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司徒雲期已在繡樓相約七載,每當他欲抽身遠去,我總會以斷腸之毒相脅,將他留下。
闔城皆知,司徒雲期乃當朝太子側膳之子,薄情寡義。
而我藍煙不過是一介伶人,離開這位公子,怕是無法在京都立足。
我三十有一那年,京中名士春宴上,眾人起哄問司徒何時迎娶,他飲醉後敷衍應下,我卻驟然色變。
陪伴時可以百般委屈,但成婚?
那不行。
1
司徒雲期善鼓琴是出了名的,其琴音空靈,舉止瀟灑,又有皇親國戚的背景,不知多少名門閨秀傾心於他。
七年間,他從未對我一人專情,總是遊走於各花樓之間,賞玩各色美人。
我們三日一爭,五日一別,最終都是我低頭,以生死相逼換他回心。
闔城皆知,司徒雲期乃是朝中紈絝,而我本是江湖門派赤練幫的遺孤,我技藝超群卻心性孤傲,唯有司徒能賞我一曲,若離了他,恐無人再為我擊掌。
我們相守七周年之日,司徒雲期未能赴約,因太子府中來了一位西域舞姬魏昭華,昔日曾隨西域使節入京,今又重返,舉城轟動。
司徒府要為魏昭華設宴接風,恰巧就在我與司徒相約的七年之慶這日。
「雲期,今日不陪藍姑娘賀節,不怕她用毒針尋你麻煩?」
冷羽是司徒雲期的侍衛,自小一同長大,對司徒的風流韻事頗為不滿。在司徒身邊人中,冷羽最看不慣他與我的糾纏,每每我尋死覓活,十次有九次是冷羽從中勸阻。
「尋便尋罷。」司徒雲期漫不經心地撥弄琴弦,他最近染上風寒,我囑咐他靜養,但他依舊夜夜笙歌,更何況今日還有盛宴。
胸口一陣悶痛,司徒雲期似是想起我的叮囑,手指停頓,又搖頭複又撥弄:
「反正不管她如何鬧,最後還不是自己送上門來。」
冷羽站在一旁,低頭看著手中的絹帕,那是半個時辰前我派人送來的,上麵繡著一支春梅:
【郎君近日風寒未愈,此帕浸過晨露,略有清涼之效,還望冷大俠代為傳達,勸郎君少飲幾杯,妾身明白他不愛聽我嘮叨,或許身邊故交之言,能入耳幾分,多謝。】
冷羽的手在絹帕上摩挲,嘴上淡淡道:
「七載過去,藍姑娘對你當真至情至性。」
聽到冷羽的話,司徒雲期輕笑一聲,口中卻無聲輕歎:
「煩得很。」
同時,我收到了冷羽派人送回的回信:
【恕難從命。】
之後的一整夜,司徒府絲竹聲不絕,因為魏昭華不悅了:
「雲郎真是無趣,這不是姑娘的回京宴嗎?為何總提旁人,我生氣了!」
「好好好。」司徒雲期徹底忘記了我的告誡,舉杯共飲,「敬昭華重臨京華!」
2
接到司徒雲期傳信時已是四更天,我正夢回故裏,被侍女慌忙喚醒:
「姑娘快去啊,公子說他吐血了,叫您快去!」
司徒雲期每次醉酒後總會變得柔弱,如離巢幼鳥般令人心生憐惜,我雖心知肚明這不過是他的伎倆,卻還是從床榻上爬起,裹上狐裘便匆匆出門。
冬夜的風刺骨,我裹緊衣裳仍覺寒冷刺骨,我命人取了司徒常用的玉枕,裏麵藏有清神醒腦的藥材,一並帶上馬車。
我到達司徒府後院小樓時,裏麵歌舞升平,全無散場之意,我沒有貿然進入,而是站在窗下傾聽,覺得此時或許能知曉些真相。
「雲郎,」是個嬌媚的女聲,想必就是名動京城的魏昭華,「你與那藍煙相伴已有七載,為何始終不曾議親?」
「她命苦。」是冷羽的聲音。
「不過是個戲子,能得公子垂青已是福分,還想什麼婚約?」
我在窗下緊握雙拳,繼續聽下去。
依然是魏昭華的聲音:
「雲郎,人家聽說那藍煙有劇毒傍身,你不怕嗎?」
場中沉默片刻,我的心隨這沉默不合時宜地急跳起來。
半晌,司徒雲期歎了口氣,像是終於妥協:
「有何可怕?若她要害我,早已下手,無非是個護身之術罷了。」
「那公子可有娶她的打算?」不知是誰問了一句。
我緩了口氣,推門而入時,臉上掛著從容的微笑:
「司徒公子,聽聞你身體不適,特來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