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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笛深深竹笛深深
黃誌清

從虎嶺山莊分手不到半年,柳文豪便調到了縣委辦,與孫青麗打得火熱,實現了事業和愛情的雙豐收。

我平常很少看報紙,自從參加新聞宣傳培訓班後,我養成了看報紙的習慣,因為平時多看書多看報,可以加強自身文化底蘊和政治思想修養,不斷開闊自己的視野。這半年我也有所斬獲,我有兩篇稿子上了市報,一篇上了省報,勉強完成了縣委宣傳部下達的任務。不過,與柳文豪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這期間省市報刊用了他十幾篇稿子,一篇稿子還登在省報的頭版。我發現柳文豪寫新聞報道很用心很執著,以讀者的視角、敏銳的觀察力去關心身邊的人和事,寫出來的新聞很鮮活。柳文豪想通過寫新聞當成調縣委辦的敲門磚,他是主動出擊型,不像我是被動挨打型。功夫不負有心人,柳文豪將自己所有的新聞稿子裝訂成冊,通過孫青麗轉交給時任縣委辦主任的她父親孫彥邦,孫彥邦對柳文豪很賞識,將柳文豪調到了縣委辦。

柳文豪有很明確的人生目標,並圍繞這一目標絞盡腦汁,埋頭奮進。短短的幾年時間,他由一個農村中學的普通教師一躍成為縣委中樞機構的一員,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這一點我望塵莫及。

那天我在辦公室幫吳鄉長寫農貿市場竣工講話材料,接到柳文豪的電話:“三弟,你知道我在哪給你打電話?”

我丈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上班時間,你肯定是在辦公室給我打電話啊。”

“你知道我辦公室在哪嗎?”柳文豪壓低聲音道,“我和縣委書記在一棟樓辦公。”

“你調縣委辦了?”我為柳文豪高興,他如願以償調到了縣委辦。“大哥,祝賀你!”

“給你打電話有三件事,一是告訴你我調動了單位,二是希望你積極支持大哥的工作,三是周末想請你和大發到雄江來聚聚。”柳文豪的聲音裏有抑製不住的激動。

“大哥是上級機關的領導了,你吩咐就是。”我不知道我如何能支持柳文豪的工作。

“我分配在信息科工作,目前我縣報送的信息量排在全市倒數,既然我來了,我就想衝到全市前列。”柳文豪充滿豪情,“你每個月盡量給我多報幾條信息,既支持了我,又擴大了你們幽口鄉的影響。”

周末,我們虎嶺三兄弟相聚在縣城雄江鎮的雅惠酒店。這是我們哥仨從虎嶺鎮分手後第一次相聚,我們在酒店門口就情不自禁地相擁在一起。走進包房,見孫青麗和齊娟也在,我們才不好意思地分開了。

孫青麗趕緊交代服務員上菜,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我和宮大發頻頻敬柳文豪的酒,不一會兒柳文豪的講話就成卷舌音了,看來柳文豪酒量並不大。我知道柳文豪是真心高興,從鄉裏到縣裏那是一個質的飛躍,而且可以和自己喜歡的女人天天在一起。

席間,宮大發說他們鄉裏的書記同意他掛到部門去,說是林管站和武裝部任由他選。我和柳文豪都建議宮大發去林管站,因為農業“五站”轉編的機會多些。宮大發認準了武裝部,他說他是退伍軍人,對武裝部的工作輕車熟路。

走在秋天的大街上,黃色的、紅色的葉子在秋風中飄飄悠悠,像彩蝶紛飛。我的心猶如翻飛的落葉起起落落,我不知自己未來的路在哪?柳文豪和宮大發都有很明確的人生目標,並且一步步往前走,隻有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到現在我仍是一個鄉政府的借用人員。

“江暄。”一個女人的聲音把我拉回大街上,我抬頭一看是齊娟。

“你們把大哥送回宿舍了?”從雅惠酒店出來後,宮大發搭鄉裏的便車返回了新塘鄉,孫青麗和齊娟把喝得稀裏糊塗的柳文豪送去縣政府招待所。

“柳文豪是一個很嚴謹的人,這是我第一次看他失態,看來還是你們兄弟情深啊!”齊娟苦笑道,“本來約了孫青麗一起看《泰坦尼克號》的,現在隻剩我孤單一人了。”

“為了展現我們的患難之情,我絕對不能讓你形單影隻,我陪你啊!”經過虎嶺鎮“舞廳驚魂”,我和齊娟的關係親近了許多,其實我留在縣城的目的就是想看一場《泰坦尼克號》。

“那好啊!”齊娟顯得很興奮,她顯然沒想到我會陪她看電影。

《泰坦尼克號》淋漓盡致地體現了生命的價值,深刻地體現了人類本性的醜惡與善良,高貴與卑微。看完電影後,那些扣人心弦的畫麵依然震撼著我,撞擊著我的心靈。

當主人公傑克緩緩沉入大海時,齊娟忍不住失聲痛哭,那驚心動魄的場麵、感人至深的愛、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讓她無法自拔。

