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熱鬧嘈雜的喜樂聲衝入耳中時,桑寒枝猛地從黑暗中睜眼。
“這桑家二小姐與段家大公子的婚事可真熱鬧!”
“那可不?這可是皇上親自賜婚,風光得很呐!”
路人的高聲議論像是兜頭而來的一盆涼水,將桑寒枝凍得哆嗦。
成親?
她居然回到了被庶妹算計替嫁的這一天!
然而前世的她並沒有如今這般好運氣,沒能在中途就醒來,而是在拜堂之時幽幽轉醒,緊接著,桑明珠與林月柔痛哭而來。
一句一句訴說著她桑寒枝是如何打暈了桑明珠,如何自己爬上花轎,如何處心積慮篡改了這婚事!
而她當時被綁著手腳,被堵著嘴百口莫辯!
從此,她進了火坑,被段瑞那個瘋子百般折磨致死!
她不甘心自己什麼都沒做竟落得如此下場!
她不甘心那些渣滓踩著她的骨血飛黃騰達!
她不甘心啊!
濃烈的恨意充斥著桑寒枝的胸腔,既然她重活了一世,那麼她就要讓所有害過她的人不得好死!
就在她咬破了舌尖用疼痛使自己清醒時,前行的花轎突然停下。
“是裴將軍的扶靈隊伍!”
“快讓開!快讓開!”
裴將軍?裴臨淵!
桑寒枝恍惚間想起來了裴臨淵,上一世她也曾聽聞過裴臨淵的靈柩在今日回京,卻沒想到居然正好撞上。
那裴臨淵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將軍,十三歲隨裴老將軍出征,二十歲便已功成名就,可偏偏還是逃不過戰死沙場的結局。
不過是頃刻之間,喜樂驟停,哀樂衝天。
隨著哀樂漸近,桑寒枝攥緊了拳頭,直接一頭撞出了花轎!
她的手腳都不得自由,整個人就像是飛鳥投林一般滾了出去。
“啊!二小姐!”陪嫁丫鬟趕緊來扶。
“新娘子怎麼跌出花轎了?”
“這可不吉利啊!”
“哎,你們看,新娘子怎麼站不起來?”
桑寒枝被綁了手腳,當然站不起來!
兩個陪嫁丫鬟看似是在攙扶桑寒枝,實際上卻是在死命地摁著她。
忽得,女子的嗚咽聲伴隨著哀樂聲響起,那聲音如泣如訴,令聞著落淚聽者傷心。
“新娘子怎麼在哭?”有人麵露疑惑。
陪嫁丫鬟急得團團轉,故意高聲嚷嚷道:“快來人!二小姐失心瘋了!快扶二小姐回花轎上!”
可桑寒枝好不容易找到了這樣好的機會,怎麼可能乖乖回去!
她一邊嗚咽著,一邊用身子撞開丫鬟,想靠近送葬隊伍。
拉扯間,她頭上的紅蓋頭不知被誰給扯開了。
一張明豔張揚,卻梨花帶雨的臉驟然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新娘子怎麼會被堵了嘴?”
“這看起來也不像是桑家二小姐啊!”
“不是二小姐?那是誰?”
丫鬟驚慌失措地要將紅蓋頭蓋回去,桑寒枝卻一頭撞在她肚子上,將她撞了個仰倒。
另一邊的丫鬟婆子們想撲過去,卻被送葬隊伍的人攔下。
一道身影出現在桑寒枝麵前,他身著喪服,相貌平平,一雙眼睛卻像是鷹隼一般銳利。
“你是什麼人?”他一邊問,一邊伸手解開了桑寒枝嘴上的布條。
桑寒枝嘴上得了自由,卻仍舊站不穩,隻能跌坐在地上,費力地往著那純黑色的棺槨。
她悲傷啜泣道:“我心悅裴將軍已久,本想等他凱旋再表明心意,可不曾想再見麵時竟已天人兩隔。裴將軍既已殉國,我願以命殉裴將軍!”
