口。

若是為了她好,那麼送到洛塵身邊才是正確的選擇。可是,當想起要將這個蒼白纖弱的人兒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燕邪卻無論如何都難以下定決心,即使那個男人是他最信任的朋友。猶豫之中,便已經到了這裏。

接著,為她解衣,給她療傷,做這一切的時候,燕邪絲毫沒有任何邪念和褻瀆,直到她悠悠醒轉,這才忽然興起了逗弄她的念頭。

不理會燕邪促狹的語調,青染用未受傷的左手抓著敞開的衣襟,搖晃著站起身來,不料體力不支,眼前頓時一片金星閃爍,搖晃幾下,終於栽倒。

燕邪沒有伸手攙扶,悠然地坐在原地,伸出雙臂將倒下的青染接了個正著,修長的手指則順勢探進她敞開的衣襟。

“看在你如此投懷送抱的分上,我就勉為其難,再抱一會兒好了。”燕邪輕笑道,唇邊興味的笑容更深。

這個女人,似乎是個不錯的玩具。

青染惱怒,想要掙紮,卻忽然發現炙痛抽搐的傷口處傳來一陣清涼的感覺,疼痛隨之緩解,神智也為之清爽。

“這可是我南燕國禦用的療傷之藥,貴如黃金,用在你的身上可謂是浪費了東西。於情於理,你都應該說聲謝謝吧?”將青染攬在懷裏,燕邪輕笑道。指尖的觸感是那麼熟悉,原來自從在幽雅閣戲弄她之後,這種感覺便一直留在了意識當中,從未忘記過。

想到這裏,燕邪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她那因為失血兒蒼白的唇,是否也能讓他有所回憶?

“我又沒讓你幫忙。”冷冷回絕了燕邪的戲謔,青染再次掙開他的懷抱,探身拿起火旁放置的衣物。

燕邪靠在洞壁上,看著青染將已經烘得半幹的外衫拿起。本以為她會急急穿上,誰知她卻手口並用,將那件棉質薄衫撕成長條,開始包紮肩上的傷口。

看著青染單手包紮,幾次都讓布條滑落,燕邪皺了皺眉,起身搶過布條將傷口捆了個嚴嚴實實。

對燕邪主動伸出的援手,青染沒有拒絕。待他將布條綁好之後,便起身挨著火堆坐下,讓橘紅色的火苗給冰冷的肌膚帶來絲絲溫暖。

“把這個吃了。”燕邪也坐到火旁,伸手遞過一個散發著異香的紅色藥丸。

看也不看,青染便接過藥丸放入口中,嚼碎咽下。隻覺滿口生津,唇齒留香。

燕邪單手撐著額,倚在旁邊看著青染。見她吞下藥丸以後,隨意地蜷縮在火堆旁烤得幹燥溫暖的地上,闔眼開始休息。

“你這個樣子,是在誘惑我嗎?”香肩半裸,美人橫陳,火光跳躍下安靜側臥的她,像是山間的精靈。

“若是正人君子,誘惑也沒有用。若是下流之胚,防備也是枉然。”青染沒有睜眼,淡淡吐出這句之後,便再不說話。未過片刻,呼吸漸重,竟是沉沉睡去。

本以為遭此變故,這個女人會害怕,會氣惱,會忐忑不安,會草木皆兵,卻沒料到她竟然會如此鎮定沉穩。非但對肩上穿透的傷口毫不在意,甚至與他共處一室也絲毫沒有慌張,隨遇而安。這樣的她,著實令他刮目相看。

“洛塵果然眼力不俗,你真的是與眾不同,有些趣味。”撿起兩根木柴扔進火堆,燕邪伸手撫上青染蒼白的臉頰,沿著那精致的輪廓一路向下,最終停留在那微微幹涸的唇瓣上。

拇指撫過那兩瓣桃花瓣的檀唇,那柔軟細膩的觸感令燕邪心中忽地升起一個念頭:若是將她帶在身邊,閑暇或是煩悶時逗弄片刻,應該會比飼養的那些鷹馬有趣得多吧?

