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楊少凡的辦公室時,我意外發現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時光匆匆四十年後,我才從楊少凡的嘴裏得知我當年並未落榜。
我想要他給我個解釋,他卻道:
「我都已經娶了你,和你同床異夢生活了四十年,你把錄取通知書讓給景歌,難道不是你賺了嗎?」
就連身旁的兒子也跟著附和道:
「媽,當年是他們可憐你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才不得不割舍彼此的感情。要我說,一張錄取通知書根本就不夠彌補!你既不滿足,不如離了婚成全他們!」
我望著理所當然的父子倆,隻覺得一口氣卡在心裏,難以呼吸。
我被活活氣暈。
醒來後,白景歌附在我耳邊輕聲道:
「告訴你個秘密,當年你的啞巴母親不是意外死亡的,而是她不自量力的要與少凡爭搶你的錄取通知書,被少凡一腳踹下了樓梯,活活摔死的!」
她居高臨下的望著拚命掙紮卻無力的我,眼神明亮而歡快。
「忘了告訴你,你含辛茹苦拉扯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為了成全我跟少凡,在你的藥了下了東西。」
我在巨大痛苦的折磨下咽了氣,再睜眼我回到了嫁給楊少凡之前。
1
「雨仙,現在錄取通知書也下來了,我們不如早點結婚吧。」
我抬頭正對上楊少凡的目光。
他眼神雖然落在我身上,可在那異常平靜的目光裏看不到一絲愛意。
有的,隻有他語氣裏的著急。
我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重生了。
我扔下鋤頭,不顧楊少凡在身後的叫喊,飛快的朝楊家奔去。
我媽還在楊家。
想起臨死前,白景歌同我說的那個秘密,我隻恨我的腳不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這一世,我一定要阻止我媽慘死的結局。
我一步未停的衝到了楊家。
剛跑到門口,便被屋裏的景象驚的有些不敢抬腳往裏邁。
「舔幹淨點啊!你吃完我們旺財還等著用碗呢!」
我母親正跪在地上,灰頭土臉的抱著一個狗盆,狼吞虎咽的往嘴裏扒飯。
我手腳登時仿佛被冰封住,心也涼了半截。
看來我沒在時,他們便是這般“照顧”的我母親。
我緊攥著手,怒火從心底油然而生。
衝過去,一腳搶過我母親手中的狗盆摔到了一邊悠哉看書的白景歌臉上。
「你瘋了!」
被糊了一臉飯的白景歌蹭的一聲站了起來。
聽到外麵巨大聲響的楊母也急匆匆的跑了出來。
看到怒氣衝衝的我,又看到被摔在一旁的狗盆還有糊了一身的白景歌後,立馬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她先是把白景歌拉到了一邊,隨後不以為然道:
「雨仙,你這是衝景歌發什麼瘋?人家好心好意的幫你照顧母親,還照顧錯了?」
我瞪向她們一眼,隻恨自己識人不清,連累了母親跟著我受苦。
我媽拽著我的手,朝我比劃:「不管他們的事,都是我自己要吃的,你跟少凡馬上要結婚了,不要因為我影響了你們的感情。」
我搖了搖頭,想起母親為了維護我跟楊少凡的感情,私底下在楊家吃的苦一定不止眼前這些。
心中便忍不住湧起酸澀,眼眶紅潤道:
「不結了,我不跟楊少凡結婚了。」
「都怪我,是我看書看的太沉迷沒有照顧好阿姨,雨仙你要怪就怪我,千萬不能因為這事遷怒了幹媽,更不能說氣話,你跟少凡哥的婚事可都是定好了的!」
白景歌假惺惺的上來想牽我的手。
我一想起她上一世那偽善的嘴臉便不由的惡心,一把推開了她。
楊母連忙護住了白景歌,衝我冷哼道:
「當真以為白吃白喝是不花錢的嗎?我們好心好意照顧人家到頭來反倒成了我們的錯了!真是一家子的白眼狼,要走?走好了!搞得像是誰稀罕她似的!」
他們當然不稀罕我了。
他們稀罕的從始至終都是我的大學通知書。
所以,前世,拿到通知書後,他們便立馬翻臉不認人了,完完全全的把我當作一個仿佛有十頭手臂的保姆。
想法設法的指示我幹活。
想起從前種種,離開的腳步便越發的堅定。
我拉著我媽,剛走到門口就被氣喘籲籲的楊少凡給攔住了。
「雨仙,你媽在我們家住了這麼久,我媽跟景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對她們的態度該是這樣嗎?」
我媽也拽著不讓我走,拉扯下我才看到我媽那生滿凍瘡已經流膿的手。
這院子裏掛滿了濕衣服,地下還剩著一堆沒洗。
