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就如烈火烹油,刹那間沸騰至極。
“裴將軍為國捐軀,至死也未娶妻生子,不曾想,這位有情有義的桑大小姐竟會被逼迫替嫁!”
“桑家無情無義!”
“桑大人官居三品,怎能放任續弦、庶女迫害嫡女?”
“寵妾滅妻,德不配位!”
裴臨淵年少成名,是百姓心中當之無愧的戰神將軍。
可如今戰神隕落,對他一心一意的桑家大小姐居然被逼替嫁,再加上送葬隊伍裏的人如此稱讚桑大小姐,這讓百姓們如何不群情激憤?
他們被點燃怒火,嚷嚷著要讓桑家給說法。
桑家的丫鬟婆子們被嚇得瑟瑟發抖,像是鵪鶉似的擠成一團。
桑寒枝冷眼看著這一切,時不時柔柔弱弱地抹著眼淚。
百姓們的同情如同潮水般湧向桑寒枝,將她那瘦弱的身影緊緊包裹。
她的淚水已然成了她無辜與委屈的最好證明,每一滴都能激起無盡的波瀾。
卻在這時,一對人馬急匆匆而來。
為首的正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福公公。
福公公人還沒走近呢,他的聲音就先響了起來,“傳皇上口諭,命爾等速速進宮問話!”
一聽這話,桑寒枝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這件事情果然鬧大了,這其中不僅關係到了桑家和段家,現在甚至還牽扯到了裴臨淵。
當今聖上是位愛惜人才的明君,想來他定然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為裴臨淵“殉情”。
再者說,有皇帝插手此事,那麼林月柔和桑明珠聯手李代桃僵的事情肯定也會被徹查!
這一局,自己贏定了!
然而即使有皇帝的口諭在前,桑寒枝還是哽咽著說道:“裴將軍以身殉國,我與裴將軍生死相隔,心中萬分悲痛,不知公公可否容我先送將軍的靈柩回將軍府。就讓我陪將軍走完最後這段路吧,之後,是死是活我都認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落下淚來,一副鐵了心要生死相隨的模樣。
福公公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最後卻還是歎息著說道:“不是奴才不通融,而是皇上催的急......”
頓了頓,福公公又說道:“奴才方才在半路上遇到了桑夫人和桑二小姐,眼下她們應該正在進宮的路上,桑大小姐,你對裴將軍有這番心意就夠了,可不要耽擱了皇上的口諭啊。”
這話簡直就是在明示桑寒枝,皇帝要徹查這件事了,所以福公公才讓她趕緊進宮去說個明白。
桑寒枝也不是傻子,左右她現在做戲也做夠了,於是便抹了抹眼淚,說道:“好,我這就去,待此事了結,我再去陪裴將軍也不遲。”
聽了這番話後,福公公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他的目光總是時不時就瞥向一旁的小將,但是最終他也什麼都沒說。
不過桑寒枝這番感人肺腑的話卻是讓在場眾人都敬佩起來。
他們雖然愛戴裴臨淵,卻也沒有到為他要死要活的地步。
這位桑大小姐可真是癡情人啊!
扶靈的隊伍仍舊去往裴將軍府,唯有那年輕的小將和滿臉絡腮胡的副將跟隨眾人進宮。
隻是今天這大喜的日子卻沒了新娘子,段桑家那些送親的人又不敢忤逆皇上的口諭,隻能急急忙忙打道回府,免得繼續丟人。
勤政殿內寂靜無聲,皇帝高坐主位,殿內的宮女太監站了一圈又一圈,光是看那陣仗便十分唬人。
桑寒枝心裏跟明鏡似的,她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弱女子,根本不足以讓皇帝如此重視。
他們重視自己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裴臨淵。
如今,她就是裴臨淵的“未亡人”。
隨著桑寒枝的到來,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桑明珠一咧嘴,率先就要先發製人。
然而桑寒枝直接“撲通”一聲跪下,哭著說道:“夫人,妹妹,今日之事都怪我不知好歹,白白浪費了夫人和妹妹的一番好意。隻是我一聽聞裴將軍的死訊就控製不住我自己,還請夫人和妹妹放過我,讓我隨裴將軍去了吧!”
“你胡說八道!”桑明珠被先聲奪人,剛剛準備好的腹稿全都被打亂了,她立刻急聲說道,“今天分明是你把我打暈了,偷偷摸摸搶了我的婚事,幸好現在還沒釀成大錯,不然你讓桑家顏麵何存?”
她的聲音是故作的嬌柔,顯得尤為粘膩惡心。
林月柔的臉色陰沉了瞬間,而後她拉過桑明珠,柔聲道:“明珠,你莫要激動,此事皇上肯定能會還你公道的。”
桑寒枝看著她們二人,心中冷笑不已。前世,她就是被這對母女蒙蔽了雙眼,才會落得那般淒慘的下場。
如今,她倒要看看這對母女如何自圓其說。
她抬起那雙淚眼,楚楚可憐地望著眾人,哽咽道:“既然妹妹都這麼說了,那我......那便是我的錯,這婚事是我搶來的。我擔心自己半路逃跑,於是綁住了自己的手腳,擔心自己求救,於是堵了自己的嘴,都是我自願的......”
桑明珠一聽,立刻喜笑顏開,卻又不得不裝作憂心道:“姐姐,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隻能由你嫁去段家了。”
桑寒枝懦弱地瑟縮著肩膀,一副受氣包的模樣,然而在她抬手的時候,卻露出了手腕上青紫斑駁的勒痕。
她深深地對皇帝磕了一個頭,哽咽著道:“請皇上明鑒,臣女早已經對裴將情根深種,早已經許下心願非裴將軍不嫁。今日臣女也不知為何會莫名其妙地搶了妹妹的婚事,這原是臣女的罪過。好在現在臣女尚未與段大公子成婚,臣女懇請皇上撥亂反正,讓臣女將這門婚事還給妹妹。”
說罷,她語氣微頓,而後在桑明珠怨恨的目光下說道:“妹妹前幾日還口口聲聲說對段大公子一心一意,如今幸好還沒有釀成大禍,妹妹,你可高興?”
高興?
桑明珠當然不高興!
今天替嫁的事情本來就是桑明珠和林月柔一手促成的,她就是不願意嫁給段瑞那個廢物,所以才算計到了桑寒枝頭上。
如今要撥亂反正,那麼她所有的心思豈不是白費了!
“我不......”桑明珠下意識開口,“上花轎的是你,憑什麼走到一半又丟給我?”
“明珠!”林月柔小聲製止桑明珠,而後她擺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試探著說道,“這好好的黃花大閨女都走到一半了,出了門的閨女哪裏還有回去的道理?”
她拉出了桑寒枝做擋箭牌,暗含威脅地說著,“左右這萬事俱備,寒枝,你可是桑家嫡女,萬事皆要以桑家為先,這婚事本來就陰差陽錯,若是你半路反悔,不僅你自己受人恥笑,還要連累明珠,連累整個桑家......你可不要一時糊塗啊。”
若是從前,桑寒枝說不準還真會為了桑家而妥協,可是現在,她絕不!
“若不能與裴將軍生死相隨......”桑寒枝拔下頭上的簪子抵在自己白皙的脖子上,“那我隻能用這條命還了妹妹的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