主意拿定,煩悶了半夜的心忽然平靜下來。桃花眼眯起,燕邪眸中也染上了幾分倦色。

隨手抓過火旁的衣衫,燕邪彎腰抱起青染,向蒲草鋪就的軟榻而去。

將青染擁在懷中,小心不觸碰到她受傷的肩膀,讓她的螓首枕在自己的臂上,燕邪拉過衣衫將二人蓋住,閉上眼,呼吸著懷中人兒藥香和體香混雜的味道,唇邊笑意在他自己都未覺察的時候越來越深。

火堆劈啪作響,可惜已經無人理會。無奈,隻得漸漸悄然,收斂起張揚的火焰,隨著夜晚一起沉睡。

傾瀉的暴雨也感到膩味,由大到小,漸漸止息。

黎明前的黑暗,終於恢複了應有的安詳和平靜。

清晨山林間清脆悅耳的百鳥鳴啼在青染耳邊喋喋,秀眉微蹙,青染閉著眼揮手想要將這惱人的啼聲揮開。手方揚起,隻覺痛楚伴著微微的涼意一起湧來。朦朧的神智頓時清醒,青染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出現的,正是燕邪赤裸的胸膛。

動作奇快,青染立刻翻身坐起,劇烈的動作自然牽動了傷口,疼痛火辣辣襲來,青染額際頓時冷汗淋漓。

燕邪早已醒來,卻因貪戀懷中那充實溫暖的感覺而未起身。闔眼假寐間,懷中人兒忽然有了動靜,帶走了那股溫暖,當下不滿地睜開眼,伸手攬過青染纖腰懶懶道:“時辰還早,再陪我睡一會兒。”

“放手。”青染冷冷喝道,想要扳開燕邪禁錮她的手臂,卻發現無論如何用力也隻是枉然。

不理會青染的掙紮,燕邪勾住她的腰身,順勢將頭枕在她的腿上,繼續安睡。

“你!”被燕邪攬住動彈不得,而他呼吸間帶來的氣息透過薄薄的褻衣傳到她敏感的腹部肌膚上。一波又一波,帶來陣陣癢麻的感覺。這樣曖昧旖旎的姿勢,縱然青染再鎮定,也終是忍無可忍,惱羞成怒。想要開口怒罵,卻又心知這是燕邪惡劣的愛好,她越是生氣,他便越是得意。當下將唇緊緊咬住,撇過頭去不再理會。

覺察到青染強忍著的怒意,燕邪忍不住悶笑出聲。他既非正人君子,卻也不屑做下流之人。擁她入眠隻是因為山間雨夜寒氣頗重,免得她生病耽擱了行程。見她醒來,忽然臨時起意想要戲弄她一番,不知為何,他就是喜歡看她褪去那清冷的表象之後露出的小女兒嬌態。

“記住,從今以後,隻有在我麵前你才能露出這般嬌嗔的模樣。”不假思索,燕邪脫口而出這句充滿了獨占欲望的宣言。語氣自然,絲毫未覺任何不妥。他性格便是如此,看中的東西,絕不準旁人再染指半分。

聞言,青染終於克製不住,冷笑出聲:“嬌嗔?這是嬌嗔?你的眼光還真是與眾不同。還有,即使這是嬌嗔,對誰而發也隨我意,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幽雅閣舊恨加上方才新仇,青染對眼前這個自負輕浮的男人愈發厭惡,原本對他出手相救尚存感激,現在已經全都被他惡劣的行徑磨滅。

這種陰沉怪異,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忽然發了慈悲出手救人,這樣的舉動著實令人起疑。他的心中,到底做何打算?

對青染的冷言冷語並不在意,燕邪依舊枕在她的腿上,閉目享受著這柔軟的觸感。這樣的感覺……會上癮。至於她惡劣的態度,他倒是不以為意。既然已經準備當成玩物,有點脾氣反而更有意思。烈馬訓成良駒,方有趣味。

見燕邪毫不理會,青染再度掙紮起來:“放開我。”

這一次,燕邪倒是爽快放手,青染終於得了自由,單手扶著受傷的肩膀,斜斜起身向洞口走去。

這是什麼鬼地方?

