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幻境
強大的恐懼驀然攥緊了夏曦的心。無論是在危機四伏的逃亡,還是浴血廝殺的戰場,都從未恐懼過的他,卻因一個女子恐懼了。恐懼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平日裏的冷靜睿智早已飛到九霄雲外。
將奉劍輕輕扶起,讓她倚在懷中。端起食盒中的粥,舀起一勺,用左手撬開奉劍唇齒,顫抖著喂了下去。一切如故,勺子剛一離開,嘴裏的粥便流了出來。
“對不起。”夏曦再也克製不住,扔掉碗勺,雙手緊緊抱住奉劍,眼淚奪眶而出。雖然想早些將水家三口接來,卻又擔心自己萬一戰死沙場,反而會連累他們。所以想等到得勝而歸,一切安定之後,再作打算。卻不想突來橫禍,發生如此慘事。
心如刀絞。
這裏是哪裏?好黑,好冷。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冷得直入骨髓。即使用力睜大雙眼,也隻能看到墨一般的顏色,與徹骨的寒意一起,嚴嚴實實的將她裹在其中,沒有一點縫隙。
“爹,娘,你們在哪?”奉劍輕聲喚道。四周依舊一片死寂,沒有一點回應。
心中突然一痛,之前發生的事曆曆在目。就在她的眼前,慈祥的爹和賢惠的娘已經被亂箭射死,再也回不來了。
放棄摸索,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酸澀,卻流不出淚來。
這裏,是地獄嗎?她,是不是也死了?
這樣也好,她很快就能見到爹爹和娘了。隻是,似乎有什麼事讓她不舍……
手上忽然一暖,似有水滴落其上。暖意越來越大,周圍的黑暗仿佛畏懼一般,迅速退去,混沌的空間如同巨蚌一般,裂開了一條縫隙,明亮的光線瞬時包圍了她。
眼睛……好痛……
忽然,隻覺得身子一緊,一個男人沙啞的聲音傳來:“奉劍,奉劍!你是不是醒了?快,叫書清來……”
陌生男子的聲音,卻令她安心。雖然很想開口詢問,卻無論如何努力,都擠不出一點聲音。意識越來越模糊,再次昏昏睡去。隻是這次,再沒有可怕的夢境。
書清苦著臉跪坐在奉劍身旁,一邊把脈,一邊斜眼偷看著他往日淡漠內斂的主子,心裏叫苦不迭。
這次南青之行,夏曦好像換了一個人一般。沉穩,大氣,冷傲,睿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冰山將軍不翼而飛,隻留下一個滿臉憔悴,胡子拉雜,眼睛紅得像兔子的邋遢男人。
若不是那淩洌的眼光依舊,恐怕大家都要懷疑是不是認錯人了。
“主子放心,奉劍小姐雖然脈象虛弱,但是較前日已經穩定許多,可能已無大礙。隻要細細調養,應該可以很快康複。”
小心斟酌措辭,書清似乎聽到了自己冷汗砸在地上的聲音。他家主子那是什麼眼神?太嚇人了。
“可能?大概?”夏曦真想一腳踹飛這個庸醫。再想想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除了他,可能也找不到大夫了,這才忍了下來。
書清慘白著臉,被夏曦看得心裏發毛,恨不得跳車逃走,把頭紮在沙子裏,躲起來。嗚嗚嗚,不要這樣瞪著他啊,他隻是個半吊子軍醫,看看跌打損傷,接骨流血還湊合,像這種沒傷沒痛、隻是昏迷不醒的病例他還是頭一回遇到。
揮揮手,讓汗如雨下的書清退出去,夏曦後悔不已。早知道這家夥這麼靠不住,他就不該在臨出城的時候把那幾個大夫放走。哪怕是硬生生殺出城來,也好過現在這種幹著急沒辦法。
看來,隻能快馬趕到西藍國內,再請大夫了。
想到這裏,夏曦抱著奉劍踏出車外,沉聲道:“棄車換馬,把東西都扔了。”說完,翻身上馬,用布細細遮了奉劍口鼻,免得嗆到沙塵。一隊快馬,揚長而去,隻留下滿地珍奇蔬果,貴重絹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