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是顧朝的名。
一時間連南錦都愣住了,她知蘇念非大戶人家出身,定然認不出這味藥草,隻想她驚嚇後拍翻瓷碗,她也能借口養傷,從此不再插手侯府事宜。
可她萬萬沒想到,蘇念居然能幹出扇耳光的潑婦行徑。
況且,還直呼夫君的名號......
下人大眼瞪小眼,無一人敢出聲,可眸間的鄙夷卻藏都藏不住。
在官宦人家裏,幾百年間都不曾出過如此不守規矩的悍婦。
“母親。”
許久後,南錦打破了靜心堂的死寂。
“瑞珠是我帶來的陪嫁丫鬟,她失言,是我管教無方,今日夫君也同我說了,我掌家不力,他想要蘇念執掌中饋。”
“夫為妻綱,我理應遵循夫君所言。”
說完,南錦將賬冊遞給還未回神的顧老夫人,欠身道:
“至於照料母親,錦兒抱恙,難免照顧得不周全。”
南錦伸出手,手背竟滲滿密密麻麻的疹子,看得驚心動魄。
“行,你安心養傷,母親有的是人照看。”
顧朝擰緊眉頭,末了,也狠不下心說兩句重話,輕捏蘇念臉頰。
“你向來無拘無束,讓你照府裏規矩辦事,是委屈你了。”
至此,一筆帶過。
南錦的燙傷,她陪嫁丫鬟受的委屈,通通不值一提。
蘇念壞了鐘鼎之家的規矩,將她南錦乃至宋府的顏麵全踩在泥濘裏。
可顧朝隻說:
“她是無心之舉,你莫要斤斤計較。”
多可笑啊。
次日,南錦著手給哥哥寫信。
先前的南疆一戰,父親同他率領的軍隊盡數葬身沙場。
父親的軍功朝廷尚未封賞,她哥哥就即將接替父親的職位。
南錦知道,朝廷會給哥哥封賞。
一旦哥哥知曉她的處境,斷然不會坐視不管。
墨順著毛尖落在紙張上,可南錦卻遲遲未動筆。
她走了,阿硯怎麼辦?
“母親!”
裹著狐毛鬥篷的男童將腦袋埋進她懷中,鼻尖凍得通紅,眸間蓄滿水光:
“父親罵我是野種,他房中的蘇姨娘還,還丟了晴兒送我的香囊。”
“她說,唯有襲爵人選才配得上英國公府內的小姐,讓我莫要異想天開。”
他強忍著淚水,抿唇問道:
“母親,是我不爭氣,父親才不喜歡我,不許我跟晴兒玩嗎?”
哐當。
南錦置筆的手一抖,掀翻了桌案的墨盤。
墨汁浸透了紙張,許久,南錦才喃喃道:
“為什麼?”
襲爵之人,向來唯有嫡長子能繼承。
能同英國公夫人結為金蘭,指腹為婚,也是她兩年間投其所好,贈送了世間僅此一幅的山水圖,才換來了她的青睞。
英國公乃是皇親國戚,日後負責太子伴讀的挑選,此事在南錦的操辦下,明明都已經有了眉目......
可顧朝的意思,分明是想將蘇念腹中未成形的胎兒封為承襲的嫡長子,而她兩年間的心血,也要盡數拱手相讓。
讓一個妾室所生當嫡長子,還承襲爵位?
南錦眼前一陣陣發黑,上輩子她拒絕同蘇念共同執掌中饋,顧朝勒令她禁足養病,府內事宜一律不準傳到她耳中。
她不曾知曉,顧朝竟能幹出如此罔顧人倫的事情。
而她的阿硯受盡委屈,還要整日跟在父親身側,賣力討他一個笑臉。
“不哭,我去尋顧朝,為阿硯討個公道。”
南錦擦拭去阿硯臉頰的淚珠,握著他的手前往香茗閣。
“動作快點,大爺可說了,等到蘇姨娘睡醒,院裏必須種滿梅花,他要陪蘇姨娘賞花飲茶,糕點也不能落下,必須樣樣開胃,還滋補身體。”
院內的丫鬟都是行色匆匆,地麵全是翻動的土壤,南錦想起顧朝遠赴沙場前,曾半開玩笑地在院裏埋了顆種子。
“等到種子開花結果,我一定會全須全尾地回來看你,好嗎?”
那棵菩提樹已經開過花,也結過果了。
可她要等的人,卻永遠不會回來了。
“麻煩通報一聲,錦兒有事求見大爺。”
門扉前的小丫鬟麵露難色:
“大爺說,他要守著蘇姨娘休憩,誰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