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牢籠
姐夫讓我跪在院中。
這些年,除了有時府中每月隻能來一旬的西席教導我功課,我總學不會時,他會罰我寫字之外,他從來沒罰過我。
姐夫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若不是那雙冰冷的眼,我恐怕會誤以為他要說什麼軟話。
可他其實是在說:
“小越兒長大了,跟你姐姐愈發像了。你們一母同胞,身上流著同樣的血,果然都是不安分的。”
我大聲說不是的。
姐姐不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是這樣的人。
我隻是太想她了。
我說姐姐流了好多血,她快死了。
我求姐夫救救他。
他坐在椅子上,麵上平靜,手卻幾乎從袖口撕一塊布下來。
他那天還是去了,空蕩蕩的一隻袖管在奔跑中被夜風吹起來,有些落寞。
我踉蹌著爬起來,跟在他身後。
大夫在昏黃的燭光中緊緊縮著肩膀,聲音發抖:“將軍,孩子保不住了。”
“夫人流產太多次,隻怕以後子嗣艱難。”
姐夫原本毫無溫度的眼睛,突然染上慍怒之色。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生氣。
良久之後,隻聽到他嗓音粗啞道:“那就算了,盡力保住她。”
有什麼用呢?
姐姐從前告訴我,最不想被鎖在深深庭院之中,至死不得自由。
我一直半知半解,可是麵前冰冷的牢籠告訴我,姐姐再待下去,就會死的。
她是那樣熱愛自由的一個人,卻被關了這麼多年。
姐夫是在報複她。
我在姐夫院外跪了一夜。
他鬆了口,說隻要姐姐肯跟他低頭認錯,解釋清楚,他便原諒她,放她出來。
生不出孩子也沒關係,一起把我養大就是了。
我不知道姐姐還犯了什麼錯,除卻虎符的事。
我隻知道她深愛姐夫。
但我很開心,連著幾日去侍弄姐姐新婚那年種下的花,期待她出來之後就能看到這處美景。
不知為何,那些虞美人年年都活著。
我腦子不夠聰明,不知道那花是不是年年春天都會長出新的。
可是過了幾日,姐夫從地牢中出來。
僅剩的左手提著一把血淋淋的長劍。
他個子那麼高大,卻被我一推就倒在了地上,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上方的一半屋簷。
我闖進房裏,可是無論我怎麼推,那書架都一動不動。
我著急大哭。
趕來的婢女連聲告罪,捂住我的嘴,把我帶出院子。
她小聲告訴我,姐姐沒死。
我才慢慢安靜下來。
可是我也見不到她了。
我連著許多夜睡不好,夢裏總是那把染血的劍。
我曾在邊關住過,記憶中蠻子攻過城,我在許多躺著不動的人身上看過這樣的劍。
我擔心姐姐也像那樣,再也站不起來。
於是故技重施,在一個姐夫去了前院的日子,跟在去送飯的奴仆後麵,偷溜進了地牢。
隻是沒想到我才剛到牢籠門口,地道裏就出現一個熟悉的腳步聲。
我一個閃身,躲進燭光照不到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