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倆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還沒走到地方，遠遠地就瞧見選煤廠那高大的煙囪，此刻正冒著滾滾黑煙，那黑煙氣勢洶洶，猶如一條條黑色的蟒蛇，扭動著身軀，直直地衝向天空，在紛紛揚揚的雪霧中顯得格外刺眼。

灰蒙蒙的天空下，狂風呼嘯著，裹挾著雪花四處橫衝直撞。

那原本如棉絮般柔軟的雪花，在狂風的肆虐下，顯得那般柔弱無力，猶如一朵朵漂浮的蒲公英，身不由己地任由狂風驅趕著，拉扯著。

它們在空中打著旋兒，掙紮了一番後，終究敵不過狂風的力量，隻能無奈地跌落在高高的矸石山上，給那黑色冷峻的矸石山塗上了一抹柔色的亮白。

還有的雪花飄落在廣袤的原野上，讓原本裸露著的大地，蓋上了厚厚的棉被；更有些雪花，輕輕地落在了那些幹枯的野草與棉花杆上，給它們帶去一絲冬日裏別樣的溫暖。

此刻，腳下那彎彎曲曲的小路，也被雪花鋪蓋了一條細長的白色棉被，遠遠望去，就像一幅意境悠遠的水墨畫，而那些勤勞的撿煤人呢，恰是這幅畫卷裏最好的點綴。

今天是星期天，學生不到校，一些孩子便隨家裏的大人一起來這裏撿拾煤核，他們的帽子上、頭上、身上落滿了雪花，就如一個個移動的“小雪人”。

可這些孩子們卻沒有一個偷懶的，像小大人一樣幹得熱火朝天。

人常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挨著煤礦，自然是要靠著煤過日子。

在這裏，生活從來都不容易，所以，煤礦周邊的人們隻要一得閑，大多都紮根在矸石山。

他們將撿拾的煤炭一少部分留作自己家用，而大部分則都帶到外麵賣掉，好補貼家用。雖說辛苦，但每當看到沉甸甸的煤炭換成了手裏輕飄飄的票子時，滿心的歡喜便衝淡了所有的疲憊，大家都覺得累並快樂著。

這兩天，明傑和建民一直合計著，那就是不但自己撿煤，還想要現場收購呢。

現在的煤價是一公斤五分錢，十公斤五毛錢，他們可以按一公斤四分五收購，這樣一噸煤他們就可以掙五塊錢，既減輕了撿煤人的負擔，又能讓大家當場拿到現錢，一舉多得。

雪越下越大，矸石山上陡的地方人已經站不住腳，不時就有人摔倒，連帶著手裏的煤筐一起從山上滾落下來，摔得鼻青臉腫不說，衣服也被磕得到處都是破洞。

眼瞅著時間到了下午，有人實在是堅持不住了，開始裝袋準備回家。明傑正撿著煤呢，一抬眼就瞧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正領著小孫女，把兩小袋子煤裝進筐裏，打算用扁擔挑著回家。

明傑趕忙撒腿跑過去，邊跑邊喊：“老爺子，等一下，先別走呀！”

聽見喊聲，老漢拄著扁擔立在那裏，心裏直犯嘀咕，他皺著眉頭打量著向他跑過來的陌生小夥子，心裏暗想：“這小夥子我也不認識啊，喊我能有啥事呢？”

明傑喘著粗氣跑到老人跟前，還沒等緩過勁來，老漢就忍不住問道：“小夥子，你找我有啥事呀？”

明傑趕忙露出個憨厚的笑容，嘴裏說道：“老人家，您辛苦啦，我想跟您商量個事。”

老漢瞪著雙眼，依然疑惑地望著明傑，等著他往下說。明傑見狀，也不尷尬，直截了當地問道：“老爺子，我想問一下您這煤賣不？”

老漢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年輕人，心裏想著：“這小夥子來這裏撿煤好幾天了，人家都是想方設法地把煤往外賣，咋他倆還掏錢買煤呢？”

明傑一眼就看出了老人家眼中的疑惑，他趕忙上前，臉上堆滿了誠懇的笑容，對老爺子解釋道：

“老人家，是這麼回事，我老家有個親戚開著磚瓦窯，需要大量的煤，我才和那邊聯係好，想著我倆在這兒可以幫著收購些煤，價格呢一公斤四分五，現錢收購。

你看這樣大家方便省事，我倆也算給親戚幫了忙，自己多少也能落個辛苦費，這可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

老爺子聽了，心裏頭開始盤算，雖說賣給他們的話，比起自己挑到外麵去賣，每公斤要少五厘，可挑著煤出去賣那也著實是辛苦，一來一去，人累得夠嗆不說，還耽誤了撿煤。

不如貨不離地方就能拿到現錢合算。但老爺子轉眼又一想，這價格嘛，還是要爭取一下，要是能往上再漲一點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於是，老爺子幹咳了幾下，才開口問道：“事情確實是個好事情，不過這價格上嘛，還是有點低了呀，你看能不能多少再往上漲一點？要是能行，我這煤就賣給你們。”

明傑聽了，臉上露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歎了口氣說道：

“好叔呢，您又不是不知道，這煤往回拉那都是有成本的呀。

您想想，您們撿的煤是不是得費力氣挑回去，然後還得再費大力氣弄到外麵去賣，這一來一回，賣得快的話要大半天，慢得話就得一整天。

這中間有多辛苦，您又不是不清楚。再說了，這一天的時間您又能多撿多少煤呀？裏外裏一算賬，哪頭合算我想您心裏大概也有個數，您說是不是？”

老爺子心裏明鏡似的，再聽明傑這麼一細算賬，心裏也就不再堅持了。

建民此時已把架子車拉了過來，他從車上的麻袋子裏取出從楊老板那兒借來的大秤，勾起裝煤的袋子一稱，總共是四十七公斤。

他放下袋子，見老爺子已蹲在地上，撿起一塊黑煤炭，嘴裏一邊嘟囔著，一邊認真地算著賬。

明傑從隨身背著的挎包裏掏出本子和筆，記好賬，數出錢來，雙手遞給老爺子，笑著說道：“老爺子，您點點吧。”

老爺子接過錢，用粗糙的手指蘸了蘸唾沫，一張一張仔細地數了一遍：“沒錯，是兩塊一毛二。”說著，便把錢小心翼翼地揣進口袋裏，臉上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嘴裏一個勁對明傑說：“這下可好嘍，再不用挑著沉甸甸的擔子往回走了，人輕鬆不說，還省了好多麻煩事。以後我撿的煤呀，都賣給你們倆。”

說完，便拉著身旁的小孫女，踏著厚厚的積雪，高高興興地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