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孟汝經常半夜才回家。
我無法忽略她滿身的酒氣和淩亂的口紅。
我忍受著湧上喉間的咳嗽,「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下次這麼晚回家的時候能不能讓我去接你?」
「接我?」孟汝打斷我的話,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滿是諷意,「你拿什麼接我?」
「那輛電動車嗎?那能算是車嗎,那就是破爛!」
「陳靖澤,別讓我在同事麵前丟臉行嗎?」
我臉色變得蒼白。
「我隻是擔心你......」
「擔心我?你要是真的擔心我就不會讓我這麼多年跟你一直住在出租屋了!我跟著你就是一個錯誤!」
衛生間的門被用力甩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所以她的一字一句那麼清晰。
清晰地讓我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我很想追上去問清楚,但猛然地站立令我頭暈目眩。
耳邊尖銳的鳴聲令我想起那年充滿蟬鳴的盛夏。
少女蹦蹦跳跳地從宿舍樓衝下來,一臉懊惱。
「剛才我沒聽見你的電話,等這麼久等著急了吧,我請你吃甜筒!」
「靖澤,等以後我們工作了,你騎著單車來接我下班,然後我們一起回家做晚飯,那該是多麼幸福呀。」
那年盛夏跟現在沒什麼區別。
潮濕的空氣和連綿的雨季。
可偏偏那時的心裏是明媚的。
我緊緊捂住嘴咳嗽,喉間一股惡心的腥甜。
我用力咽了下去。
我望向那緊閉的厚重的窗簾。
現在的天。
好像確實比那時更加沉悶了啊。
玄關櫃上傳來手機的震動聲。
是孟汝的手機。
我鬼使神差地拿了起來。
「到家了嗎?」
「今天跟你在一起很開心。」
「孟汝,你打算什麼時候跟你那個窮鬼男朋友分手?」
「我訂了一家西餐廳,一位難求,明天賞臉陪我吃飯?」
在某一瞬間,我似乎看不清手機上的字。
這些字化成了一根根帶毒的刺,深深紮進我心裏。
「陳靖澤!誰讓你動我手機了!」
在手機被奪走之前,我猛然回過神把聊天記錄刪掉。
我不明白我為什麼那麼做。
我明明應該強硬一點質問她。
可那一瞬間我隻有一個念頭。
我怕她離開。
我怕在我生命的最後身邊不是她。
我低下頭,狠狠咬了一口舌尖保持冷靜,我轉移了話題。
「明天是我們第七周年紀念日,你明天下班能回來吃嗎?你上次說想吃川菜,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她不耐煩道:「知道了。」
她突然抬起頭,「等等,你不是不喜歡吃辣嗎?」
我愣了一下,雖然醫生說我要注意飲食清淡,但是汝汝喜歡吃川菜,於是我笑了笑,「我現在喜歡吃了。」
她突然變了臉色,冷笑了一聲。
「陳靖澤,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哪一點嗎?」
「你每次都理所當然地以為你做的犧牲會讓我開心,但是我並沒有這麼覺得。」
「你假惺惺的樣子真讓我惡心。」
那一瞬間,她臉上嫌惡的表情化作了一根毒針,深深紮進我的心裏,令我手腳發麻,搖搖欲墜。
但在她離開時,我還是一把拽住她,我目露哀求,「那我做些清淡的菜,回來吧,你已經好久沒回家吃飯了。」
孟汝臉上浮現出一層怒意,「陳靖澤,你有完沒完,我在外麵這麼努力的工作,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嗎?」
「行了,我會回來的,正好明天有事要跟你說。別弄這副鬼樣子,我不想看。」
她用力甩開我的手,我沒防備,手背撞到櫃子角。
恰好這時她手機接二連三地震動,還有電話打進來,她顧不得看我就邊接電話邊往外走。
一股劇痛從手背傳來,我顫抖地把手藏到袖子。
聽著她隱隱約約的笑聲,我的心沉到了穀底。
胸口又開始發悶,在極致的缺氧中我竟然有種自虐般的快感。
缺氧時我不用再考慮手機上給她發消息的到底是誰,也不用再考慮我死後她會不會難過。
胸口痛的厲害,相比之下,手腕的疼竟然減弱了。
我不是沒想過把生病的事告訴孟汝。
換作以前,我想她肯定會傾盡所有讓我治療,可現在,我不敢去賭了。
怕我賭對,又怕我賭錯。
我已經自私地讓她跟著我吃了七年的苦了。
可現在又將她綁在我一個枯木將朽的人身邊。
可是我的汝汝,我隻剩你一個親人了。
我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