不用說都知道這些是我媽洗的。
我媽隻是不能說話,但她幹活一直都很利索,根本就不需要誰照顧。
要說苦勞,也該是我媽的苦勞。
我忍著憤怒,隻想徹底跟他劃清界限,幹脆點頭道:
「你說的對!是我不知好歹,是我們是拖累,既然如此,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罷。」
2
重來一世,我一心想著我的母親,差點忘了我的錄取通知書還在楊少凡手上。
說罷,連忙衝進了屋。
隻是我幾乎都把楊家各個角落都翻過來了,也沒有看到我的錄取通知書。
我轉身,看向抱著書,眉眼間隱隱藏著得意的白景歌。
隻有她的房間還沒搜。
我剛準備打開白景歌的房間門,就被楊少凡一掌推到了地上。
「鐘雨仙,你瘋了?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你非要把家裏鬧的人仰馬翻你才甘心是嗎?」
我跌坐在地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但我沒心思跟他吵,拚了命的想要推開他擠進去找我的錄取通知書。
卻被他寬厚的身軀牢牢的擋在門外。
「楊少凡,你心虛了?你以為你擋著我不讓我進去,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咬著牙,憎恨的望著他。
上一世,所有人都覺得我嫁給他是我得到了多大的榮幸。
可從來沒有一個人想過,如果我沒有被他們欺騙,沒有被他們搶走大學錄取通知書。
明明我的人生,也可以是光明燦爛的。
根本不需要靠他楊少凡施舍,我獨自便可以頂天立地!
那至於淪落到,即使我將我所有的時間,精力,生命都用來討好了家庭。
可到頭來,從來沒有得到一句感恩。
甚至於,偷了我的東西的人,到頭來竟成我虧欠了她!
我滿心悲憤,拚了命的想要把他推走,手指甲生生撕拉出血來。
我奮力一拽,他竟真的被推走了。
我驚訝的扭頭,才發現是我眼含熱淚的啞巴媽媽上來推走了他。
她朝我比手勢:「有媽媽在,不怕!」
我咽下喉間酸澀,快速的進了屋,飛快的翻找。
期間好幾次楊少凡都試圖拽我,結果都被我媽牢牢的護住了。
就在我好不容易從白景歌的床鋪地下翻到了白紙紅章。
看清那張紙上清清楚楚寫著我的名字後,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酥麻了。
手微微顫抖著差一點就要抓到我的錄取通知書時。
一到力忽然狠狠的拽著我往後砸去。
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楊少凡凶神惡煞的咬著牙,仿若一隻豺狼一般警惕的盯著我。
而另一邊,我媽被她拽的撞在了櫃子上,額頭磕破了一個洞,此刻正鮮血淋漓。
縱使早已經知道他本性絕情,可如今親眼看到他這幅模樣,便立馬能想到上一世他為了搶走我的錄取通知書,是如何凶狠的將我媽推下樓梯的了。
我扶著我媽,緊攥著手。
楊家眾人也擋在那張錄取通知書前,虎視眈眈的盯著我們。
那傲然的姿勢,仿佛再說我今日休想要拿走那錄取通知書。
母親咬著牙,藏在袖子裏的手卻漸漸起了痙攣。
我得及時帶她去包紮。
楊家!
等著!
「楊少凡,我已經看到了,那錄取通知書就是我的名字,就是我的!」
我嘶吼著衝他喊道,發泄著我這幾十年來的委屈。
我緊咬著嘴唇,顫抖著,幾乎是從牙縫間一字一頓道:
「我的錄取通知書,你們誰也別想拿走!
「若你們非要跟我爭,我一定會生生將你們楊家咬一塊肉下來!」
我並非是逞一時之勇,口舌之快。
這幾十年來的蒙騙跟蹉跎,倘若他們肯將錄取通知書還給我,讓我重生便罷了。
但倘若他們還妄想,把我當傻子,繼續為他們犧牲的話。
那前世跟這世的恩怨,我定會加倍的還給他們!
3
第二天,我在村口匆匆打了個電話後。
剛回家就看到原本小小的屋子裏擠滿了人。
昨天還凶神惡煞的楊少凡,今日卻提著禮物,一臉笑嘻嘻的陪在我媽床邊。
除了楊家人,還有一個外人也來了。
村口郵局的楊兵,也就是楊少凡的親二叔也跟著來了。
看到他,我立馬猜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他二叔瞄了我一眼,我腳才剛踏進門,他就立馬道:
「雨仙啊!我可事先說明,我可從未拿到過你的錄取通知書,我知道你想上大學,但大學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命上的,你何必執著呢!」
我看向他,楊少凡能瞞我一輩子,這其中他還真是助益不少呢!
