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出差回來的那天,我沒有如往常一樣去機場接他。
我手裏攥著打印出來的顏言的論文,發呆了許久。
論文的結構和數據我熟悉得很,那曾是我和裴晏共同熬了無數個日夜做出來的成果。
如今卻成了顏言評上職稱的代表作,且是唯一署名。
那時裴晏告訴我不能發表的時候,我還遺憾了許久,不過後來我們領養了裴念,我一心撲在他身上,漸漸忘記了這件事。
我翻看著顏言發表的論文,那熟悉的文風,眼前仿佛出現裴晏點燈熬夜苦作文章後又釋然一笑的樣子。
那些我陪他一起熬過的漫漫長夜,我以為是為了我們的未來打拚,實際上是為了另外一個女子的前程名譽。
黑暗中傳來開門的聲音。
是裴晏回來了。
他打開燈,丟了行李箱,過來蹲在我身前:
「怎麼坐在這裏,也不開燈?」
又從包裏獻寶一般拿出一個盒子打開,裏麵靜靜躺著一條鑽石手鏈,熠熠發光。
「在巴黎看到的,很美吧,你看喜不喜歡?」
我瞥了一眼珠寶,又看向眼前的裴晏。
年逾五十,可他保養得宜,仍是滿頭烏發,神采奕奕,眼角的皺紋是歲月沉澱下的餘韻。
明明是深情款款的眼神,可我的心卻驀地疼起來。
我想起顏言出現在照片中的數個黃鑽珠寶,忽然笑起來:
「裴晏,你一向會選珠寶,可是為什麼,從未送過我黃鑽?」
他短暫地蹙眉,又笑了起來:「是嗎?湊巧吧,你若喜歡,下次我直接帶你去南非挑好不好?」
天衣無縫的謊言。
沉浮商場這麼多年,他早就練就了一身不動聲色。
我撫上他的眉骨,撫平那裏的皺紋:
「你這次出差去了很久,什麼樣的生意竟出動裴總這麼久?」
裴晏避而不答:「不是從不過問生意上的事情嗎,今天是怎麼了?」
「八月十日至二十日,顏言教授一行到巴黎參加學術交流會議。」我點亮手機屏幕,輕聲念著顏言所在學院的公眾號的推文,「......交流圓滿,十分愉快。」
裴晏的表情消失無蹤,凝視著我:
「阮晴,你什麼意思?」
從他二十五歲我們一起創立與創的時候,裴晏就忙得像停不下來的陀螺。
我那樣心疼他,所以在五年後與創步入正軌,他也小有名氣時,退居幕後,花更多的時間去照顧我們的家庭。
婚姻二十五年來,雖然偶有爭吵,但大多時候就像故事裏寫的那樣,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原來我生命的這件華美的袍子,背地裏也爬滿了虱子。
我望向裴晏。
我把身後的盒子打開,拿出裏麵厚厚一遝紙。
我將他手機裏的照片全都打印出來,隨著顏言的論文以及律師給我的證據,揚手一扔,撒得滿屋都是。
「裴晏,眼熟嗎?」
他從空中接住一張照片,表情瞬間變得壓迫至極,聲聲質問:
「你偷看我的手機?你這樣的不信任我,竟然還派人去查我的私事?!」
「我和顏言是舊相識,我既有餘力,幫她又如何?」
「隻是偶爾見麵,拍過幾張照片,我們清清白白。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多想。」
「現在看來,果然不出我所料。」
裴晏冷笑一聲,摔門離去。
二十五年來,裴晏的聲音代表了我心中許多美好的意象,是溫暖、是寄托、是幸福。
從未想到,有一天,這副聲音也會化成劈開我心的刀。
鮮血淋漓,也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