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一樓隻有咖啡機運作發出的輕微聲響,林枝筱垂眸盯著萃取下滴的褐色液體發怔。
在她看見電視新聞幾個小時後,許清找上了門。
十幾年過去女人養尊處優保養得當的臉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坐在與灰敗街區格格不入的豪華轎車上親熱地叫她。
“寶貝好久不見了,跟媽咪回家吧。”
林枝筱被近乎綁架一般帶回林家,告知了聯姻的消息。
對象是方才電視機上的那個男人。
林枝筱企圖逃跑的動作一頓,打著手語問什麼時候能見到那個人。
萬能管家給許清翻譯,女人顯然沒想到林枝筱態度這麼積極,臉上一閃而過輕蔑。
她說很快就可以,隻不過要先養一段時間,讓林枝筱看上去好一些。
林枝筱終於住進這座,她母親窮極一生都沒能入主的家,學習像樣地做一個千金大小姐。
她數著日子過,終於盼到兩家會麵。
她帶著滿腔的疑慮和蓬勃的思念,卻在真正見到時如墜冰窖。
這個男人明明就是,他明明就是何雨,可是為什麼,卻又那麼陌生。
他的視線掠過林枝筱時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從來不認識。
第二次見麵便是訂婚宴,第三次是婚禮,第四次,她住進岑嶼的宅子。
聯姻程序走得又快又穩,林枝筱如同一個誤入的棋子,走得慌亂迷茫又無法退出。
她想抓住岑嶼問個清楚,卻永遠找不到機會。
畢竟她不會說話,對方也沒有興趣和耐心。
直到偶然間,林枝筱聽到她名義上的弟弟閑聊。
她終於明白,岑嶼就是何雨,岑嶼沒有裝作不認識她。
他消失了一年多不知所蹤,帶著傷被找回,又失去了過去一年多的記憶。
林枝筱感到既痛苦又慶幸,慶幸她沒找錯人沒賭錯,痛苦於,他忘記了。
忘記了榮華街,忘記了林枝筱,忘記了何雨。
隨即她又樂觀地自我安慰。
沒關係,失憶總有記起來的一天,大不了就看作從頭來過,再認識一次,再相愛一次。
可是日複一日,光鮮亮麗的婚姻走過一年,男人沒有想起她,也沒有愛上她。
而現在有其他人來了。
身後傳來兩道交錯的腳步聲,林枝筱回過神,將做好的黑咖輕放在餐桌上。
她完全不懂咖啡,但似乎手藝有些天賦,還算合岑嶼的口味。
所以每次他在家用早餐,林枝筱總會盡力為他做。
這是他們能產生的為數不多的接觸。
她拉開椅子剛要坐下,祝沅忽然說:“哇筱筱你會做咖啡啊,我也想嘗嘗!”
聲音親昵,“要熱拿鐵哦,我怕苦呢?”
林枝筱愣了一下,男人未置一詞,端著自己的那杯看著手邊iPad的新聞工作。
手指收緊又放鬆,心臟鈍鈍地發疼,眼前始終閃著方才開門見到的場景。
然而她隻是僵站了幾秒,輕點頭又回到廚房。
祝沅看著林枝筱逆來順受的軟弱樣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下。
欣賞了幾秒對方為自己服務的樣子,她無聊地移開視線。
注意到岑嶼在看什麼,祝沅伸手過去指了指。
岑氏剛剛拿下一塊地,馬上準備將地方拆掉建商業城,而合作的大陸公司,恰好是祝沅的工作室。
“榮華街這地方早該拆了,破破爛爛臟臟臭臭的,”她講了幾個建設點後隨口說道,“貧民窟......”
哐啷!
廚房傳來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
骨瓷杯摔碎在腳邊,林枝筱傻傻地站在原地,滾燙的咖啡液灑了滿手,迅速發紅發麻。
榮華街,他們要拆掉榮華街。
包括林枝筱和何雨相遇的巷口,告白的天台,曾經住過的那個小小租屋。
那裏裝滿了他們的回憶,見證著他們的過去,布滿彼此靠近相愛的痕跡。
岑嶼沒有想起來。
他要和祝沅一起,親手徹底埋葬掉,他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