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宴當日。
侯府高朋滿座,皆是朝堂要員。
若是放在從前,我定會為了周啟慕的仕途。
上下奔走,極力討好。
可如今,我卻隻想多看一眼,我的親生骨肉。
然而,阿娘卻將源兒抱得緊緊的,寸步不離。
我甚至連靠近都不得。
孩子瘦骨嶙峋,哪裏有半點被精心照料的模樣?
我的心,猶如被萬千根銀針紮著一般,抽搐著疼痛,幾乎要將我逼至崩潰的邊緣。
可無論我如何哀求,周啟慕都無動於衷,不肯將孩子還給我。
他正忙著與趙茂櫻在前廳迎客。
二人衣著光鮮,神情親昵,宛如一對恩愛夫妻。
那些不明真相的官員們,進門之時,皆是對著趙茂櫻連聲稱讚:
“夫人,您真是好福氣!”
周啟慕聽了,隻是尷尬地咳嗽兩聲,卻並未出言反駁。
我站在他們身後,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心,一點點沉入穀底。
周啟慕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身形微微一滯。
趙茂櫻卻扭著腰肢,款款走到我麵前,掩唇輕笑:
“哎呀,竟將我和星欣認錯了,想必是妹妹今日太過憔悴了吧。啟慕,你平日裏,可會將我與妹妹混淆?”
周啟慕沒有回答,但我已然知曉了答案。
我忽然想起,初見周啟慕之時。
正值隆冬,天寒地凍。
他衣衫襤褸,幾乎要凍死在街角。
趙茂櫻遠遠地看著他,歎息著他的可憐,卻並未上前施以援手。
隻有我,傻傻地將他帶到下人房中。
隔三差五地為他送去炭火,驅散嚴寒。
可我卻忽略了,他感激的目光,始終都落在趙茂櫻身上。
宴席過半,賓客漸散。
隻剩下一些交好的友人,提議玩起曲水流觴的遊戲。
我也被拉著坐了下來。
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趙茂櫻麵前。
眾人起哄,讓她說說。
此刻心中最幸福的事情是什麼。
她嬌羞地看了一眼周啟慕,柔聲道:
“曆經多年,終於能與我心愛之人相守,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隨後,酒杯流轉,停在我麵前。
趙茂櫻卻突然來了興致,笑著說道:
“我這位妹妹,閨閣之時,最擅長的便是水上之舞,曾有聖上金口玉言,讚其‘一舞值千金’,不如今日,便讓我們再開開眼界,如何?”
我緊握著拳頭,看著她眼底的戲謔之色,心中怒火熊熊燃燒。
當年,為了在麵聖之時獻上完美的水上之舞。
我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最終癱倒在水中,差點溺亡。
被救上來時,早已是妝容盡毀,狼狽不堪。
那是我此生都不願再回首的屈辱,卻經常被趙茂櫻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肆意取笑。
趙茂櫻笑得花枝亂顫,周啟慕亦是看得入了迷,跟著附和道:
“今日乃是喜慶之日,舞上一曲,助助興也無妨。”
相熟的朋友們也醉醺醺地起哄,高聲呼喊著:
“下水!下水!”
我被他們不由分說地抬了起來,毫不留情地丟進了冰冷的池塘之中。
徹骨的寒意瞬間湧遍全身,我嗆了一口水。
像一隻被人玩弄的狗一般,在水中拚命掙紮。
岸上,眾人皆是幸災樂禍地大笑。
而周啟慕,則站在趙茂櫻身側,體貼地為她擋下濺起的水花。
仿佛我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費力地爬回岸邊,狼狽不堪。
趙茂櫻卻帶著責備之色看著我,嬌聲道:
“當年星欣可是舞了兩炷香的時辰,才肯上岸的,莫非今日,是不願讓我們一飽眼福嗎?”
話音未落,我又被他們無情地推下了水。
身下的舊傷瞬間崩裂,劇烈的疼痛讓我幾乎脫力。
趙茂櫻走到我麵前,作勢要拉我一把,卻也跟著跌進了池塘之中。
周啟慕見狀,立刻縱身躍入水中,將她撈了起來。
動作之迅速,仿佛我才是那個落水之人。
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憤怒和厭惡,仿佛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他一把將我的頭按入水中,一下又一下,絲毫沒有留情。
“你怎麼如此惡毒!茂櫻不過是與你開個玩笑罷了,她有什麼錯?你竟敢恩將仇報,將她拉下水!”
周啟慕仿佛瘋了一般,用盡全力,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
我掙紮著,卻早已精疲力盡。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
我再也沒有力氣去抓他,隻能緩緩地鬆開了手,任由自己沉入水底。
直到我身下淌出的鮮血,明顯地染紅了池塘,才有人驚呼出聲:
“快住手!她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