如今,竟還能這般輕鬆的說出顛倒黑白的話,
還當真是不要臉皮!
我走過去,一把拉開他支撐著手的凳子坐下。
楊兵一個踉蹌,咂舌不悅的看向我。
我凝眉,同樣厭煩的盯了回去。
他戲謔道:
「他們都說有人在楊家像是瘋了的鬧了一場,原本我還不信呢!如今看來當真是想讀大學想瘋了,隻可惜哦,她沒那個命!」
楊少凡一直坐在一旁旁觀著,他二叔說話他也從未想過阻攔。
直到現在才假仁假義的走到我跟前,輕聲哄道:
「雨仙,我知道你很想上大學,但我們家不還有我嘛,我上大學跟你上大學是一樣的。」
我嗤笑,盯著他道:「既然是一樣的,那不如你把你的大學名額讓給我吧!」
我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轟動了。
楊母怒氣衝衝的看著我,罵道:「我們好心好意的上門求和,你胃口倒是大,竟還想少凡把名額讓給你?簡直是做夢!你一個女人,就算讀了書又有什麼用!」
楊二叔也咂舌道:「她這是一個人瘋還不夠,還想要把少凡也拉下水,這樣的女人娶進門,日後有的鬧了!」
白景歌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也還算穩住了自己,勸我道:
「雨仙姐姐,其實也並非隻有讀書這一條路,你何必死咬著讀大學不放呢,其實你也可以看看其他的行業,說不定也能找到你喜歡的呢!」
楊母連忙讚歎道:「你看看人家景歌多通透,你就不能學學嘛!」
我看向她,「是啊,她通透,所以她為什麼不考慮考慮其他行業,而要偷我的錄取通知書呢!」
楊少凡一把甩來了我的手,厲色道:「雨仙,你這話就過分了!景歌好心勸慰你,你怎麼能望她身上潑臟水呢!」
我沉聲:「我潑沒潑臟水,你心知肚明!」
楊少凡有些不耐煩:「雨仙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理取鬧了,如果隻是沒把伯母照顧周到,我們今天也上門道歉來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在他眼裏但凡他主動施舍我一點,便要我千般謝。
可其實,從來都隻有他欠我的,他跟白景歌偷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人生。
我憑什麼要滿足?
他們又憑什麼能夠這般心安理得,甚至是高高在上的指責我?
「雨仙不管你怎麼鬧,我不會不管你的。」他頓了頓,咽了咽口水,道:「但錄取通知書我真的變不出來!」
他聲音堅定的重申:「反正,我這沒有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我這才發現,他說這話時,目光深情的看著的確實白景歌。
他這是打算賴賬,不認了?
我緊攥著手,憤怒的氣血劇烈的往上湧。
就在我近乎快要窒息的時候,一個聲音打破了寧靜。
「你好,這是鐘雨仙家嗎?我是南陽大學的記者,來采訪我們的校友的。」
4
那姑娘個頭小小的,皮膚白白的,舉著一台牡丹牌的相機眼神好奇的遊走在屋裏一大堆人臉上。
她叫齊瑤。
是我前世的閨蜜。
70年代末,大批報紙複刊,許多年輕人加入記者行列。
齊瑤就是其中一個。
她現在雖然不記得我,但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愛記錄。
所以我昨天就給她打了電話,本沒抱多大希望,卻沒想到今早就說她已經到了。
我走到她跟前,衝她淡淡一笑,「你好,我就是鐘雨仙。」
她從包裏掏了一會,隨後遞給我一張報紙。
「給你,你要的報紙,上麵有你的名字。」
這個年代雖然沒有網絡,但一旦錄取,是會登報的。
所以,我特意讓齊瑤在來時幫我帶了一份有錄取信息的報紙。
我內心湧起一股激動的熱流,我媽聽懂後也湊到了我身邊,隨著我手指滑動,焦急的找著我的名字。
直到“鐘雨仙”在三個清晰的出現在報紙上。
我媽哽咽了一聲。
我指著我的名字,舉著報紙,衝楊家人道:
「這報紙上清清楚楚寫著我的名字,那張錄取通知書就是我的!」
我看著他們,心裏翻湧起憤恨的激浪,掙紮著翻湧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