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福鬆濤拒絕給鄭科長畫一幅國畫後,科長也沒有什麼好臉色給他。
福鬆濤當時回絕的理由可以說滴水不漏,他說自己的繪畫技藝和畫風暫時還不成熟,等技藝成熟之後,他一定給對方畫一幅。
年輕氣盛的福鬆濤和賈科長據理力爭,結果他被院長直接叫去喝茶。福鬆濤來到院長辦公室,院長正靠著他那高大的黑色的躺椅上,他快速掃描一樣:院長辦公室寬敞明亮,還帶幾分氣派,辦公桌上插著兩米小紅旗,一台高級電腦。真皮沙發,紅木茶幾,放著水晶煙灰缸,窗簾布也是極為昂貴的那種,櫃子裏放在一些貴重的茶葉。
做事風格穩重而滴水不漏的院長,他那雙三角眼有些特別,那長臉是福鬆濤這輩子看到臉型最長的,院長說話風格喜歡旁敲側擊。
院長看到福鬆濤進了他的辦公室,皮笑肉不笑地盯著福鬆濤,用手示意福鬆濤坐在他對麵的矮小的一把椅子上,這樣院長可以居高臨下俯視福鬆濤,端著一個銀白色而精致的茶杯的院長,用緩慢而極低的語氣對福鬆道:“小福,坐,喝茶嗎?”
這聲音在福鬆濤聽來,不是來自人間,仿佛來自地獄。
福鬆濤知道這茶不是太好喝,於是謹慎地回道:“謝謝院長,剛喝過,口不幹。”
“年輕人,我知道你有些才華,但是,你要把重心放在工作上,我知道你在外麵的名氣大。”
福鬆濤聽到院長這些話,他知道,既然有人給院長打了小報告。自己畢竟是一個畫家,接受一些全國知名畫院的活動和采風的邀請,這是作為一個畫家必須要做的事情。而且,參加大多數活動,他都是利用自己的周末參加的,如果是正常上班的時間,他盡量退掉,不參加。
坐在院長的辦公室,他如芒刺在背,坐如針氈,巴不得院長立刻結束談話。
深夜裏,他常常失眠。他也徹底明白,真假科長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原來他們各懷鬼胎,都有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
學院院長想拿更多的資源,他向上麵申請的各種榮譽創評越來越多,私立學校,壓榨師生時間和健康,已經到了瘋狂無以複加,且不要臉的無恥地步。
福鬆濤每天不是在開會,就是在開會的路上;不是在做材料,就是在打印材料。
現在,福鬆濤幹的臟活也越來越多,連自己畫畫的時間一再被壓縮。而且,非常不自由。
他被不停地按在地上摩擦,任何一個強大的人,也經受不住這樣的折騰、打擊報複。
他感覺自己身體快要被榨幹了,自己的學生讀書時間也越來越長,他們的身體也快被壓榨幹了,抑鬱的學生越來越多,他感覺身心俱疲。
他感覺第一次教書生涯是墜入萬丈深淵,這次是墜入比深淵更深淵的馬裏亞拉海溝。
一張馬臉的賈科長麵對福鬆濤時,總是陰天,借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故意找茬,還時常罵他,教不好,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可以隨時滾蛋。
在學院工作的一年時間裏,福鬆濤被兩個科長處處針對,他感覺憋屈得隻想離開這不是人待的鬼地方。
狗R的,這還叫人活不活啊,再次辭職的念頭湧上心頭。於是,他和第一次辭職一樣,直接把辭呈扔到院長的辦公桌上。
雖然假裝愛才的鄭科長極力挽留,但福鬆濤鐵了心要離職。他想到外麵呼吸新鮮空氣。
最有意思是,那所私立學院美術係因為收費太高,沒有學生願意報考,結果倒閉了,那兩個科長居然出來找工作,竟然同時來到浙江尋找出路。
真是山不轉路轉,風水輪流轉。他們居然在福鬆濤的公司和福鬆濤再次見麵,到時候會有怎樣的劇情呢,不過這是五年之後的事情。
辭職後的福鬆濤,他背上行囊,準備再次踏上流浪之旅。不過,這次他依然沒敢告訴家人。
福鬆濤內心糾結要不要先回一趟家,想想還是算了,決定暫時不回家。
萬一觸怒老爺子的龍鱗,想到家裏那根粗粗的扁擔,一扁擔下來,他可吃不消。
雖然老爺子象征性的恫嚇大於實際,他知道自己老爺子有八百個心眼,萬一老爺子失手呢?
他可不想這麼早就殞命於老爺子的扁擔下。這個世界畢竟是美好的,他覺得自己人生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福鬆濤再次主動失業,走出學院氣派的紅白相間的大理石大門。他沒有回頭,對這所學院,也沒有任何留戀,他有些心灰意冷。
但是,新時代的年輕人不會被輕易打敗,要勇敢麵對職場的陰暗。職場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
抬眼望了一眼前麵灰蒙蒙的天空,雲,把天壓得很低,仿佛要下雨的前奏,空氣也有些憋悶,很快,雨點如鼓點一眼就密集地撒下來。
他拖著行李箱子,慢慢地走向火車站,任由遇水打濕自己的頭發,打濕自己的身體,他想讓遇水淋醒自己的靈魂。
這雨下得特別舒服,對自由的向往和對藝術的無比的熱愛,讓他有新的選擇,且義無反顧。
此時此刻,他的頭腦無比清醒,走向火車站的步子特別堅定。
他心道:坐火車離開這裏,遠遠的。我此生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他甚至想到了暫時去當一名居士,待在道觀或者寺廟裏,喝喝茶,畫畫國畫,還可以靜心修煉心性。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一位在浙江道觀裏當道長的故人,向他發出邀請。
當他來到故友的道觀時,福鬆濤倒吸了一口冷氣。
道觀是破破爛爛的,圍牆是垮塌的。他第一次理解並領悟到:什麼叫斷垣殘壁,什麼叫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道長故友告訴福鬆濤,你先把這些殘磚先劈整齊了,然後把這破敗的牆修好之日,我就開始教你修煉道法。
故人道長當然有自己的想法,若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誌,勞其筋骨······
看到道長雖身在破廟,但他仙風道骨,神清氣爽,精神矍鑠,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一樣。
一心求道想畫畫的福鬆濤,能有一個安身之處,他也隻能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