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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春桃被打了板子,當時的確是沒氣了,可到底是命大。

被扔到亂葬崗後,山風一刮,又給凍醒了。

隻不過她很虛弱,裹在草席裏,渾身動彈不得。

草席本就是夏日納涼用,三伏天睡著倒是涼快。

如今春寒料峭夜裏躺著,涼氣直往骨頭縫裏紮。

夜晚亂葬崗不時有野狗狂吠,加上山風怒號如鬼哭,身上挨了板子屁股後腰疼,被破了身子也疼。

她本就愛哭,此時腦子裏亂糟糟的,不停地罵著臟話罵著老天爺罵著三少爺。

肉包子打狗雖說有去無回,可到底也是進了狗肚子裏化成骨與血。

可這天殺的三少爺,要了她,褻玩一通不說。

饜足之後卻是看都不看一眼......

讓她如何不恨!

自己如今生不如死,也不知梅久那頭如何。

大公子對自己,起碼還送過琉璃盞,對梅久......也就說過五個字。

若是不成,大公子的手段可比三公子要狠多了,自己都喪了半條命,梅久豈不是當場斃命?

娘的病又該怎麼辦啊......

梅久性子憊懶,要是自己成了,起碼有五成把握救了娘再籌錢給梅久的哥哥還賭債。

可換了梅久......她雖然也答應了自己,可四百兩銀子,她從哪裏去弄。

她要是有張羅四百兩銀子的本事,也不會被賣到侯府當丫鬟了。

春桃本就是操心的命,越想越難過,淚如開閘的流水。

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哭到最後眼淚都被風幹了。

直到太陽升起,她眼睛腫成了桃子,鼻下人中附近一片火辣辣。

太累了,她哭得腦子缺氧,頭皮一抽一抽的疼,最後閡上眼睡了一會兒,便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春桃——

她臉上有濕熱之氣,癢癢的,耳邊隨著刮風傳來一聲聲娘親的呼喚。

她不能死!

她握拳睜眼,一睜開眼瞳孔地震——

就看到碩大的黑狗頭,正舔著她的臉!

她嚇得險些尖叫,卻怕引來更多的野狗,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此時黑狗張開了血盆大口,她唯一的依仗就隻有這張臉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抬起胳膊擋住了臉,胳膊頓時巨疼無比。

她用力地掙著,沒曾想她越是掙狗越是不鬆口,咬得越緊,越掙越疼......

撕扯間將涼席給掙開了。

可她挨了板子,略微動一下牽扯了後臀,根本爬不起來也跑不遠。

她右胳膊被野狗咬住,左手下意識地在周遭劃拉,摸到一物便重重地打在了狗頭上。

可越打狗也咬得越死,接連打了數次,野狗就是不鬆口。

她這才看清手中拿著的是人的頭骨,嚇得她險些脫了手。

對付這條狗就夠要命了,可她與之戰鬥的時候,忽覺右腳一疼!

她幾乎半裸著被從床上拉下來,丟出府的時候也沒穿鞋。

粗使丫鬟手粗,可她長得好,雙腳白皙嫩如奶皮。

細膩白胖,昨夜三公子愛不釋手很是喜歡,狗也喜歡!

可能在野狗的眼中,便是上好的肉饅頭。

春桃低頭一看,腳下還有另外一隻野狗,正撕扯著咬她的腿,頭上的這狗瘦弱,腳下的卻肥碩。

不過幾下,硬生生將她腿上的肉咬下了一塊下來,鮮血直流。

血腥氣刺激狗更加凶,上下又是不斷撕咬,真真腹背受敵。

春桃起初還能掙紮一番,可她本就鬼門關走了一圈,又風幹了一宿。

僅剩下的力氣都沒了,眼看著日頭漸漸上升,腳下的血連同生機一點點流逝......