站在洞口,青染目瞪口呆。

再向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透過腳下雲遮霧繞,隱約可見一池碧水,像是上好翡翠般嵌在青峰山澗之間。

一陣暈眩,青染急忙調開視線向上看去。

抬頭仰望,頭上藤蘿蔓蔓,遮天蔽日。縫隙間隱約可見白雲如絮,飄飄搖搖。

若論風景,此處當可算得洞天福地,但是放在此刻,在青染看來,不啻晴天霹靂。

就算她不曾受傷,也沒有膽量在這石壁上攀岩,何況現在一隻手臂根本就無法動彈,想要離開這裏,簡直是癡人說夢。

“怎麼不走了?”在青染上下打量的時候,燕邪已經換上了一件月藍色錦緞長衫,腰懸一塊朱紅血玉,長發用黑色緞帶隨意束起,幾縷鬆散下來,鬆鬆地遮住了半邊臉頰。雖是儒雅的裝扮,卻不見半點文氣,反而映襯得那張傾世邪美的容顏更添幾分灑脫隨意。慢悠悠來到青染身後,戲謔問道。

青染麵罩寒霜,背對著燕邪不發一言。她知道燕邪在等著自己求他,雖然心急如焚想要離開這裏,但她就是不想在他麵前低頭。

“溫順一點,對你來說就那麼難嗎?”輕哼一聲,燕邪將那件黑色的夜行衣披在青染身上。

黛眉皺起,青染反射性地想要脫下這件原本屬於燕邪的衣服。她不想要這件曾經包裹了他的身體的衣服籠罩在自己身上,那樣會令她想起幽雅閣時輕薄的摟抱和方才那赤裸的胸膛。

“若是你想要就這樣露著身子出去,我也沒有意見。”燕邪說著,繞到青染身前,桃花眼彎彎眯起,笑得意味深長。

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去,青染臉頰頓時緋紅似火。昨夜匆匆纏上的繃帶經不得方才那番掙紮,已經鬆散開來。褻衣敞開,本就搖搖欲墜的肚兜也極不爭氣地斷了一根帶子,徹底放棄了那固守的陣地。一角翻轉下來,露出了胸口白皙盈圓上的一點嬌紅。薄衫半掩,風情無限。

雖然昨晚亦是這樣尷尬的局麵,但是那時火光昏暗,失血過多兼之療傷心切,所以並未覺得有多難堪。可是現在天色放明,晨光照耀下,那帶著淡淡瑩光的肌膚羞澀卻又招搖,將美麗和誘惑綻放到了極致。

迅速轉身避開燕邪的視線,青染動作飛快將褻衣拉回原位。雖然不願穿上他的衣服,但是她更不想就這樣在街上招搖過市。二者相較,隻好取其輕。

昨夜燕邪為青染所上的傷藥不愧是宮廷禦品,這一番動作,雖然傷口仍然痛楚陣陣,卻並未裂開。

青染終於將衣服穿妥,還未來得及思慮下一步該如何,身子忽然一輕,已被燕邪勾住腰身拋了出去。

眼前景色急速掠過,耳邊風聲呼嘯而去。電光火石間,青染臉色頓時慘白如紙。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終於厭煩了這個短暫而乏味的遊戲。

急速墜落之間,青染整個人忽然被攬進了一個堅實寬厚的懷抱,下墜的勢頭隨之一緩。燕邪運起輕功,足尖輕點在一株斜伸出山壁的碗口粗細的鬆樹上。樹枝顫了幾顫,恢複了平靜。

鳥飛蟲躍,樹影迷離。山青水綠之間,兩個人影相依相偎,美如畫卷。

穩住二人身形,燕邪壞笑著看向懷中一動不動的人兒:“如何?嚇到了吧?”

“……”出乎燕邪預料,青染並沒有嘴硬的否認。瑟縮在他的懷裏,沒有半點動靜。

“你怎麼了?”覺察到青染的反常,燕邪心中忽然一陣慌亂。顧不得其他,急忙抱著青染落在地麵上,鬆開手想要細細查看。

誰知,手剛剛放開,青染已經雙膝發軟,斜斜向地上倒去。燕邪一驚,連忙伸手抓向她的手臂,孰知慢了一步,隻來得及捉住那隻柔若無骨的柔荑。隻覺冰涼異常,沒有半點溫度。

手上用力將青染拉回懷中,燕邪凝眸看去。隻見那張素來清冷漠然的靈秀麵容,此刻已是慘白一片。雙目緊閉,呼吸紊亂,額頭冷汗淋淋。

見青染這個樣子,燕邪心頭忽然湧上一種陌生的感覺,有些慌亂,有些擔心,還有些憐惜和……後悔!

