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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世分清濁,平分三界,清者升騰為仙界,中者造化為人界,濁者下沉為冥界。

人分陰陽,生為陽,亡為陰。生前日月神州做陪襯,死後赤條條黑白接引,肉體俗胎,死後必入冥界。

穿鬼門,渡忘川,行奈何,得始終。世人渾渾噩噩,黃泉路漫漫。奈何橋上過,忘卻千般願。

沿著忘川水,路過三生石,穿過兩生花叢,流連在曼珠沙華間,再往前,就是奈何橋。橋的彼岸電閃雷鳴,橋的此岸卻美如仙境。

隻見一名身姿綽約的女子立於橋上,她的眼神帶有一絲蒙昧,額間綴以朱砂,烏亮青絲綰成雲鬢,眉目如畫,氣暈如仙,窈窕多姿,膚似美玉,加以雲髻峨峨、修眉聯娟,戴金翠之步搖,皓腕玉白如瓷,又是那般纖細腰肢,仿若一折就斷,如此傾國傾城,讓人一見之下,便再也挪不開雙眼。

世傳,每一任孟婆都因犯下百死難贖的滔天大罪,遂被罰在此處牽引亡魂,直至罪孽還完為止。所以,曆代孟婆駐足在奈何橋上,為不盡的鬼魂送出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細數往來行人的人生。以此洗清自己的罪過,直到黃泉水清,忘川正流。

然而,任誰都難以將這樣絕美的女子與罪惡、懲罰這般汙濁的詞彙聯係在一起,以至於在陰陽兩極之處的孟婆,顯得與冥府的陰寒格格不入。她站在黑浪翻滾、鐵索高懸的奈何橋上,有一種恍惚如夢的交錯感。

此任孟婆在奈何橋上到底待了多久,恐怕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她隻記得自己聽了無數個故事,送出了無數碗孟婆湯,看了塵世間滄海桑田共三次。她每送出一碗孟婆湯,便會數一遍橋上的青磚。如今這青磚早已數過千萬遍,可對她的懲罰卻還未結束。

但她的確是見過數不清的鬼眾的。

這些鬼眾和塵世間的凡人相似,皆是形態各異。他們之中有人歇斯底裏,有人極力反抗,有人期期艾艾,有人平靜淡然……亦有鬼魂苦苦哀求她放過自己,道著人世間還有自己的親人;也有意外死亡的達官顯貴同她講生前的故事,希望死後的人生得以被人記得;也有說人世不過是牢籠、枷鎖、地獄的鬼魂,並發誓再也不想回去受一遍苦,更是不願再轉世為人;還有說人間是這個世界上最豐富的地方,那裏銘記著令其刻骨一生的愛恨情仇、生死別離。

孟婆記得,當初自己被罰守奈何橋時,前塵往事都被冥帝洗去,如同新生的嬰兒般,所有東西對她而言都是新的。聽到無數亡靈對人世間的描述,她自己則是對人世間充滿了無限的疑問。她竟不知人世究竟是善是惡、是美是醜、是愉悅還是可懼的了……

這一日,不知人世間發生了什麼,奈何橋上聚集了很多衣衫襤褸的亡靈百姓。

這些人不願意跟孟婆說道前生恩怨、不舍情感以及對人世間的美好與留戀,他們統統盼著能趕緊忘記前塵往事,速速投胎轉世。

在百姓們身後,是一群沉默不語的將士。這些將士身穿冷酷的鎧甲,上麵染著點點斑駁的血跡,皆是帶著肅殺之氣,便是冥府鬼差見了也要退避三舍。

如今來了許多將士的亡魂,孟婆猜想,人間許是再遭浩劫。天下大亂,風雨飄搖之時,必是生靈塗炭。

鬼門關兩側向來寸草不生,且常年天色昏黃、寒風蕭瑟。裸露在外的褐色土地上,點綴著的幾簇彼岸花,因飲久了人血,正開得荼䕷豔麗。一幹擁擠的鬼民佝僂著身軀站滿狹窄的道路,漫長的隊伍似一條行將就木的靈蛇。

戴著麵具的牛頭與馬麵正拿著鞭子在隊伍後方抽打著鬼民,時不時叫嚷著喝道:“走快點,都走快點,不準停留!”

