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廂裏悶得像蒸籠,塑料發卡的醋酸味混著柴油味直往鼻子裏鑽。
我蜷在紙箱堆成的夾縫裏,汗濕的碎發黏在了脖子上。
母親攥著進貨單打盹,懷裏的布包露出半截玉鐲。
那晚從胡家離開時,我終究沒把它留在搪瓷盆裏。
“吱......”
急刹車震得貨箱嘩啦啦地傾塌,我踉蹌著往前撲去。
黑暗裏突然伸出一雙手,皮革的涼意貼上腰際,雪鬆香劈頭蓋臉罩下來:“當心。”
男人黑色皮夾克的銅扣硌得我肋骨生疼。
貨廂頂棚的帆布裂了道縫,陽光漏進來描出了他的輪廓。
下頜線刀削似的沒入立領,金絲鏡框的後睫毛長得能在手心投下影。
他腕間的勞力士金表擦過我的手背,秒針的震顫像小螞蟻爬進血管。
“哎喲,潘老板!”
司機探進頭賠笑,“前麵塌方,得繞道杭州灣。”
他鬆開我時,指尖若有似無地劃過我腕間的紅痕。
我慌忙扯下卷到腿根的裙擺,卻發現他早已背過身去,皮靴尖挑起倒下的紙箱:“賣頭花?”
母親驚醒,抖著進貨單插話:“同誌要看看嗎?杭州進的珠花......”
他忽然彎腰拈起支鍍金蝴蝶簪。
我下意識地後退,後腰不小心撞上了冰涼的貨箱。
他竟輕笑出聲,鏡片後的眼尾微微上挑:“躲什麼?我又不吃人。”
簪子突然插進我蓬亂的發髻,他退後半步端詳:“果然襯你。”
“去哪?”
他掏出鍍金煙盒,拇指頂開盒蓋的姿勢矜貴得紮眼。
“義烏。”
我別過頭摳紙箱上的膠帶。
“巧了,”他吐出煙圈,火星在昏暗裏明滅,“我缺個秘書。”
母親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貨廂角落的報紙上赫然印著潘耀輝的照片。
頭版頭條寫著:《港商潘耀輝投資百萬建小商品城》。
照片裏的他正在剪彩,西裝扣子解到第三顆,露出了若隱若現的疤痕。
輪胎碾過碎石的顛簸中,他忽然傾身過來。
古龍水混著煙草味壓得人喘不過氣,我後背緊貼貨箱,聽見他喉結滑動的聲音:“你睫毛上沾了金粉。”
溫熱的指腹蹭過眼瞼,他攤開手心,果然有點星子似的亮片。
杭州灣的海風灌進貨廂,吹散了他身上的雪鬆香。
我掙開時瞥見他頸側有顆痣,正隨著吞咽上下滑動。
“到了義烏,我教你用這簪子防身。”
母親鼾聲又起時,他遞來瓶冒著涼氣的北冰洋,瓶身的水珠滾落,在他褲襠洇出了深色的痕跡。
我別開臉,他卻擰開瓶蓋遞到我的唇邊:“怕我下藥?”
說完,他拿著鏡腿劃過我的鎖骨,在胡啟翔啃咬過的舊痕上重重一壓。
“潘老板。”
我奪過汽水瓶灌下一大口,“到了義烏,我先教您擦眼鏡。”
氣泡在舌尖炸開的辛辣中,他笑得貨箱都在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