來不及梳理亂作一團的思緒,燕邪席地坐下,雙臂緊緊擁住青染,讓她倚在自己懷裏,口中迭聲安撫道:“青染,青染,別怕,沒事了。”記得幽雅閣那夜,洛塵便是如此喚她。當時並沒有什麼感覺,但是此刻她的名字從自己口中喊出,竟然有著淡淡的悸動。

青染緊緊閉著雙眼,隻覺一片天旋地轉,強烈的恐懼令她幾乎窒息。六年的磨練雖然給了她堅強和勇氣,卻無法改變她與生俱來的恐懼---對高度的恐懼。

方才那片刻的急速下落,令她的心也仿佛失去了重量,在胸腔胡亂跳動,幾欲從喉嚨竄出。頭腦一片空白,神智似乎隨著溫度一起脫離了身體,在空中遊蕩。

就在這極度的恐懼之中,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急切焦躁的聲音,伴隨著有力的心跳,一聲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在這個聲音的呼喚裏,青染的力氣一點點回到了身體內,神智漸漸安穩下來,慌亂的心跳終於有了幾分節奏。

這個懷抱的感覺,還有那聲音中帶著的擔憂,令她熟悉。記得六年前在湖邊,便是這樣一個懷抱和聲音呼喚她醒來。

“林涯……”未加思索,青染直覺地喊出聲來。語落,忽覺擁著她的臂瞬時僵硬起來,睜眼向上看去,燕邪那邪美的臉已經有些扭曲。

燕邪心中湧起無名之火,額頭已經是青筋畢露。第一次如此擔心一個女人,誰知她定下神來喊出的名字竟是另外一個人,而且是一個男人的名字。比這更令他生氣的是自己的反常,不過是一個視為玩物的女人,竟然會攪亂他的心智。這樣的事情,斷然不該發生在心思縝密,冷靜自持的他的身上。

想著,忽覺懷中一動,青染已經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雖然臉色依舊很是難看,但是至少有了站立的力氣。

“沒事了?那就快些走。”見青染站起,燕邪複雜的神情迅速收斂,不耐道。說完,抬步便走。

“公子慢走,我自己回去就好。”站在原地未動,青染看著燕邪的背影,冷聲道。

“你說什麼?”燕邪驀地站定轉身,桃花眼眯成危險的弧度,將青染的身影牢牢鎖住:“你要回去?回去哪裏?幽雅閣還是太子府?”

“太子府。”青染啟唇,淡淡吐出這三個字。

聽了這話,燕邪竟然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雖然太子府三個字同樣令他覺得厭惡,但是比她選擇回幽雅閣,回去洛塵身邊這樣的選擇更容易接受一些。不知為什麼,他越來越不想讓她與洛塵之間有任何糾葛。單是想到她與洛塵賞月品酒的畫麵,便已經令他心頭煩悶至極。

“和我回南燕國。”燕邪忽略掉心頭的煩悶,冷聲道:“身為南燕國九殿下,魏際嵐能給你的榮華富貴,我同樣可以給你,甚至更多。”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的身份,並許下足夠誘惑的條件,燕邪自信青染一定會動心。

畢竟她肯應允成為那個斷袖之癖的太子之妃,無外乎就是貪圖了虛榮的地位和財勢。雖然她的樣子不像是那種貪圖富貴的庸俗女人,但是尊貴的太子妃和低賤的青樓女子,任誰都會選擇前者。

“我要回太子府。”聲音不高卻很堅決,青染毫不猶豫拒絕了燕邪的要求。

“你是傻子嗎?”被青染無動於衷的態度激怒,燕邪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肩膀搖晃,看看能不能搖醒這個看起來很聰明,實際上卻傻得一塌糊塗的女人。還未搭上她的肩膀,忽然想起了上麵的劍傷,悻悻然將手縮回,怒道:“昨夜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早就死在那裏了。不過是一個虛名,怎麼你就鬼迷了心竅?”