幾個鬼民鬼鬼祟祟地四處打量,他們早就藏著心思,挨了幾次鞭子更是叫苦不已,終於按捺不住,他們瞅準時機,趕忙從隊伍中跑出來,飛快地衝向鬼門關,妄想逃回到人世間。牛頭見狀,一掌就把他們拍飛到忘川河中,不耐地嘖了一聲:“真是不知好歹,死都死了,到了陰曹地府還打算留戀人間的榮華富貴不成?”

忘川河中早就饑餓多時的蛇蟲巨獸嗅到了死魂氣息,從水底浮上水麵,迫不及待地蜂擁而至,抓住其中一個鬼民撕咬起來。

一時間,逃跑未遂的鬼民慘叫連連,他們淒厲的呼號聲此起彼伏,令人聞之喪膽。尚且留在河裏的其餘幾個鬼民見此情景,皆是嚇得魂飛魄散,他們驚恐地朝岸上奮力遊去,哀哭不止。

馬麵環胸站立著,對其他鬼民威脅道:“都看在眼裏了吧?這就是想要逃走的下場!入了鬼門關,你們便都是實打實的鬼民了,還不快點去前麵喝湯過橋!休要再給我等添亂,否則,有你們好看!”

忘川中的蛇蟲巨獸像是附和他說的話一樣,甩起尾巴掀起浪潮來打在橋邊,點點帶著血跡的河水立馬沾到了一片鬼眾身上。

原本躁動的隊伍此時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敢再輕舉妄動,連呼吸都似停滯了一般死氣沉沉。

孟婆卻是幽幽歎了口氣,她飄然幾步落到橋梁之上,宛若驚鴻,又似遊龍。她微昂下顎,輕聲喝道:“眾鬼聽令,次序過橋,不準鬧事。”其聲如銀鈴一般,卻自有威嚴。

眾鬼民怯怯地抬頭望去,隻見橋上女子身著交領杏色琵琶袖,下罩繡紅馬麵裙,烏發挽成一個簡髻,用紅繩子和白玉簪子固定住,露出白皙且清麗脫俗的麵龐,兩彎秀眉入鬢,半點紅唇微張,那眉眼之間的英氣如利刃刻畫而出,自帶一股曼妙的異域風情。她的手中持著一根長竹製成的棍子,輕輕一點,這棍子立刻長出數尺。她用棍子狠狠敲了敲忘川河中蛇蟲巨獸的腦袋,原本還凶戾的惡獸,挨了這一下後,隻得委委屈屈地哼唧一聲,自是重新縮入忘川河底,不敢再出來造次。

馬麵見孟婆出麵了,立即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朝她所在的方向行禮作揖,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孟姐姐好。”行完了禮,他小跑著走過去,趕忙從懷中掏出一顆用油紙包好的酥皮點心來,嬉皮笑臉地道:“孟姐姐,凡間的點心又有新花樣了,我與牛頭給你帶了回來,你且嘗嘗看。”

孟婆瞥一眼馬麵,依舊是不以為然的模樣。她從橋梁邊緩緩落下身來,雲淡風輕道:“這個不忙,先辦正事。”轉而收回了竹棍。前麵的鬼民此時方才看清,原來孟婆所持的法器是個竹勺。她無聲地站在橋邊,看著眼前的鬼民將碗中五味俱全的湯汁一飲而盡,頗有些義無反顧的架勢。想必他們已在此間徘徊許久,至此緣了,終是能毫無留戀地飲了此湯,抹去前塵種種,也好入輪回去了。

此時,剛才跌入河中的幾個鬼民也被牛頭撈了上來,他們正躺在地上止不住地打著寒戰。但那鬼民在陽世的習性還在,懂得察言觀色,自然也不是個榆木腦袋,當即便跪在地上,頭如搗蒜般地向孟婆不停磕著,口中不住感恩道謝:“謝謝女仙救命,謝謝女仙救命——”

孟婆聽了這話,掩唇笑出聲來,這一笑如春風拂麵,眉眼笑意盈盈,映著額心的那抹朱砂痣,更添無盡風情。一眾鬼民目睹此景,皆是看得出神。

“這是地府,哪裏來的什麼女仙,我也隻是個鬼差罷了,你等叫我孟婆就好。”

鬼民訥訥地抬頭,視線落在孟婆身側佇立的破舊木牌上,上麵刻著龍飛鳳舞的兩行字:

奈何橋旁孟婆湯,一飲堪斷紅塵事。

馬麵在這時氣洶洶地走上來,瞪著幾個死裏逃生的鬼民憤恨道:“孟姐姐,依我所看,不如先給這幾個不老實的一碗湯,速速把他們打發走了,省得留在此處多生事端。”

