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器械伸進身體,攪動、切割。
我在麻藥的作用下陷入黑沉。
手術後我整夜做噩夢,每次醒來都要愣幾秒,才能記起現實生活已經坍塌。
舅媽來了,江楠要上課,求她來醫院幫忙照看。
她抹著眼淚,歎氣說:
“鶴堂,江楠這次確實做的不對,可她跟我發誓,跟那人沒有發生實質性的關係。”
我知道舅媽是為我好,如果離婚,正好成全了江楠和宋陽。
可要我忍下這口氣......
“你剛剛做完手術,情緒不能太激動,不如放一放,養好身體再做決定啊。”
舅媽一臉心疼,忍著眼淚勸我。
我父母都是老革命,早早就離開了我,舅媽就跟我媽一樣。
三天後,江楠的媽媽和嫂子來了。
她們坐在我床邊,吃著同事送給我的水果。
她媽媽一邊誇蘋果甜,一邊搜刮網兜裏的營養品:
“不就是寫寫信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年輕那會兒好多姑娘還給前線戰士寫信呢。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小心眼,”
嫂子從保溫桶裏端出雞蛋羹喂我:
“媽,鶴堂正傷心,你少說幾句。”
她撇撇嘴,拍拍屁股站起來:
“行行行,我去上廁所。”
我沒有胃口,搖搖頭避開了勺子。
“鶴堂,我知道你的傷心。可話說回來,江楠畢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不是嗎。就算她做了,你又能怎麼辦?離婚?離了婚你去哪兒,總不能回你舅舅家。舅舅再親那也隻是舅舅,被人知道有個離了婚的外甥,恐怕影響他的仕途。”
嫂子明裏勸慰,實際警告我。
可是,她說得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離婚容易,可我不想影響舅舅。
雖說政策允許,但政策歸政策,現實歸現實。
在大部分人嘴裏,離婚就是個巨大的汙點。
她們走時,嫂子替我掖好被子,苦口婆心。
“江楠既然保證和那個人斷了,你就抬抬手,過去吧。畢竟日子還得往下過,鬧狠了,對你沒有好處。而且江楠眼看就要升主任,這節骨眼上,要懂得大局為重。自己老婆的名聲臭了,你能撇幹淨?”
......
我心裏一片混亂,千頭萬緒打成了死結。
離婚嗎?
我們相識於十幾歲懵懂的年紀,她會在課間偷偷塞給我一個水煮雞蛋。
會在夏夜,朦朧月光下,為我拉一曲小提琴悠揚。
下鄉後再苦再累,吃不飽飯,幹不完的活,但她會在我下工後,給我講一段《紅樓夢》。
再多的疲憊,都在那一刻煙消雲散。
十年的感情,從少年時就放在心上的人......
所有人都勸我,勸我消消氣,勸我原諒江楠。
似乎我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我的憤怒傷心仿佛不值一提。
他們心裏默認,這點事,根本沒必要這麼不依不饒。
可我心裏,有個洞,日日夜夜汩汩流血。
江楠下了課就到醫院來,帶著保溫盒。
我每次都裝睡,她就把保溫盒放下,默默在床邊坐一會兒,再沉默地走出去。
我還沒想好,隻要看見她,我就想到宋陽,想到那些露骨的信。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