隨著她話音落下,麵前的人卻猝然抽出配劍!
“啊啊啊!!”丫鬟的叫聲衝破天穹。
圍觀的百姓們都瞪大了雙眼。
桑寒枝卻抬頭淚眼盈盈地往著身前的人,她看著寒芒劃過,微微抬起手臂。
下一瞬,寬大的嫁衣袖子便被利刃割破,所有人都看到了桑寒枝被粗麻繩捆住的雙手!
男子挑劍割斷桑寒枝手上的麻繩,他的目光掠過冗長的送親隊伍,語氣冷漠,“你既要成親,不必赴死。”
桑寒枝聽了這話以後立刻將腳上的繩子一並解開。
她瑟縮了一下,裝得可憐兮兮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都是二妹妹和夫人可憐我,這才給我了這樣好的親事。”
說著,桑寒枝抬手擦了擦眼淚,偏就是這抬手的動作讓本就破碎的衣袖滑落,露出了她手腕上的紅痕。
“可裴將軍已死,我對這人世間再無半點留戀,也隻能辜負夫人和二妹妹的好意。”桑寒枝的話沒有半點說服力。
但圍觀的人卻已經看明白了。
“原來這位是桑家大小姐!”
“今日本該是桑家二小姐出嫁,怎麼會變成大小姐?”
“你傻了不是?沒看到桑大小姐被綁了手腳還堵了嘴嗎?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著自願,可分明就是被脅迫啊!”
“天呐!桑家居然會做出這種事?”
“這不是欺君罔上嗎?”
“桑大小姐也真是可憐,桑夫人早逝,姨娘帶著庶女上位,偏她這位正兒八經的嫡女卻淪落至此......”
周圍人的議論聲落入了桑寒枝耳中,她心中冷笑,麵上卻做出膽小柔弱的模樣。
為桑明珠辯解道:“不是二妹妹的錯,二妹妹是可憐我才將這婚事讓給我的,我......是我自己不爭氣。”
陪嫁丫鬟也趁機說道:“沒錯,大小姐都承認了,就是她自己想要這婚事!”
可百姓們不是傻子。
“呸!若是自願,桑大小姐怎會被綁了手腳堵了嘴?分明就是你們欺負人!”
“就是!要不是桑夫人早逝,你們桑家那姨娘,庶女怎麼有機會上位?如今居然還敢欺君,真是不知死活!”
丫鬟婆子們被懟得啞口無言。
桑寒枝捂著臉嚶嚶啜泣,卻是半句話也不肯說,不過暗地裏,她卻樂得看這熱鬧。
前世她沒有在中途醒來,等她恢複神誌時已經回天乏力,被桑明珠和林月柔送上了絕路。
而今,且看看誰才是要死的那個吧!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淚瞬間決堤。
“你們不要再說了,都是我的錯!”桑寒枝大聲喊道,“我本該千恩萬謝接下這好親事,讓二妹妹能與她真正的心上人雙宿雙飛。可我實在不願意在裴將軍靈前欺騙自己!”
“我對不起父親,也對不起二妹妹和夫人的期望,如今,唯有一死,方能讓父親安心,方能陪伴裴將軍!”
她說著,竟卯足了勁往裴臨淵的棺槨撞去。
這下子,眾人便知道她口中的“殉情”並非借口。
送葬的眾人也被這變故嚇得不輕。
他們之間很多都是和裴臨淵一塊兒上過沙場的同伴,現在誰都沒空去細想已經死透的裴臨淵是否真的有這麼一位情人。
他們隻怕這桑大小姐當真撞棺而死啊!
就在桑寒枝接近棺槨時,她忽得被人攔腰一檔,火紅的嫁衣在半空中劃過,像是一瞬而開的紅蓮。
視線天旋地轉,然而在桑寒枝站穩後,她聽到送葬隊伍裏有人說道:“桑大小姐對裴將軍如此情深義重,實乃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