我第一次發現齊娟是那麼可愛,心裏竟湧出如傑克哪怕為之奉獻生命也要保護露絲的一種情愫。我很自然地抱住齊娟的肩頭,用手帕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人間真情永在。”從電影院出來後,見齊娟的情緒仍然沒有從電影情節中走出來,我岔開話題道,“我大哥柳文豪一個文質彬彬之人,為了心愛的姑娘竟能與人打架,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那不是愛情的力量,那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齊娟不以為然。

“你不看好柳文豪和孫青麗?”我很奇怪齊娟有這種想法。

“我覺得柳文豪的愛情觀太功利了,如果孫青麗的爸爸不是縣委辦主任,如果他不想調縣委辦,他還會喜歡她嗎?”齊娟振振有詞道。

齊娟的觀點讓我對她刮目相看,這是一個有思想有見地的姑娘。

從那時開始,我喜歡上了齊娟。我不喜歡打電話,有些心裏話電話裏反而不好說。我每個月至少寫兩封信給齊娟,主要想向她展示我的文筆。齊娟見信必回,信中大多談了她對我作品的體會,看得出來她認真讀了我的作品。齊娟在信中希望我能像柳文豪一樣到縣城工作,說是縣城的機會更多一些。

我知道,我能否調縣城是我和齊娟之間的一個巨大屏障,鄉裏的條件與縣城是不可相提並論的,縣城的女孩誰願下嫁到鄉鎮來?從中學調縣城難度更大,而從鄉政府調縣直機關機會更多,我計劃先從幽口中學調到鄉政府去。

我把吳鄉長在農貿市場竣工儀式上的講話整理為《農貿市場建設是激活農村經濟的重要載體》一文上報縣委辦,算是完成柳文豪交給我的任務。柳文豪將此文作為信息上報到市委辦,不料市委書記在文章上做出批示:“各地要把農貿市場建設作為發展農村經濟的重頭戲來抓,幽口鄉‘市場引導,民間投資,市場運作’的方式值得借鑒。”此後,不少鄉鎮爭先恐後到幽口鄉來取經,使得吳鄉長名噪一時。

有天接待完客人,趁著吳鄉長高興,我找他說了調鄉政府的事。吳鄉長滿口應承,說我人才難得。第二天我到縣委組織部拿了幹部調動表,吳鄉長當即指示黨政辦蓋章,第三天我就辦好了調動手續。

我不知道的是,《農貿市場建設是激活農村經濟的重要載體》一文讓我成了朱書記的眼中釘。這篇文章署名是吳鄉長,本來幽口鄉建設農貿市場是朱書記的政績,現在讓吳鄉長搶了他的風頭,這讓朱書記特別惱火。聽說我正式調幽口鄉政府,朱書記將黨政辦主任罵得狗血噴頭,說以後沒他同意,黨政辦不能擅自蓋章。朱書記在幽口鄉的勢力很大,從那時開始沒多少人敢和我說話,我在鄉裏成了孤家寡人一個。

期間,我有一篇短篇小說《座位》發表在《綠洲》報上。《座位》寫了一個老局長故步自封,不願接受新鮮事物,老虎屁股摸不得,打擊陷害年輕副局長的故事。不知是誰告訴朱書記,《座位》就是影射他的。朱書記看了《座位》後大發雷霆,將我叫到辦公室一頓臭罵,說我對他有意見可以明說,不要玩陰的。我解釋說這就是一篇作品,與生活中的人和事沒任何聯係,你千萬不要對號入座。朱書記說:“那你為什麼不寫年輕副局長不諳世事,搶班奪權?”我愕然,無言以對。

人喜歡一個人,臭的可以說成香的。人討厭一個人,香的也變成了臭的。第二年春,鄉裏召開防汛抗旱動員大會,朱書記作動員報告,報告是我寫的。朱書記在報告中將未雨綢繆念成了未雨雕木,自慚形穢念成自慚形歲,魑魅魍魎念成離未亡鬼,引起會場哄堂大笑。朱書記是由農村經營管理員轉幹的,文化水平並不高,他認為我是故意出他的洋相,後來他粗暴地把我調計生辦工作,不再讓我寫材料。我瞧不起朱書記,其實這是幾個常用成語,自己水平太低,硬要將責任推給別人,你提前看一遍也不至於鬧笑話啊!