“九殿下的救命之恩,青染來日必當回報。”盈盈俯身施禮之後,青染繞過燕邪向前走去。

“你!”第一次想要將一個女人留在身邊,誰知她卻棄如敝履。燕邪上前一步將青染打橫抱起,咬牙道:“我主意已定,由不得你。”說完運起輕功,抱著青染疾步如飛。

“不能回太子府,我寧可死。”沒有掙紮沒有哭喊,青染在燕邪懷中淡淡道。

腳步生生止住,燕邪低頭看著懷裏的女人。背後的陽光在他臉上留下昏暗的影子,使得那張俊美邪氣的容顏顯得有幾分陰森。

“想用死來威脅我?”燕邪不屑地冷笑。在他麵前,想死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看出他眼中的自傲和輕蔑,青染也淡淡地笑了。緩緩綻放的笑靨像是清晨盛開的第一朵嬌蕾,輕幽空靈。

“要不要試試看?”即使他攔得住一時,卻攔不住一世。在他對她厭倦之前,她有足夠的機會結束自己的性命。

燕邪臉色更加陰森,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因此而凝重寒冷了起來。

將青染從懷中擲下,看著她摔坐在地上,燕邪居高臨下,聲音像是從冰雪中浸潤出來:“今日放你離開,他朝,定要你跪在我的腳下,用最卑賤的姿勢求我!”

說完,燕邪冷冷轉身離去。

等到燕邪的身影消失,青染才緩緩起身,忍著肩頭疼痛,沿著燕邪離去的方向蹣跚而行。

摸索著走出山穀,已是晌午時分。荒野空曠,烈日炎炎,青染茫然地站在曠野中,一時不知該向何處前行。

身後馬車聲音響起,伴隨著一聲清脆熟悉的呼喚:“青染姑娘,請上車。”

青染聞言轉身,隻見那輕便素雅的馬車上坐著的,正是幽涵。

“公子隻知道你在這附近,卻不知究竟在何方位,所以讓我們備了四輛馬車等候。”方才她正四處尋覓,忽然眼前一花,燕邪已經站在車前。

“她在那裏。”揚手指明方向,燕邪身影閃動,已經失了影蹤。她是洛塵身邊的人,他在幽雅閣時遠遠見過。

幽涵不認得燕邪,但是卻被他身上自然散發的霸氣和冷傲震撼,將信將疑順著他指的方向尋來,果然看到狼狽不堪的青染。

青染坐著馬車回到太子府的時候已是申時。

小心將青染從馬車中扶下,幽涵輕聲囑咐:“公子已經將事情安排妥當,請青染姑娘放心。隻是,一切仍需小心才是。”原以為洛塵對青染是不同的,甚至於動了心思,幽涵一度為此嫉妒。哪知道洛塵竟會親手將她推進著不見明槍卻處處暗箭的宮廷之中。如此一來,反倒令幽涵對青染起了憐憫之心。言語之中,也柔和了許多,隱隱含著關切。

向幽涵感激地點點頭,青染邁步向那朱紅雕金的府邸走去。

守門侍衛見過青染一麵,見她回來,象征性地施禮,目送她一步步走入深深高牆。

“啪!”青染曲廊中兜兜轉轉,卻始終尋不到回住處的路。偌大的太子府,竟然詭異地看不到一個人影。正思謀間,忽聽得前方院落裏傳來東西落地的脆響。雖然聲音不高,但是在這寂靜得沒有半點人氣的空曠中聽來,卻是極為清晰。

青染單手撐著欄杆,從五尺餘高的曲廊中一躍而下,輕盈落地之後迅速起身,向著聲音來處奔去。

“廢物,一群廢物!”暴戾地舉起一個直口短頸的瓷壇扔了出去,正中跪在階下滿麵恐懼的管家頭頂。脆弱的壇身經不得這一下重創,一聲脆響碎做滿地狼藉,雨過天青的瓷片薄如紙潤如玉,和滿院跪著的人們那青色的麵孔相映成輝。

管家搖晃了一下,勉強支撐才沒有栽倒。有血從額際留下,掉在地上紛亂的瓷片中,無聲哀叫著散開,滾落在院裏福紋刻壽的青磚上,鑽進縫隙中,隻留下褐色的痕跡。

魏際嵐尤不解氣,伸手又抓過一隻開片雲蝠纏枝百子瓶,正欲再扔,卻被旁邊一個閑閑的聲音止住了動作。

“不過是一個風塵女子,皇兄又不喜歡,何必如此動怒?”一個臉頰圓潤、長相甜美的粉衫女子坐在側位的椅上,手中拿著一把香妃扇悠然輕擺,雖然年紀尚輕,但是雍容華貴之氣已經初顯。