馬麵的提議雖然不合規矩,卻是合乎情理。孟婆輕搖竹勺,原本空無一物的勺子立刻盛滿了湯汁,她將湯汁倒入一白瓷杯盞,遞給為首的那個鬼民的麵前:“來,這是你的湯,喝了這湯,渡過橋,便是新的輪回。”

那鬼民接過孟婆遞來的湯,滿臉的冷汗縱橫交錯,顯得格外滑稽。他方才也聽明白了,自是深知一旦飲了湯,渡了河,前塵往事都隨風飄散,今生今世哪怕是帝王將相被萬人擁戴,也將成為過去。思及此,他竟是連連後退,眼神又驚又懼,哭求道:“求求你,這湯我不能喝,隻要不喝這湯,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求你了,仙子,仙子……”

孟婆揚起下巴,半倚靠在橋梁邊看著他,似笑非笑地問道:“是嗎,你當真什麼都肯答應?”她明麗的雙眼似能洞悉人心,灼灼地盯著那鬼魂,忽然厲聲道:“嗬,你無非是貪戀上一世的權寵財富罷了,但如今上了奈何橋,此湯喝不喝,卻也由不得你。”甫一說完,她身後的紅練便飛射出來,死死綁住了鬼民的身軀,熱湯頃刻間就強行灌入了那鬼魂口中。

此事一畢,孟婆便收回紅練。鬼魂那肥胖的身軀四仰八叉地摔在橋上,與周圍衣衫襤褸的鬼眾顯得格格不入。孟婆見狀,搖搖頭提醒牛頭馬麵道:“盯緊些,此人生前是個貪官酷吏,死後還想著陽世作威作福的千秋大夢,實在是無藥可救。”

馬麵欽佩地恭維孟婆道:“不愧是孟姐姐,果然明察秋毫!”

眼前的鬼眾見了這番慘狀,皆瑟瑟發抖。心中暗想:這女子不簡單,著實要比那牛頭馬麵厲害百倍。

孟婆懶懶的瞧了眾鬼民一眼,高聲道:“各位不必憂心,隻要你等聽命行事,我自然是不會濫加施刑的。但若碰到不識抬舉的鬼民,先不說會妨礙我等執行公差,還要耽擱大家投胎的時間的話……我自是要使用法力,到了那時,下場便會如他一般。”孟婆指了指地上的那名鬼民,“既然到此,就不得不飲下孟婆湯,除非……”

“孟姐姐,這除非後麵之事,也不必說了。”馬麵在這時接下了孟婆的話,“看這一幹鬼民或懦弱或貪婪之性狀,連身外之物都看不透,又怎麼會有能舍棄自己轉生福報他人的人呢?”馬麵道明了孟婆心中所想。

“這倒不假。”孟婆點了點頭。

話音剛落下,卻又有一個鬼民想要趁機偷跑。孟婆雙眼如炬,人未動,紅練已飛了過去。

那鬼民雙腳被絆,當即一頭栽倒在地。

“竟還有這般執迷不悟者。”孟婆不怒,隻同情地看了那鬼民一眼,“我在此待了數百年,見過成千上萬的鬼民,也算是‘閱鬼無數’了,但還從未見過有幾個願意舍棄自己性命去成全別人之人。”

隻是,她想不通的是,當日冥帝與她約法三章,若是多有幾個這樣的人,她便可贖罪脫身,但既然世間並無如此高尚的靈魂,為何要來浪費她的時間?

孟婆這樣想著,隨即抬眼望去,不遠處的彼岸花開殷紅一片,霎時美豔。嗬……這便是結怨氣而生之花。孟婆忽然莫名惱怒起來,下手也狠辣了些。她心緒繁亂,那道上便生生幻化出無數鐵鉤,橋欄上也飛起數道鐵鏈,朝那偷奸耍滑的倒黴鬼飛去。

隻聽一聲淒絕驚悚的慘叫聲劃破冥府上空,鐵鉤灌入那倒黴鬼腳底,鉤子勾住了倒黴鬼的心肺,褐紅色的血液飛濺,又從胸前滲出,點染出朵朵血梅;鐵鏈飛得極快,看似輕盈,卻在纏上的當下重重砸向地麵,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那鬼民如一堆爛肉般落地,揚起一片灰塵,連同血跡濺了橋上眾鬼一身,將他們也汙得十分狼狽。孟婆飛身上前,一腳踩住了那倒黴鬼的臉,俯身捏起了他的下巴,將撒了半碗的孟婆湯強行灌到他喉中。約莫是做慣了的,這一套動作下來如行雲流水一般十分順暢,竟也顯得姿態翩翩,十分好看。

