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醃臢東西,竟敢如此羞辱我!”
除衣去裳,對貴族與讀書人來說,是奇恥大辱。
齊晏雙眼布滿了血絲,身上的氣勢一時間竟將錢氏駭住。
他移開視線,死死盯著趙琴,強壓下心中火氣,竟然笑了一下,說道:
“趙娘子,我好歹當了七年侯府嫡子,你比他們都要聰明,應該知道‘凡事留一線’才是兩全之策。”
聞言,趙琴倏地攥緊手中瓜子,不知想到了什麼,後背稍稍離開了椅子。
這就是高門貴族養出來的嗎?哪裏像個七歲孩子?三言兩語就能讓她動搖。
還不等她回複。
虞京儀也聽懂了齊晏的話,眼睛一亮,抓著竹板順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起來是很害怕的樣子,手抖個不停,讓拿著竹板另一頭的人都要攥不住了。
“趙娘子,你懷疑我就算了,別害我啊!他說得對,我要是真打他了,萬一侯府將來想起他的好來,找我算後賬怎麼辦?我就是個平頭百姓!”
她眼淚都擠出來了,爬起來反手把竹板往旁人手中塞,耍著無賴:
“我害怕,你去打,你去打他,我就在旁邊看著!”
那人嚇得後退好幾步拉開距離。
她又換個方向衝向錢氏,將竹板朝她懷裏塞,“錢氏那你去打,你不怕的!”
“走開走開!”錢氏嚇壞了,揚手要拂開虞京儀,後者卻跟狗皮膏藥似的甩不開。
她隻得把兩隻手都握成了拳頭,就是不去接竹板。
再蠢的人都聽出了些門道。
齊晏被侯府養了七年,就算是假少爺也會有幾分情分,還沒到最後關頭,很難說侯府不會改主意,畢竟那些貴人總是陰晴不定的。
而萬一呢?萬一齊晏的好被他們惦記著,又要召他回去了呢?
他們這群人都是主家的奴才,齊家老家在這,離得不遠,要他們的命隻是動動嘴皮子的事。
“啪”的一聲把眾人從恐懼中喚醒。
原來是孟婆子還在和錢氏拉扯,過程中一個不小心,竹板抽在了錢氏的嘴上。
她的嘴唇立即就腫了,跟做了“嘟嘟唇”似的,滿臉震驚地瞪著虞京儀,讓她險些破功。
“唔唔唔!”
“錢姐姐對不起,我看看。”
結果又是“啪”,給了錢氏左臉一下。
“恁故意打俺!”錢氏正要還手去抓虞京儀的頭發,虞京儀已經先一步薅到一把她的頭發了。
笑話,那麼多短視頻不是白刷的。
“行了!”趙琴一聲怒斥,“看看你們成什麼樣子。”
她想的更多,畢竟她可以說是這裏唯一一個知道齊晏在京城是個什麼名聲的,所以她確實忐忑了。
三歲能文,五歲會詩,麒麟之子,小文曲星。
這些名頭換她自己來說,即便不是親生又如何,畢竟養了七年。
她遲疑了,就算侯府說了他要死,也不是現在,有權有勢之人向來陰晴不定,萬一還有變數呢?
隻是她此刻有點騎虎難下。
虞京儀眸光一閃,不著痕跡地看向另一邊的門口。
下一秒,一個長工跑進來稟報:“趙娘子,外頭好多佃戶過來了,看上去不太對勁。”
台階來了。
“把宴少爺帶回去。”趙琴頓了頓,“等等,換個房間,趙全還是你守著,孟婆子不許靠近。”
“是。”
“那要給他請個大夫嗎?”趙全問。
趙琴瞥了他一眼就匆匆離開,他立馬變成鵪鶉了。
虞京儀鬆了口氣,趙全剛準備拎著齊晏走的,結果對上她的眼神,不情不願地改成抱起了齊晏。
旁邊的錢氏捂著臉氣呼呼地瞪著她,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了。
虞京儀晃了晃手臂長的竹板子,她瞬間偃旗息鼓。
趙琴一整天都在處理佃戶之事,忙得不可開交,把他們倆忘到九霄雲外。
虞京儀補了個午覺。
沒辦法,誰讓她昨晚一夜沒睡。
這一覺就睡到了晚飯,睡得雙眼通紅,眼神迷離,旁人卻都以為她是被嚇到受打擊了。
吃過晚飯,她聽說趙琴不在莊子上,急忙帶著藥繞了一大圈從後麵翻窗進了齊晏此時待著的屋子。
結果剛翻進去,就對上了齊晏驚訝的眼睛,那眼中蒙著水霧,一如此時的房間。
齊晏瞬間扯了一旁的衣服擋住自己,羞憤地瞪著她,像被輕薄了的良家婦女。
“......你這有什麼好遮的?”虞京儀笑了一聲,“毛都沒長齊,不就光個膀子麼。”
他不說話了,默默將衣裳穿好。
虞京儀反應過來,自己不是來和他吵架的,是來和他解釋的。
“你聽我說。”她走了兩步,正對著齊晏的視線,“昨夜就算我放了你,你也逃不掉。你腳受了傷,肯定跑不遠,莊子上的人那麼多又發現得早;再加上昨夜我看見有個會武功的黑衣人,在樹上飛來飛去的,三兩下就追上了,所以我才不得不把你帶回來。”
齊晏抬頭看她,“你難道不是發現我不見了,擔心自己受罰而去抓我的?”
她竭力表現出真誠,“當然不是啊,這段日子以來,我早把你當親孫子一般了,我打算找到你跟你一起跑的!”
齊晏皺了皺眉。
她蹲下身來,掏出懷裏的荷包打開,“你瞧,我攢了這麼多錢,就是為了能帶著你逃出去不被餓死;還有周邊的地形、城池方位,我也都在記憶,你就算昨夜逃出去了,你又能去哪,你想過嗎?”
——自然想過。
齊晏卻搖了搖頭,像是被她說動了,眨巴著眼睛。
“你該早些和我說。”
“所以你是原諒我了?”虞京儀笑眯眯地,又說道,“還有今天中午,你以為那些佃戶那麼巧就過來了?”
“什麼意思?”
“其實是我淩晨的時候雇了人,讓他偷偷扮成豐莊下頭的佃戶,然後去造了謠。”
“造謠?”
她見齊晏露出了感興趣的眼神,實在難得,便有些鬆懈,繼續道:
“此地糧食大多一年兩熟,今年天氣炎熱,雖不至於旱災,但佃戶上半年的收成肯定也會差很多;可你知道嗎,豐莊的租子比例,是七成,他們肯定早就受不了了。
而我雇的人,去他們那兒隻要說一句謊話——豐莊免了他們家一成租子,其他人自然不能接受厚此薄彼,就會急急趕來了。
趙琴忙起來,哪還有空找我們的麻煩?”
她說著,看見第一次聽說收七成租而震驚的齊晏瞪圓了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結果自己的手太粗糙了,離開時刮得他滿頭靜電,像個炸毛小狗。
“那我們何時逃走?”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