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別打開顏料盤,拿起筆刷,仿佛握住了利刃。
大刀闊斧地揮灑著,濃烈的黑灰紅迅速將那個手執獎杯的少女吞沒。
過往的光榮都化作枯骨。
心頭殘存的那一點點可笑的期盼,悉數被抹去。
他不要再那麼可憐,妄想林思睿會發現他的痛苦,期待他的悔恨。
他要徹徹底底地將過往葬送。
再不奢望。
停筆時,窗外月亮已經從彎曲的鋼鐵橫梁間升起,冷冷清清。
他望著月亮,手上沾滿的顏料像是流盡的血。
“很晚了,睡覺吧?”
林思睿眉眼帶著饕餮,溫柔地用手比畫。
“嗯,你去睡吧,我今晚要把這幅畫完成。”
“不行,醫生說了,你要好好休息。”
林思睿臉色微變,她走上前就要帶江別離開,餘光掃到畫作上,她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縱使林思睿全然不懂藝術,可隻要看到這幅畫,就能感覺到屍山血海。
她立刻想到了一部名叫《恐怖遊輪》的電影。
女主角為了活下去,在裏麵殺死自己一次又一次。
她並不知道,為了活下去,江別也殺死了自己。
殺死了那個深愛的她的他。
林思睿打出手語:“這幅畫好特別,跟你平時畫得完全不一樣。”
“換了新風格而已。”江別彎下腰在桶裏唰著筆刷,正好遮住了眼角的紅。
那張曾經深愛的臉,如今看到隻會讓他煩悶,讓他歇斯底裏。
林思睿信了,等江別抬頭後迅速問道:“這幅畫叫什麼?”
江別還沒想好叫什麼,他有太多話想放進去。
良久後,他才沙啞著說:“阿裏阿德涅。”
“什麼鬼?”
“希臘神話,你不用知道。”
江別雲淡風輕地笑了。
他要做阿裏阿德涅,奔向自由的新生活。
平日,江別很愛纏著給她講希臘神話,他說這是很多藝術家的靈感來源。
每次聽,她都覺得無聊,隻想親一親江別的臉。
但今天,江別不說了,她卻有些不自在,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
“要不你還說說說吧?”
江別低下頭,刻意忽略掉林思睿脖頸間疊在舊痕上的新紅,拿出手機:
“姐,最後一幅,可以加急走這周的拍賣嗎?”
盡管是半夜,經紀人還是立刻回複:“江別,發生什麼了?這麼急。”
林思睿雖然站在一邊,但餘光始終落在屏幕上。
離開在即,他不想節外生枝。
“想準備個禮物。”
經紀人語音發過來:“這麼急上拍賣,冊子都來不及印,價值會大打折扣。我知道你對江別感情深,但沒必要為了給她準備禮物賤賣自己的畫。”
“姐,不用勸我,我是一定要賣的。”
見江別心意已決,經紀人也沒再多勸,去聯係一些老主顧周五記得來捧場。
聽到江別如此堅定,林思睿懸著的心落回肚中,她有些不滿地嬌嗔道:
“什麼破經紀人就會挑撥離間,你早點換掉她吧!”
說完,她抱著手臂仔仔細細地打量眼前的畫,越看越滿意:
“這幅畫看著就厲害,比你之前畫的都好。”
真嘲諷。
真心不屑一顧。
恨意反倒耀眼。
林思睿好奇地問:“這幅畫賣了能有多少?應該不便宜吧?”
江別意味深長地說:“這是我如今最好的作品。”
“不過,或許一文不值呢?”
就像畫中的主角,對於他來說已經不剩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