“你懂什麼!”魏際嵐看著這女子怒吼道:“沒有那個女人,怎麼去救荷香?”洛塵當時說得清楚,這女人是荷香平安的唯一希望,若她死了,他與荷香便再無重逢之期。想到那張清秀柔媚、令他魂牽夢縈的臉,魏際嵐心中便是一陣抽痛,怒火隨即燃得更旺。

“把昨夜所有值守之人,還有出入廚房接觸過飯菜之人全都關入地牢,嚴刑拷問!”魏際嵐眼中滿是血絲,通紅猙獰。“若是查不出內奸,就一律處死!”死的那兩個刺客皆不是府中人物,而昨夜整個太子府上下全都中了迷藥,睡得死豬一般。顯而易見是府中出了內奸,混進了皇後的眼線。

這樣的事情怎能不令魏際嵐火冒三丈?府中侍衛皆是層層選拔並由他親自把關,原以為這太子府是固若金湯,哪曾想隻是自欺欺人,他的一舉一動皆在嫻容掌握之中,隻要她想,即使是取他性命都是易如反掌。

“皇兄還是坐下歇歇吧。”看著滿院癱倒的侍女下人以及侍衛被紛紛拖走,對淒楚的呼號充耳不聞,魏夕淺款款起身,示意身旁侍女搬過一把椅子放在魏際嵐身後,纖手挽上他的臂,扶著他坐在椅子上。“不過幾個奴才而已,殺了就是了,何必如此惱怒?氣壞了身子的話,那荷香回來可是會傷心的。”

“你說什麼?”雖在盛怒之中,但是魏際嵐卻還不糊塗。聽得魏夕淺話中有話,眼睛盯著她輕笑的臉,沉聲問道。

“沒什麼,隻不過今天早晨聽父皇和我母妃說起……”魏夕淺說到這裏故意拖長了聲音。

“說什麼?”魏際嵐猛地站起,急急問道。

魏夕淺的母妃是最受寵的惠妃,皇上對她恩寵備至,有什麼心事也總是願意和她傾訴。魏夕淺忽出此言,想必是知道了什麼消息。

“皇兄,父皇禦賜你的那顆夜明琉璃珠可真是漂亮?”不理會心急如焚的魏際嵐,魏夕淺忽然轉了話題。

魏際嵐愣怔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你若喜歡拿去就是。”

接過下人取來的琉璃珠,魏夕淺滿意地笑笑,遞給一邊的侍女,這才轉回座位坐下,拿起茶杯輕抿一口,這才娓娓道:“父皇本欲依照母後之意要了荷香性命,但是母妃同情皇兄與荷香這場癡戀,再三勸說,終使得父皇改了主意。父皇已與母後商量妥當,明日即放荷香回來。”

“此話當真?”魏際嵐幾乎手舞足蹈。“母後真的應允?”

“這種事夕淺怎麼敢與皇兄開玩笑?”魏夕淺說完,起身笑道:“隻盼皇兄不要忘了我母妃這一番功夫,他日若有什麼事情求到皇兄……”話到這裏戛然而止,留下不絕的餘音。

“本王自當投桃報李。”魏際嵐鏗鏘接過話尾,允諾道。

“皇兄果然爽快。時候不早,夕淺這就告辭了。”目的達到,魏夕淺笑著告辭。二人出了庭院,這才看到了覓聲而來的青染。

不屑地看了一眼黑衣狼藉的青染,魏夕淺很快便猜到了她的身份,頗為訝異。回頭向魏際嵐笑道:“皇兄的女人果然不同,如此危險的境地竟能大難不死,令人佩服。”

魏際嵐也是驚詫不已,原以為這個女人必死無疑,誰知她如此命大,竟然還活著。

“沒事就好,去歇著吧。”因為得知荷香即將平安,魏際嵐心情大好,對青染言語之間也和緩了許多。召來侍女送青染回房休息,自己則親自將魏夕淺送至府外。

魏夕淺踏上馬車,與魏際嵐揮手道別後,這才合上車窗。小小的木質軒窗合攏後,魏夕淺甜美的臉上浮起狡黠的笑容。

她確實聽說荷香會平安無事,但是卻不是惠妃的功勞。久居深宮,自掃門前雪尚且自顧不暇,哪裏還管得他人瓦上霜?

