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顛簸在山路上,我數著趙啟銘軍裝第三顆紐扣上的劃痕。
前世他犧牲時這顆銅扣就攥在我手心裏。
駕駛座的小戰士偷瞄後視鏡,被趙啟銘瞪得縮脖子:"營長,咱直接回部隊家屬院?"
"去供銷社。"
我搶著開口,我的指尖劃過他袖口磨白的邊線,"扯塊棉布給你縫新枕套。"
趙啟銘僵著身子往車門邊挪,"用不著,我睡行軍床。"
見我一言不發,他又補充道:"你睡裏屋。"
我故意往他身邊蹭,聞到他衣領裏混著槍油味的皂角香。
上輩子我被孫誌勇按在炕頭那晚,是趙啟銘帶隊端了賭窩,還隔著門板問我需不需要找婦女主任。
那時的他聲音也這樣啞,裹著紗布的臉映在月光裏,像尊守護神。
"趙營長。"
我捏住他開裂的皮帶扣,"你答應過讓我抽你的。"
他大腿上的肌肉猛地繃緊,我噗嗤笑出聲,"給我買奶糖就饒了你。"
車猛地刹在供銷社門口。
趙啟銘下車時,不小心撞翻了門邊的搪瓷臉盆。
售貨員磕著瓜子笑:"喲,趙營長娶媳婦啦?臉咋比紅綢還豔?"
我踮腳從他軍裝內袋摸出布票,手指故意擦過他滾燙的耳垂:"要半斤大白兔,再扯六尺藏青布。"
"再要一對紅雙喜臉盆。"
趙啟銘突然開口,"要鋁製的,摔不壞。"
他瞥見我腕上被張鳳蘭掐出的淤青,又往櫃台上拍了兩張工業券:"再加個牡丹印花暖壺。"
回去時吉普車塞得滿滿當當,我抱著暖壺哼沂蒙小調。
趙啟銘忽然開口:"你不用討好我。"
他攥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凸起,"等傷好了,我就打離婚報告。"
"趙啟銘!"
我掰過他的下巴,"你以為我圖你什麼?"
"都說你曾經是戰場上的冷麵閻王,可你怎麼連媳婦的眼睛都不敢看呢?"
吉普車猛地拐進林道,驚起了一群山雀。
趙啟銘額角突突地跳。
他突然撕開紗布,翻卷的皮肉從眉骨爬到嘴角,像條蜈蚣盤在麥色皮膚上。
我怔怔地望著那道疤出神。
"現在走還來得及。"
"跟了我,要挨槍子兒聽閑話,生了娃也得住營房..."
我用嘴堵住了他後半句話,鹹腥混著藥味在唇齒間漫開。
他嚇得撞上車門,後腦勺磕得咚一聲響。
我舔著嘴角的血沫笑:"趙營長,你帶兵衝鋒時也這麼慫?"
天快黑時,我們才晃進家屬院。
副連長媳婦嗑著瓜子倚在籬笆上:"聽說趙營長娶了個天仙?"
下車後,我把大白兔塞給她,"嫂子嘗嘗喜糖。"
餘光裏,我瞥見趙啟銘拎著兩個暖壺僵在原地,耳尖紅得能滴血。
新房是間糊著舊報紙的土坯房,我摸著牆上的土塊轉身撞進了他的懷裏。
趙啟銘舉著搪瓷缸像繳械投降一樣:"我睡外間。"
"敢走就把你綁炕上。"
我抖開新扯的棉布,"過來換藥。"
煤油燈下,他傷處的潰爛比白天更駭人。
我蘸著白酒給他擦洗膿血。
"疼就咬這個。"
我把軍用毛巾卷成卷,他偏頭躲開:"你拿我當新兵蛋子哄?"
話音未落,他就疼得悶哼,喉結上的汗珠滾進了領口。
我俯身吹他顫抖的睫毛:"在我跟前,不用逞強。"
換完藥已是半夜,趙啟銘和衣蜷在行軍床上。
我抱著新縫的枕頭擠過去,他觸電似的彈起來:"胡鬧!"
"趙營長,你還怕我吃了你?"
遠處傳來部隊熄燈號,他的胸腔震動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