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口中的退之先生是韓湘的叔爺爺,韓退之。退之是他叔爺爺的字,叔爺爺的名叫韓愈。
而韓愈前兩年隨大軍征討叛亂節度使有功,如今升官了,被封為刑部侍郎。
韓湘明白了,為何縣令在公堂之上對自己極為嚴厲,私下裏對自己頗為客氣,原來是看在叔爺爺的麵子上。不過韓湘從不提及在朝中做官的爺爺,以免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內心不喜。韓愈對韓湘頗多照顧,但是爺爺在長安,孫子在河南,相隔萬裏,照顧不過來。
這縣令是外地調來的,居然知道這層關係。
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回到縣衙。
韓湘沒有見到王二。
原來王二和徐七等人記錄完供詞後,便先行回家了。韓湘便打算稍後去王二家看看。
此時,韓湘先觀察無頭男屍,隻見他身上穿的是韓湘哥哥曬在外麵的衣服,滿是補丁,脫掉外套一看,裏麵穿的是和尚的僧袍!
縣令驚道:“果然是個和尚!看來這個花和尚就是王二嫂的奸夫!”
韓湘腦中想著昨晚的借宿少女,道:“不知那個少女去哪了,安危如何......”
他轉而去觀察無頭女屍,女屍外麵穿著他嫂嫂的衣服,脫掉外套後,裏麵竟然也是她嫂嫂的衣服!
刹那間,他差點以為女屍就是嫂嫂,嚇得魂飛魄散。
但是再仔細觀察女屍光滑細嫩的手,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女人的衣服好被扒了,特地患上了我嫂嫂的衣服。現在憑借衣物無法判斷她就是王二嫂。”韓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剛才自己嚇自己,嚇得心頭亂跳。
“那她有沒有可能是借宿的少女呢?這女屍沒有頭,又換走了本來的衣物,難以看出是未婚少女還是已婚婦人。”縣令道。
“這個凶手太狡猾了,不僅砍掉人頭,把頭給帶走,還扒掉衣服,甚至把衣服也帶走!”
“不過,凶手犯案,總會留下蛛絲馬跡。人頭是會滴血的,單單拎著人頭,肯定會滴血留下痕跡。但是本縣觀察過,你們家除了你哥哥臥室垂床上以及床邊有血泊之外,別的地方沒有多少血跡,而死者的衣物被帶走了,所以本縣猜測,凶手拿女死者的衣服包裹著兩個人頭,多包兩層,就能讓鮮血暫時不滴出來!而凶手帶走衣服,也能掩蓋女屍的身份。又是一箭雙雕之計!”
“大人英明!我怎麼沒想到這點!”韓湘由衷讚道。
以前他小瞧了縣令,高估了自己。此刻才意識到術業有專攻,這縣令破案經驗豐富,比自己強多了。
可是縣令突然垂頭喪氣,道:“韓公子,你我都懷疑無頭雙屍案的凶手是人。可是徐七卻看到人頭飛上飛下,此非人力所為,如同鬼魅作祟。你的兄長看到蝴蝶怪抓著人頭在天上飛,更是妖孽之舉。會不會真的是蝴蝶怪化作人形殺人,把頭抓走?”
韓湘卻笑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沒有親眼見到蝴蝶怪,所以不太相信有妖怪。子不語,怪力亂神,雖然我平常喜歡講妖魔鬼怪的故事,但是我本人並不怎麼相信,講故事隻是逗人一笑而已。我認為,一切命案都是人為!”
“你哥哥都說看到了大鳥,難道你不信你哥?”
“我當然信我哥。但是大鳥未必是妖怪!我大哥說出了真話,不代表說出了事實。”
“此話怎講?”
“比如我喝醉酒,眼睛花,看東西重影,我說我看到我哥長出兩個頭,這不是撒謊,但這也不是事實。”
“言之有理。”
韓湘蹲在無頭屍體麵前,沉思片刻,道:“先拋開妖怪放在一邊,我們想辦法確認死者的身份。倘若樵夫沒有撒謊,那麼昨天晚上起碼有三個死者。無頭男屍、無頭女屍和以及樵夫所說的富家子弟。他們死在同一天,不知是否被同一個凶手所殺。既然暫時無法查到無頭男屍、無頭女屍的身份,那可以先去調查一下富家子弟的身份。因為咱們河陽縣有錢的大戶可不多,一個一個問,便能打聽到身份!”
“妙哉!”
縣令立刻安排人馬,去所有大戶人家府上詢問。
韓湘道:“我去一趟王二家,看看王二嫂在不在家。”
縣令道:“可。”
韓湘便獨自出發,剛走出縣衙兩裏地,居然碰到了大哥韓滂。
韓滂弓著腰,跟在一個有錢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後麵。此人便是韓滂的東家。
韓湘連忙問:“大哥,嫂子到娘家沒有?”
然後給東家打了個招呼。
韓滂搖搖頭,說:“還沒去你嫂子娘家,半路上碰到了東家。東家喊上我,一起來見縣令老爺。”
韓湘知道這東家也姓王,大名王多福。
此時他麵如死灰,如喪考批,臉色難看極了。
韓湘低聲問韓滂:“大哥,王老先生怎麼了?”
韓滂歎道:“到了縣衙再說。”
韓湘心中湧出萬千疑問,隻得跟著大哥和王多福回到縣衙。
王多福徑直找到縣令,哭道:“縣尊大人,您要為我做主啊!”
縣令問道:“王老先生,有何冤情?”
王多福老淚縱橫,淒淒慘慘,道:“樵夫擔子上的屍體,可能是我的孩子!”
縣令驚道:“還請王老先生節哀。能確認是令郎麼?”
王多福道:“昨晚我兒一整晚不在家,今天上午聽說樵夫的擔子上多了半截屍體,剛才又有人在我家田裏發現了兩條腿,腿上穿的褲子正是我家孩兒的,想必我家孩兒已經......”
說到此處,王多福泣不成聲。
縣令好一番安慰,然後問道:“昨晚令郎去哪了?”
王多福歎道:“我也不知。昨天天黑後,我在家休息,突然聽到我孩兒的房中傳來一陣驚叫聲,接著看到我的孩兒氣衝衝跑出來,說他媳婦兒跑了,讓我派人去找。我見他著急得厲害,便召集府上所有人去找人。”
韓湘心想,原來哥哥去東家幹活,是幫東家找人。
東家公子的媳婦,莫非就是借宿少女?
王多福繼續道:“我們兵分幾路,各自尋找。找了許久,我聽到許多人仰著頭,大喊大叫,特別害怕。我也抬頭看,竟然看到一隻巨大的鳥從頭頂飛過。那鳥的爪子上抓著一個人頭!”
“你也看到了蝴蝶怪?那個人頭是你的孩兒麼?”
“唉,當時隔得遠,我不能確定那是不是我的孩兒。今天看到了兩條腿,才確定那就是我的孩兒!我兒死得慘呐!我老來得子,九代單傳,哪曾想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請縣尊大人為我做主啊!”
王多福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