調計生辦後,我天天隨著一夥人走村串戶抓計生對象,忙得不得了,甚至連寫小說的時間都沒有,這完全偏離了我以前的生活軌跡。我有些後悔調來鄉政府,我寄希望於像柳文豪一樣改變命運,抓計生工作還不如小學剛畢業的村婦女主任,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留在中學當老師。

吳鄉長對我的安排很不滿,他認為把我放在計生辦是最大的浪費,但他無能為力。吳鄉長叫我不要著急,他說馬上換屆了,他會重用我的。吳鄉長的意思很明確,換屆後他可能接替朱書記當書記,到時候我還會回組宣辦。

吳鄉長的話讓我看到了希望,然而事與願違,換屆時朱書記留任,吳鄉長平調其他鄉繼續擔任鄉長。吳鄉長告訴我,這次換屆本來定了他當書記的,後來朱書記搞了名堂,叫幾個退休幹部到縣裏告他的狀,說他不尊重老幹部,搞形式主義。原來那幾個退休幹部找些假發票要吳鄉長簽字報銷,被吳鄉長查出來了,他們對吳鄉長有意見,被朱書記利用了。

我骨子裏是個文人,我根本不適應這種爾虞我詐的政治環境,我真的後悔調鄉政府了。我寫信給齊娟,談了我的體會。齊娟回信道,既來之,則安之,做自己喜歡的事,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齊娟給了我很大的鼓勵,我又靜下心來寫小說了。

柳文豪在縣委辦幹得風生水起,不到半年縣裏報送的信息就名列全市第一,受到孫彥邦主任的高度肯定和表揚。每次到縣裏辦事我都要到柳文豪辦公室坐坐,那天我送一份報表去縣計生委,照例去柳文豪辦公室,柳文豪心情很好,說一定要請我吃飯。縣政府門口有一家叫“俏江南”的小飯館,柳文豪訂了個小包間,我們哥倆要了幾聽啤酒。談起自己的工作,柳文豪眉飛色舞,他說他下一步目標就是要到省裏拿第一。我很羨慕柳文豪,工作很有激情,在哪都風生水起。

“三弟,我在信息科最多幹到今年底,爭取明年把它扔掉。”席間柳文豪道。

“你不是幹得很好嗎,幹嗎扔掉?”我不解。

“做什麼事都要追求價值最大化,搞信息最多孫主任賞識,沒有和領導建立私人關係,幹得再好也是沒有出路的。”柳文豪伏在我耳邊道,“我搞信息隻是為了展現我的能力,為早日當上領導的秘書奠定基礎,最好是被有話語權的縣委書記或縣委副書記看上,最差也要當上縣委常委的秘書,隻有這樣才能在最短時間得到提拔重用。”

“我覺得隻要有價值就好。”我不敢苟同。

“什麼叫價值?領導用你,你就有價值。”柳文豪直言道,“為什麼你在幽口鄉舉步維艱?那是你對朱書記而言沒有價值了。”

“那你說我如何擺脫困境呢?”我問。

“當務之急是修複和朱書記的關係。”柳文豪指點道,“這樣,你專門寫一篇通訊,突出朱書記高大而光輝的形象,我通過關係送到省報去刊登,算是你的投名狀。”

我看著柳文豪半天說不出話來,一個人怎能為了實現個人所謂價值而不顧個人廉恥呢?要我為朱書記歌功頌德,我做不到。不管朱書記官當多大,我心裏永遠瞧不起他。

在回幽口鄉的公交車上,我想著柳文豪的話,更覺得齊娟目光之銳利,柳文豪的確太功利了。曾國藩說:“富貴功名皆人世浮榮,惟胸次浩大是真正受用。”胸次,就是胸懷,是胸襟,是一個人的精神境界。柳文豪胸襟小了些,這反而會延緩其前進的腳步。

想到齊娟我心裏隱隱作痛,我在幽口鄉都混不下去,我能給她什麼呢?本來我想去雄江鎮看看齊娟的,最後想想還是回幽口鄉算了。

回到鄉政府,通訊員說武裝部有個人找我。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有誰找我,我武裝部沒朋友啊。吃完晚飯,我一個人在鄉政府附近的小沙湖邊散步,遠遠看見一個穿武裝部服裝的人朝我這兒奔來,邊跑邊叫:“三弟,三弟!”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宮大發,他果然穿上了武裝部的服裝了。

宮大發現在是新塘鄉武裝部幹事,他帶著一個班的民兵在幽口林場搞軍事訓練,明天就要回去,因此今天一定要見見我。

穿上武裝部服裝的宮大發顯得十分帥氣,他很自豪地說,他帶的班在民兵訓練中拿了第一名,他還發揮鄉食堂管理員的特長,幫縣武裝部管理後勤,縣武裝部部長當眾表揚了他。

晚上,宮大發不肯回去,和我擠在一張床上。宮大發不善言辭,但那晚他說了很多。他說他運氣好,他在部隊是炊事員,轉業後一個偶然的機會被村書記叫去村裏做飯,被鄉書記看中了,把鄉食堂交給他管。他要求到武裝部任職,書記二話沒說讓他出任武裝部幹事。這次訓練他沒讓書記失望,最大的收獲是認識了縣武裝部部長。宮大發第一次說起了他媳婦,他說他媳婦是鄰村的大美女,寧願不要彩禮也要嫁給他,他發誓要讓她過上幸福生活。宮大發從口袋中掏出他媳婦的照片,頗有“小白菜”陶慧敏的風采。“我一個大老粗,能和你這個作家成為兄弟,這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宮大發口中念念有詞,一轉身便鼾聲如雷。

一個容易滿足、懂得知足的人,其實更容易得到幸福。我很羨慕宮大發,他睡得如此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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