隻是今日清晨皇上和惠妃閑聊時說起,皇後不知為何,忽然改了主意要將荷香放回。對於荷香的死活,皇上倒是不在意,這本來就是有錢人家的消遣遊戲,甚至皇上自己也有幾個。隻是因為皇後嫻容看不慣荷香,加之魏際嵐太過癡迷,除了荷香再不寵幸其他女子,使得年過二十卻遲遲沒有子嗣,這才引得嫻容雷霆大怒,尋個機會囚了荷香。使得母子反目成仇,皇上也頗為頭疼。

如今,既然嫻容忽然改了主意,皇上自然沒有意見。本來他就覺得嫻容此事有些大驚小怪。本來嘛,帝王恩寵能幾時?誰還沒有個鬼迷心竅的時候?魏際嵐還年輕,遲早都會玩膩了,到時候還愁沒有子嗣?

這番閑談恰好被前來請安的魏夕淺聽在耳裏,當下念頭一動,跑來魏際嵐這裏賣了人情。此刻坐在馬車上,回想著方才的一幕,無比得意。

馬車前行,沒有回皇宮,卻拐入了一條僻靜小巷,停在了最裏麵一個窄門前。

下車接過侍女遞上的銀犀角,魏夕淺沉聲道:“你們在這裏等著。”說完抬手將鬢邊發絲捋梳齊整,又垂頭審視了一下衫裙,這才揚手拍門。

一個婆子應聲將窄門打開,魏夕淺臉上染著淡淡的紅暈,提起裙擺閃入,窄門隨之掩上。

魏際嵐送走魏夕淺,剛剛折回府內還未坐下,便見一個侍女匆匆而來。

一見此人,魏際嵐喜不自禁。她正是皇後嫻容身邊親信侍女,負責傳話送信。此刻到來,必是為了荷香之事。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不緊不慢行過禮,侍女溫文道:“皇後娘娘請太子殿下宮中敘話。”

魏際嵐聞言,不敢耽擱,急急換了衣裳,騎快馬入了皇宮。

“今兒倒是來得真快。”榮福宮裏,嫻容端坐上位,看著側位上坐著的畢恭畢敬的兒子冷笑道:“要是母後平時召見,你也有這般速度就好了。”

魏際嵐垂首坐在那裏,對嫻容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隻要嫻容將荷香奉還,說什麼他都不在意。

見魏際嵐這個樣子,嫻容也懶得再兜圈子,索性開門見山:“放了荷香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母後即刻迎娶太子妃,兩年之內必須產下子嗣。”

“可以。”魏際嵐答得爽快。

“那好,一言為定。若是兩年之內你依然沒有子嗣,到時就休怪母後翻臉無情。”嫻容鳳眼眯起,惡狠狠道。這是她最後的底線,若是兩年之後依然如此,那她寧可母子生仇,也要宰了荷香這個禍根。

“既然如此,母後這就請你父皇傳旨下詔,為你擇妃。”嫻容道。

“不必麻煩,”魏際嵐猶豫片刻,還是鼓足勇氣說道:“太子妃人選現在就在兒臣府中。”

嫻容聽了,隨即反應過來,氣得霍然站起,吼道:“你鬼迷心竅了?這滿天下的女子就都入不了你的眼?再這樣的得寸進尺,信不信母後現在就要了荷香的命?”

見嫻容暴怒,魏際嵐心中戰栗,正想改口,忽然想起洛塵叮囑:“唯有青染成了太子妃,方能保住荷香性命。”

洛塵的話魏際嵐自然明白,若是娶了名門之女,以她娘家的財雄勢大加上皇後暗地授意,荷香性命同樣岌岌可危。還有,就是那個兩年之期,也隻有青染這樣的女人才能助他……

嫻容氣得渾身發抖,實在很想下旨當場就剁了荷香和青染這兩個禍害,以出心頭這口惡氣。但是,想起雨夜之事,她又不敢輕舉妄動。神人說得清楚,那個青樓女子牽係魏國命脈,是真是假雖然不知,但是她也著實不敢賭這一把。

思前想後,嫻容終於下了決心。

“來人,請太傅入宮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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