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綁的彌國人繼續押往鐵礦,天空中盤旋著幾隻灰色的鳥。
我好不容易站起來,膝蓋窩卻挨了一腳,又重重地跪下。
“敢號令我的士兵,你還當自己是公主?”
“補不好披風,你就自我了斷。”
良久,他又補充一句:“對俘虜來說,這是最輕的懲罰。”
漠非的披風是彌國最常見的款式。
以前和舅舅出宮玩,天冷時他就在鋪子裏給我買一件披著。
我或隨手送人,或隨手一扔。
宮內宮外,我記不清自己到底有幾件這樣的。
我掏出針線,按照紋理落針。
以前我最煩母後教我女工針法,沒想到現在卻要靠它保命。
遠處傳來女子的尖叫,我忙出營帳去看。
溫瑩被按在地上挨板子,絢麗的衣裙沾上黑泥,肮臟不堪。
“你給將軍的踏雪寶馬喂井水,那馬發寒差點死了你知道嗎?”
“害我也被連累,扣了一月軍餉。”
“沒用的東西,明日起你去潲水帳刷碗,別再靠近馬棚。”
士兵打完後,又搜遍她全身,到手一對寶石耳環才滿意離去。
溫瑩沒了力氣,一向高高昂起的頭伏在泥漿裏,像沒了脊椎的魚。
她看見我,眼中怒火驟起,拚盡全力抓泥巴砸我,卻扔不出兩尺遠。
我在泥巴前蹲下,輕笑道:
“妹妹,想學我就得吃苦,前世我不僅要洗碗,還要刷馬桶喝潲水。”
溫瑩咬牙切齒地說:“彌國人人皆知,我才是父皇最寵愛的溫瑩公主。”
“將來我振臂一呼,前世隨你起兵的舊臣還會支持你嗎?”
雷聲轟鳴,夏天的暴雨突如其來。
溫瑩仰天攤開四肢,任雨點衝洗她身上的泥土。
她嗤嗤發笑,大喊:“吃苦是你這種下等人才幹的,我生來尊貴,你信不信,不出三天,我就會從潲水帳出來。”
我咽下將出口的話,轉身回了帳篷。
繼續縫補時,卻發現披風內側繡有一朵小小的菊花。
針腳稚嫩的菊花喚醒了遙遠的記憶。
那是一個下雪的傍晚,我從軍營回舅舅的府邸。
途中看見一個瘦弱的少年倒在雪地裏,我把披風給了他,還留下一隻燒雞。
光線昏暗,我並未看清他的長相。
前世我和漠非沒什麼交集。
在舊臣的幫助下逃回彌國境內後,漠非一路追殺我。
此時宛國皇室擔心漠非割據彌國,難以掌控。
遂換掉他,派一紙上談兵的宗室子弟為帥。
我登基時,宛國重新任用漠非,他率二十萬大軍南下。
可惜那時我已經沒機會和他一較高下了。
將補好的披風送回時,漠非正在用餐。
案上擺著一隻燒雞,油亮焦香,氣味卻不甚誘人。
溫瑩坐在他身側,笑靨如花。
她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披風,用臉頰輕柔地愛撫。
“將軍,這就是我的披風,似乎還殘留著冰雪的氣息呢。”
“當年您倒在雪地裏,我隻想救人一命,所以將披風給了你。”
“沒想到......”
溫瑩小聲抽泣著,淚珠從臉龐滑落,我見猶憐。
漠非小心地為她拭去眼淚,溫瑩破涕為笑,嬌嗔道:“那天我回宮晚了,父皇還訓斥了我一頓,將軍,這可全怪您。”
漠非傳令將溫瑩從潲水帳調到身邊伺候。
溫瑩似笑非笑瞧我一眼,在我開口前搶著說:
“將軍,您還不知道吧,姐姐那天不惜損壞披風也要救的,是她舅舅的部下。”
“她舅舅趙熊曾一戰坑殺宛國十萬將士,手下的人個個厲害。”
“曄華姐姐如此收攏人心,怕是要圖謀不軌呢。”
漠非放下手中雞腿,淩厲的丹鳳眼直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