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我透過頭頂小小的窗戶,看著許月柔被爸媽和秦家捧在手心,奉若珍寶。
秦朗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為她扇風,替她遮陽。
他會一大早親自排隊,為她買她最愛吃的小吃。
他會和她坐在搖椅上,將她摟在懷裏,替她讀她愛聽的小故事。
他愛她,所以事無巨細,事必躬親,一如當年他愛我的樣子。
我不由想起自己這十年來,在那九個小世界裏受的苦。
想起自己曾經被吊死在城樓上、被推下洶湧的海水裏、被幾百條毒蛇啃咬致死......
想起自己曾經被車拖行幾十米、被人用滾燙的熱水關緊嗓子裏,被丟到殘忍的軍營裏......
那些雖是任務,可我經曆的痛苦卻是真實的。
我咬牙堅持到今天,以為上天終於對我仁慈了一回,卻發現自己回到的是沒有人愛我的地獄。
我能理解秦朗醒來時看不到我的絕望。
可是,秦朗,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我們明明自小相識,十六歲便決定相伴一生。
我們曾經共同經曆生死,我是怎樣的人,你當真不知?
還是你的心早已經被別人占據,所以你需要說服自己,便將所有的臟水全都潑在我的身上?
越想越絕望,聽著外麵傳來的歡聲笑語,我的胸口越來越悶,最終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看到秦朗就站在我麵前。
我欣喜地笑起來,喊道:“秦朗......”
許月柔紅著眼睛湊過來說:“姐姐,傭人說你這幾天都在鬧絕食,你是不是恨我?不想給我捐腎?”
不等我說話,她已經跪在了我的麵前,哭著說:“姐姐,求你給我一條生路吧!”
“我才剛回家沒幾年,我真的很想好好陪在爸媽和朗哥的身邊。”
秦朗心疼地將她抱起來,說道:“乖,你怎麼可以跪這種卑賤的人?她不敢不捐腎給你。”
我媽衝過來給了我一巴掌,她氣急敗壞地大吼道:“死丫頭,我告訴你,裝病沒用!”
“就算你還有一口氣,我也要把你拉到醫院!”
秦朗麵無表情地說:“你和月柔配型成功了,手術定在一周後。”
“這一周內,我希望你能照顧好你自己的這副身體。”
“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再經曆一次綁架那天發生的事。”
我瞪大眼睛望著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用我的噩夢攻擊我。
隻可惜,他並不知道,我為了他經曆了那麼多折磨,那場噩夢早就已經算不上什麼了。
我忍不住問道:“秦朗,如果我說,捐腎的話我會死的,你還會讓我捐腎嗎?”
秦朗幾乎是沒有絲毫遲疑地說:“那是當然,你這條賤命如今能活著,就是為了給月柔捐腎。”
“否則,你以為你還能活?早在你回來的那一天,我就已經殺了你了。”
我苦澀地笑起來,剛才我還在想,他執意讓我捐腎,是不是因為他沒有看到檢查報告。
可是,這一刻我終於確定,他不是沒有看到,隻是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我是不是會不人不鬼的苟活著。
他隻在乎自己的愛人會不會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這一刻,我咬牙堅持的那十年就像一個笑話。
我絕望地對係統說:“我申請......中斷任務。”
係統深深歎息一聲:“你終於想清楚了。宿主,你可以選擇脫離這個世界的時間,也就是......您的死亡時間。”
我很想立刻就死去。
但看著許月柔,她和我畢竟是一母同胞,她沒有做錯過什麼,隻是想活著而已。
想到這裏,我說:“那就讓我死在為她捐腎的手術床上吧。”
係統:“值得嗎?”
我:“就當是,還我父母的生恩吧。至於秦朗,我已經不欠他什麼了。”
係統沒再說什麼。
我知道,它答應了我的請求。
接下來的七天,我像一個機器人一般聽話,乖乖吃飯,乖乖睡覺,乖乖接受身體檢查。
秦朗對此十分滿意,在進入手術室之前,他找到我,居高臨下地說:
“等做完手術,我會向你父母說情,允許你留在他們身邊盡孝。”
我隻覺得好笑,盡孝?即便失去雙腎,我僥幸不死,日後也隻能靠透析苟且而活。
我會脆弱到無法走路,會一直活在不知道哪天會死的恐懼裏。
這樣的我,如何盡孝?
我無言地望著他,到生命的最後,我也隻想好好看看他,看看這張讓我受盡委屈的臉。
畢竟,這一別,就是永別了。
秦朗避開我的目光,畢竟他那麼討厭我,應該很不喜歡被我看著吧。
我被推進手術室,打了麻醉,但我的腦子很清醒。
我聽到刀子劃開我肚子的聲音,聽到聽到醫生驚訝地說:
“許小姐她隻剩下一顆腎了,她也不符合捐贈標準啊!”
另一個醫生沉聲說道:“噓......管住你的嘴,這是秦總的意思,難道你敢忤逆?”
我冷漠的看向他,又看向一旁冰冷的器械,在攻略的世界待了這麼多年,麵對死亡我早已經司空見慣。
但這一次不同,向我揮動屠刀的是我愛如生命的男人和我的骨肉至親。
我的眼角流下血淚,靜靜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直到半刻鐘後,一旁的心臟檢測儀變成了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