隻見那倒黴鬼飲了孟婆湯後,痛苦地在橋上掙紮嘶吼,枯裂的手指在地上惡狠狠地抓撓,指甲抓掉了都渾然不知。他劇咳不止,嗓音支離破碎,似是從喉嚨裏溢出心上人的名字,而這,正是魂靈與藥靈之間的痛苦的搏鬥。魂靈的強烈抗拒就會引起這樣的藥物反應。不過孟婆湯畢竟是孟婆湯,就算是你再痛苦不屈,湯汁也會不留痕跡地抹去你所有前塵往事,空留一兩個你永遠追溯不到任何意義的名字。

孟婆明白,那倒黴鬼害怕會失去自己的記憶,才會這般誓死抵抗。隻不過這隻倒黴鬼自與那貪官鬼不同,他麵黃肌瘦,生前定沒有高官厚祿可享,即便退回到過去亦是受苦,為何還要如此執著?這般情境,孟婆見了許多。如今他喊的那人是誰,跟他什麼關係,有什麼不值得放下的?這前塵種種,無非是鏡中花水中月,一碗孟婆湯飲下,往事皆隨風而去、隨水而逝。這世間,總歸是人心難測,情字鎖喉。

孟婆做完這一切,隻見鬼民都望向自己,她不卑不亢,眼神淡然地審視著一眾隊伍,倒是眾鬼民皆不敢與她對視。眾鬼民見貌美如花的孟婆下手竟然如此敏捷,心中又驚又怕,便是那些心裏尚且還有心思盤算的,也不敢再造次了。眾鬼民哆哆嗦嗦地接過藥汁,喝完便扔了碗,向輪回道跑去。或許這些鬼民覺得,隻要跑得足夠快,便能在轉世投胎前留下些許可憐的點滴記憶。

隻有極少數鬼民才知道,不能太上忘情,又豈能越過這天理輪回?但不管是作何之想,此時都是虛妄。眾鬼眾見了前幾個反抗者的下場,心中自是不安。隻得一一接過孟婆手中的湯藥,昂頭飲盡。

看慣了眾鬼民飲下孟婆湯的情景,孟婆心中無甚波瀾。好在此番懲戒之後得以有序上橋,孟婆心中也不由地得以釋然。

眾鬼一一過了奈何橋,老幼婦孺、將士富賈,無一例外。唯獨一人尚且留在原地。孟婆望向他,眼裏亮起了微光。此人與眾鬼不同,他仍然穿著死去時的裝束。做工精細、材質貴氣的銀胄與戰靴,瞧著便像是將軍的衣著裝備。隻是,此刻的他渾身都是刀傷血口,特別是前胸直穿過胸膛的傷口格外刺眼。

即使如此,他依舊身姿挺拔,氣質卓然,全身都散發出一股清冽的凜然之氣。而一雙眼眸如刃如炬,眉宇間硬氣咄咄逼人、震懾人心。他隻抬起眼,看向孟婆,竟是令孟婆心頭一緊。

饒是做鬼,也未折其一絲與生俱來的傲骨。此人鮮紅的披風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與身上血汙融為一體,光站在那裏便能讓人察覺到他身上濃鬱到極點的血腥味。這是久經沙場、征戰無數、曆經血雨腥風的姿容,他自是由血與火練就出來的名將。

孟婆蹙起眉心,略微移開視線,心中暗暗想道:這位將軍即使死在戰場,也算是英武的好男兒,單看那雙眼睛,想必生前定是位俊秀男子。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裝在冷血鎧甲中,總要折損清俊之姿。孟婆見他如此慘狀,心中竟也生出了幾分憐憫之情。

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將一碗湯汁盛到他身前,緩緩道:“好好喝了這碗湯,便投胎去吧。十幾年後,你自然又是一位好兒郎,照樣可以征戰城池,成就那千秋萬載的宏圖霸業。”

將軍聽了這句話,眼眸一凜,一時若簷上寒冰一般凶戾四射,逼人心底,令見者心驚。但想來他知道自己已死,那眸光又瞬間黯淡了下去。他似是沒聽到她說了什麼,視線落在眼前藥碗的渾濁液體中,這才恍然中有所悟。他低低喟歎,抬手撥開湯碗,是拒絕之態。

孟婆不得不提醒他道:“難道你沒看到我剛剛教訓鬼民的樣子?你不飲這孟婆湯,可是還想做一番無畏掙紮?”