她任命般閡眼,隻能輕哼呻吟著。

“春桃——”

她起初以為是幻覺,可等到重重的腳步聲響起。

她緩緩睜開眼,就看到了——

這是......眼熟。

梅久快速跑來,將身上的包袱一展,將包袱皮兜頭罩在了黑狗的頭上。

狗猛然看不到東西,下意識地鬆了口。

梅久從油紙包裏掏出饅頭扔到一旁。

狗見到吃的,再顧不上她,腳下的狗解決了。

她抄起擀麵杖打向了春桃的頭——

春桃下意識地閉眼,就聽頭上的狗嗚嗷一聲,鼻子挨了打,鬆了口。

梅久利落地拉起了春桃,將油包紙再次一抖落。

鼻子挨打齜牙想要衝上來,又有些戒備的狗,見到熱乎的饅頭,頓時也低下頭啃起了熱乎的饅頭。

梅久半彎腰,又將包裹皮囫圇包住了春桃的腳,打了個結。

然後一把扛起了春桃,倒退著往外走。

她不敢跑,也不敢留給野狗背影。

若是狗撲上來,她沒把握。

隻能一步步倒退著走。

好在梅久雖然瘦弱,可粗使丫鬟當久了,有著一把子力氣。

“梅久?”春桃氣息奄奄哼哼了一句。

“不是我還能是誰?”

梅久正奇怪,怎麼春桃被打傻了,自己都不認識了?

她幾乎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下肉包子一樣的臉。

頓時了然。

她挨了花嬤嬤幾個耳光,第一個力氣倒是不算大。

可她還手了!

後麵的四個,花嬤嬤幾乎是用了她半截入土的身子以及合她自己棺材板的力氣。

下了死手了。

打的時候就覺得疼,梅久沒來得及冷敷,如今一耽擱,腫得臉上跟倉鼠似的。

春桃第一時間沒認出來也不奇怪。

“被花嬤嬤那個老貨打的。”

“說是丟了二小姐的臉麵。”

梅久解釋了一句,春桃嗯了一聲,被倒扛著她腦袋有點充血。

好在很快走到了馬車附近。

一直抄手望風狀的墨雨,此時神色複雜地看著梅久扛著春桃回來。

這麼忙活一大通,梅久的頭發都散了,一縷額發掉落下來,被風吹得在麵前搖擺。

她肩膀上扛著人,走得有些吃力,可纖細的背影顯得格外的高大。

不時地轉頭對肩上的人笑著說了什麼。

陽光下她的眉眼柔和,又自信飛揚,便是在周圍萬千骸骨相襯之下,也美得如忘川的彼岸花。

習武之人眼明耳聰,他終於明白她一上午買這些東西的用意。

心下有些欽佩。

他是武將出身,出身行伍之人心思沒那麼縝密,都粗狂。

他能留在大公子身邊,便是衝鋒陷陣之時從不退縮,不畏死。

男人骨子裏都講義氣,戰場上能將同胞從屍山血海裏刨出來之人,真特麼仗義!

他看向梅久的目光有些欽佩灼熱。

頓時忘了之前對人家的嗤之以鼻。

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正想要搭把手,將人給接過來。

沒曾想,梅久卻身子朝左,讓開了。

墨雨沒多想,抬手掀開了簾子。

梅久避開傷口,小心翼翼地將春桃放在了馬車裏,才慢慢地爬上車。

從頭至尾,她沒求助過墨雨,沒讓他幫忙過。

仿佛他就該是個駕車的車夫。

倒是奄奄一息的春桃,方才瞥了一眼墨雨的側臉——

腦海裏想到了什麼,身子僵硬了一瞬。

眼眸閃過一絲情緒,被她很快壓下。

春桃故意打趣道:“肉包子打狗,饅頭都沒給我留一個。”

她本是句玩笑話,誰曾想梅久將馬車上的油包紙打開,將熱乎的肉包子遞了過來。

“給,茴香餡兒的。”

茴香餡兒的包子,喜歡吃的人少,不好買。

春桃獨獨愛這一口。

她摸著熱乎乎的包子,啃了一大口,本已下定決心眼淚無用此生絕不哭泣的她,終於還是和著眼淚,一口又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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