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外不遠處的一輛老爺車內,沈檀謙正坐在車裏,手中拿著文件袋若有所思,坐在車內的副駕駛座上,是另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裴成秋,裴成秋是裴家的獨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沒過過一天苦日子,尚未獨立的人當初被送往日本,為人處世可想而知,若不是命好碰到了沈檀謙,學業八成是修不完的。沈檀謙雖然在學業上給了裴成秋不少幫助,可論做生意,卻遠不如裴成秋,自小跟著裴老爺出入各種大小場合,裴成秋在生意場上混得如魚得水,淮水的天鵝飯店,就是其中之一。
“差不多就是這樣,你家這個大少奶奶也真夠慘的,我爹說得對,沈家沒有一個好東西,”裴成秋感慨道。
“我爹也是這麼說你們裴家的,誰承想,咱倆成了朋友。”
“至於你讓我調查的馮雨霽,”裴成秋拿出一份文件,“是一個小說作家的筆名,她為人比較低調,不過我還是找到了她的照片。”
沈檀謙接過照片,雖然隻是一個側身的倩影,但沈檀謙還是看出了她正是家中的安勝英,這麼看來,安勝英的確就是馮雨霽了,一切似乎都很合情合理。
沈檀謙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無意間看到安勝英攔下了一輛黃包車,忙推裴成秋下車,“下車。”
“什麼?”
“我讓你下車。”
“我剛幫你調查了你大嫂,你就這麼對我?”
沈檀謙不由分說地解開裴成秋的安全帶,將他推下了車,啟動車子揚長而去。
黃包車將馮雨霽送到了阿祥服裝店外,從馮雨霽的手中接過錢後,揚長而去。
老板阿祥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油頭粉麵,笑容像是凝固在臉上一樣。
“您就是沈少奶奶吧?”
“你認得我?”
“沈少爺差人吩咐過,要是看到一個美如冠玉氣若幽蘭的國色天香,在店門外等人,就是沈家少奶奶,讓我趕緊把您請進屋好生伺候。”
阿祥把馮雨霽請進了屋內,琳琅滿目的服裝,讓馮雨霽一時不知道該作何選擇,她且走且看,每件衣服都要盯上很長時間,阿祥以為馮雨霽看中了眼前的衣服,便走上前去,將馮雨霽端詳三秒以上的衣服全都取了下來。
“我隻是隨便看看,”馮雨霽見他如此,擺手道。
“沒關係,試穿又不用花錢。”不轉眼的工夫,阿祥雙手摞起的衣服,已經將漫過了他的頭頂。
“這邊是試衣間,我把衣服放在這,您一件一件慢慢試,沈少爺估計還要好一會才能到呢。”
沈檀書是個準時的人,準時得可怕。店裏的鐘聲響起時,沈檀書的車便駛停在店鋪門外。
阿祥忙迎上去,躬身道,“哎喲,說曹老板,老板就到。”
馮雨霽站在試衣間內,聽著外麵的動靜,緩緩脫下了鞋子,正準備解開衣扣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巴。馮雨霽瞪圓了眼睛,看到了沈檀謙正朝著自己比劃著噓聲的手勢,在馮雨霽定神下來之後,沈檀謙這才鬆開了手。沈檀謙神出鬼沒,就連店老板阿祥也未曾看到他是幾時進的門,又是幾時躲在試衣間內的。
此時沈檀書已經來到店內,阿祥遞上了沏好的茶,“少奶奶正在試衣服呢。”
馮雨霽壓低了聲音,看著眼前的沈檀謙,不明所以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麼?”“合作,”沈檀謙斬釘截鐵地說。
“究竟是有多見不得人的合作,要在女人更衣的時候談?”馮雨霽明顯有些不悅了。
“你想扳倒沈家的人,少了我,恐怕沒那麼容易。”
馮雨霽來了興趣,不禁反問,“我為什麼要扳倒沈家的人?”
沈檀謙拿出一份文件袋,亮在了馮雨霽的麵前,“要我把過去發生的事,一件一件說出來嗎?”
“過去什麼事?”
“你是清倌人,你跟我哥是在書寓裏認識的。”其實沈檀謙隻知道安勝英被送給了宮崎英男,卻不知道真正的安勝英已經死去,她看著馮雨霽的麵色陰沉了下來,不由全身一怔。
馮雨霽冷冷地看著沈檀謙,朝著沈檀謙近了兩步,將沈檀謙逼到牆根,“就算如此,你怎知我就是要回來報仇的?”
外麵的沈檀書放下了手中的杯盞,看了一眼懷表上的時間,阿祥又斟滿茶水,附和道,“少奶奶選的衣服多。”
“我們初見時,你已經擺脫了宮崎英男的束縛,可你那晚還是要了他的命,”沈檀謙說道,“人是你殺的。”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人是我殺的?”
“我不是當差,也不要抓你,隻是想跟你合作,僅此而已。”
“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得到沈家的家業。”
得到沈家的家業確實是沈檀謙所要,他早在日本的時候就曾和裴成秋做了一個約定,沈裴兩家誰能取得與日和商會合作,誰就要以不惜犧牲整個家族生意為代價,揪出商會背後的主事者,將華平土地上惡劣的煙土生意公之於眾。
馮雨霽自然不知道沈檀謙的一腔熱血,詫異地笑道,“是我看走了眼,我還以為你根本不屑沈家做的勾當,不過我倒是奇怪了,既然你想要家業,又為什麼殺害那個日本人,他可關乎到沈家的生死啊?”
“因為他不死,沈家的漕運和工廠生意就會牢牢掌握在原先那些人的手中,隻有把這水攪渾,我才有摸魚的機會,”沈檀謙說道,“隻要你答應合作,我不僅不會阻止你複仇,還會在暗中提供幫助,但與此同時,你要幫我盯著大哥的一舉一動,尤其是大哥跟日本人的往來。”
馮雨霽那晚看到沈檀謙從宮崎英男的房間裏出來,不是沒有懷疑過沈檀謙的身份,甚至還以為沈檀謙是愛國誌士,如今看來,他跟沈家的那些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她想到這裏鬆弛了身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地碰到了牆上的畫框,掛著的畫框掉落了下來,發出了聲響。
門外的沈檀書實在等了太久,又聽到異響,忙轉動起輪椅走上前來,拉開了幕簾。此時的馮雨霽的裙扣係到了一半,貼著牆邊,餘驚未定地看著地上的碎玻璃。
“你沒事吧?”沈檀書關心地問道。
“我沒事。”
沈檀謙緊貼在馮雨霽的身後,加上幕簾的遮擋,沈檀書並未察覺到異樣。
“哎呀,少奶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阿祥看到馮雨霽走出更衣室,搓手哈腰迎上,“可有選上心儀的衣服?”
沈檀書也好奇地看向了馮雨霽,等待她的回答,然而馮雨霽隻是搖了搖頭,“聽聞三姨太常去的那家店不錯,款式新,不如我們去那裏看看。”
阿祥送別了沈檀書和馮雨霽,順手拿起掃把來到了更衣室,看著地上的畫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生意難做喲!”
可阿祥這才剛準備收拾,便看到了藏在更衣室裏的沈檀謙,嚇得他叫出聲來。
沈檀謙拿出了幾個大洋來,交到了驚訝的阿祥手中,“這幅畫我買了。另外,今天的事,如果你說出去,知道後果是什麼吧?”
“知道!知道!”阿祥掂量著手中的大洋,看著沈檀謙離開的背影,感慨道,“出手這麼闊綽,難怪能挖沈少爺的牆角。呸呸呸!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