“姑娘,這湯我不能喝。”他深深凝望她,道著,“你方才說過‘除非’二字……我想聽你說完那除非之後的條件。”

孟婆一怔,他沉吟良久,再道,“我在人世之時,曾經拜訪高人隱士,聽說了這冥界許多軼事,其中一則便是說可以和孟婆做交易。”

確實有鬼眾能與孟婆談交易,但條件極為苛刻——讓對方還陽一年,以棄永生,圓生時願。放棄永生,那便是灰飛煙滅,生生世世的因果幻滅,易於他人之手,三魂七魄散盡,變為微末,那可真就是什麼也沒有了。而孟婆則要替對方在陽世待一年光景,來了卻對方的心願。

顯而易見,百年以來,孟婆等待的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她司孟婆之職,但心中終究是眷戀塵世感情的。有人主動棄永生,意味著那人把自己的福報和後代供奉的香火一並給了孟婆。

心願一了,還願之人的福報就會化成一顆幽藍色的珠子,並刻上孟婆的標記。而每任孟婆都有冥帝給她們特製的梳妝箱,這些梳妝箱,便是用來裝這些福報珠的。

世傳曆任孟婆皆是罪大惡極之人,隻是被冥帝洗去了記憶,她們回想不起自己犯下的過錯,亦想不起自己前世究為何人。幾百年迎來送往抵罪之後,投胎之時也隻能落個乞丐、棄兒的命運。若是孟婆還清罪孽,重新投胎之前能將這枚福報珠吞入腹中,便可脫胎換骨,求得好人生。那福報珠越多,受者的福報便越厚,來世便越可多享福報。

倘若幸運,便可出生在父母雙全的平民百姓之家,一世平淡,無病無疾;再幸運些的,投去那小富小貴的官宦世家,倒也可以安枕無憂。聽聞幾百年前有位孟婆,著實厲害,竟然攢了兩顆福報珠,後投胎至宰相家,成了千金小姐,還和新科狀元成婚,夫妻恩愛,子孫滿堂,但這也隻是傳說而已。像這位將軍這樣,願意主動折損自己福報的人,孟婆還是第一次遇見。

如今她竟真的等到了這個人。孟婆內心五味雜陳,但表麵卻仍是不以為然,似是在思忖這將軍所言是否為真。

孟婆指尖裹過鬢邊落發,輕輕纏繞,垂下眼眸,公事公辦的語調竟也摻雜了一絲女子柔情,問他道:“你先報上姓名,再與我說說看,你想圓什麼願?”

“我叫蕭岩。”將軍目光幽深,越過孟婆,仿佛看向不可及的遠方,“我從軍多年,殺戮無數,不求好報,但我的未婚妻子與我青梅竹馬,她在故鄉等我多年,如今我身已死,終是負了她癡情。我已經害她相思斷腸,不想再累她的後半生淒涼守節。蕭某從不求人,但今日,蕭某希望孟婆姑娘替我去為她尋一門好親事,不求平安喜樂,但求安順地度過餘生。”

孟婆聽了這番話,心中頗有些嗤之以鼻。她在奈何橋上見了許多癡情人,這些人飲完孟婆湯之後,前塵往事皆忘得一幹二淨。這人莫不是一時衝動?且他損掉所有福報,隻為了要她去幹月老的差事,連自己也替他不值。

“你當真要如此?”孟婆又問了他一遍。

這一次,將軍望著孟婆的雙眼,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我可以答應你,隻是希望你日後不要後悔。”孟婆取出了冥帝交給她的妝奩盒。

“蕭某從不做悔恨之事,但凡做了,便絕無悔。”

孟婆啟動了那個盒子,強大的靈力將她與那將軍籠罩在其中。

在她閉眼的刹那,耳邊再度浮現出那個名字,賽奎……

孟婆自嘲地笑笑,若這是自己失掉的那部分記憶,自己也確實無法躲過。也許此番人間之行能令她有意外收獲……於是,她緩緩睜開眼,望著那名喚蕭岩的將軍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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