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走水,禁足的南錦臨死時,唯有四歲的兒子聽到了她的哭聲。
她的靈魂飄在空中,望著阿硯跪在門前,磕頭求父親開恩。
可顧朝隻當他滿口胡言,不光不見,還勒令他閉門思過。
阿硯跑丟了鞋才叫來的府醫,也被顧朝強留在蘇姨娘枕邊。
“連孩童都算計,南錦這妒婦,當真歹毒。”
“什麼走水,分明是她想騙走府醫,趁機對念念的胎兒下手。”
顧朝派人架走阿硯,轉身握住蘇姨娘的手,讓全府為她誦經祈福。
“父親,求求你,去看母親一眼吧。”
阿硯竭力想掙脫婆子的手,不慎失足落水。
宋錦撕心裂肺地看著阿硯沉入池塘,而旁人無動於衷。
她的阿硯,死前還在掛念著母親,她卻無能為力。
隻能看著他溺死在水中。
南錦心如刀割。
顧朝凱旋,第一要事便是抬蘇念為平妻。
為保兩府顏麵,她一忍再忍。
到最後,卻落到她與阿硯慘死的下場。
是她錯了,錯信顧朝的一片真心,錯信他的諾言。
是她害死了阿硯。
烈火灼燒身軀,可南錦卻感到冰冷刺骨。
吐出最後的咒罵時,她想,若有來世。
她絕不做顧家妻。
......
“臣不要賞賜,隻求陛下開恩,為我和蘇姑娘賜婚。”
隻身一人深入敵營,砍下南疆將領頭顱後,全身而退。
此等軍功,顧朝卻當著朝廷百官的麵,向皇上叩首討要了賜婚的聖旨。
“混賬!”
顧老夫人震怒地擲出茶碗,沾著茶葉的水潑在顧朝臉上,混著銀甲未幹的血跡往下流。
“無媒無聘就敢跟男人回家,納如此放蕩的女子為妾,豈不是讓我顧府蒙羞?”
顧老夫人重重敲著拐杖,顧朝跪在滿地瓷片前,腰杆挺得筆直:
“母親,念念不是妾,是與南錦同起同坐的平妻。”
平妻。
顧朝刻意咬重的字眼,讓南錦眼眶澀得厲害,卻流不出半滴淚水。
“出征那日,你分明承諾過,此生隻愛我一人。”
南錦撫著蛀空的心臟,不死心地望向顧朝的眼睛,那冷徹的眸間並無愧疚,唯有一片坦然。
“那時年少無知,以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對的,與你相敬如賓,也隻因我認定你是良人。”
顧朝同披著霞色觀音兜的女子十指相扣,唇角情不禁揚起眷念纏綿的笑意,光是目光相觸,兩頰都泛起一層薄紅。
“直到遇見了蘇念。”
“征戰南疆時我重傷落馬,是她將我帶回家,日夜不息地照顧,我才能活著回到京城。”
“救命之恩,我理應用一生來回報,南錦是父母定的良媒,可念念才是我真正深愛的女子。”
“以山河為鑒,我發誓此生不負她,望母親成全。”
顧朝叩首,茶杯碎片將他飽經風霜的臉頰劃出血口,可他頭貼地麵,大有顧老夫人不鬆口,他就長跪不起的架勢。
“罷了,南錦貴為鐘鳴鼎食之家的南府千金,自有容人的器量。”
顧老夫人半闔著眼,撥著腕間佛珠,長歎口氣道:
“翠雲,叫人收拾香茗閣,送蘇姑娘入住。”
“謝母親!”
顧朝麵露喜色,挽住蘇念的手,看也不看南錦一眼,就急忙趕往內院。
那是南錦同顧朝居住的院子。
顯然,蘇念這位聖旨賜婚的平妻,顧老夫人是認下了。
肩頭沾上兩片雪花,南錦注視著掌心消融的白,記起兩年前顧老夫人病危,京城也曾落過一場大雪。
她跪在閉關不出的柳神醫門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換來那扇鐵門開。
柳神醫撫著長須,望著她膝下那片染得通紅的雪,破例收南錦為徒,傳了她藥方,讓她能續顧老夫人的命。
“錦兒,往後你就是我親閨女,在侯府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無人能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
顧老夫人醒來後,見南錦膝蓋磨得滿是血痕,她疼惜到慟哭,緊摟著南錦不放。
“顧朝要敢帶不入流的鶯鶯燕燕回家,不用你說,我先打斷他的腿。”
昔日的諾言,全成了廢紙。
自古老爺納妾乃常事,南錦未想過破例,也不曾想顧朝會先斬後奏。
她身為正妻,為他掌管侯府四年,納妾這等大事,她甚至不配知情。
回到院內,牆麵還掛著一幅畫卷。
墨筆勾勒出顧朝騎著赤馬,身披銀甲的颯爽英姿。
南錦守著這幅畫卷過了四年,如今,畫中人不似當年。
“瑞珠,把畫卷拿去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