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孤兒,聽說剛出生不久就被母親領養了。
我的養父也因為交通意外離世,賠償金有很多。
我該慶幸被母親抱養,同時也厭倦了整日被藥物陪伴的日子。
在我有記憶以來,我不是在醫院,就是在去醫院的路上。
記得七歲那年,我生病躺在病床上,大我六歲的哥哥給我拿糖果吃,母親急得不行。
“林小桐家屬?”
診室探出個白大褂:
“七歲患兒體溫 39.℃,白細胞數值異常。”
醫生敲著化驗單:“建議加查免疫功能五項。”
當時母親簽字的手在發抖:“要住院嗎?會不會對心臟有影響?”
“先觀察,再抽這幾管血,把孩子抱過來......”
“我來抱!”
哥哥突然來到診室將我抱起:
“妹妹輕得跟棉花似的。”
他把我往上顛時,我聽見白大褂對母親小聲說:
“罕見血型建議盡早......”
我不知道要盡早什麼,當時隻覺得母親看著我的眼神,似笑非笑,讓我有些害怕。
輸液室暖氣發出嗡鳴,哥哥抱著我,母親好像在走廊打電話:
“李主任,您上次說的兒童器官養護方案......”
玻璃窗映出她側臉,像博物館裏裂開的石膏像。
哥哥抿了抿嘴唇,用鹽水注射液畫笑臉,他對我說道:
“小桐,等你好了,哥哥帶你去偷摘王老頭家的柿子。”
“可是媽說柿子性寒......”
“所以得偷著吃啊!”
他蘸著藥水在床單上畫地圖:
“從後院翻牆,踩第三塊磚......”
夜班護士來換藥時,母親終於掛斷電話。
“小桐餓不餓?”
她剝開瑞士糖,金箔紙在燈下泛著冷光:
“要不要吃雲吞?媽媽回家現包。”
哥哥突然打翻水杯:
“哎呀,我去買!”
他撞翻輸液架往外跑:
“小桐,你要加蝦仁還是蟹籽?”
“你哥從小就冒失!”
母親把碎玻璃踢到牆角:
“但他是真疼你。”
我數著地磚裂縫等雲吞,卻在母親大衣口袋摸到熟悉的藥盒。
說明書角落印著極小一行字:
“心臟移植抗排異反應輔助用藥。”
“媽,心臟移植是什麼?”
我問得突然。
她係圍巾的手頓了頓:
“就是你哥身體裏有顆超級心臟,能活到一百歲。”
她把藥盒塞進衣服裏,塑料糖紙在她掌心也揉成團:
“睡會兒吧,媽媽在這兒守著你。”
“小桐啊,你要健康啊!”
後來很多年我都記得那晚的消毒水味,記得哥哥踢碎的輸液瓶,記得母親說哥哥有顆超級心臟。
但七歲的我隻是蜷在觀察床上,數著哥哥腫成饅頭的手背——他替我擋開水瓶時燙的,像朵畸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