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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笛深深竹笛深深
黃誌清

虎嶺三兄弟

二十年前的一個春天,正值千裏鶯啼、萬紫千紅之時,我和柳文豪、宮大發相識於風景秀麗的虎嶺鎮。

那年縣委宣傳部在虎嶺山莊舉辦新聞宣傳培訓班,我和柳文豪、宮大發住在一間。縣委宣傳部之所以舉辦這期培訓班,目的是提高全縣新聞通訊寫作水平,爭取縣裏有更多的新聞上報紙上電視。據說宣傳部長挨了縣委書記的批,說縣裏的新聞上中央、省、市媒體太少了,宣傳部長才痛下決心舉辦這期培訓班,由他本人親自帶班。這期培訓班足足辦了一個星期,各鄉鎮、各有關單位都派了人參加,內容十分豐富,既有專家授課,又有現場教學,還有相互交流,讓學員們受益匪淺。

我叫江暄,是幽口中學的語文教師。上師專的時候我看了大量的中外名著,因此愛上了文學創作,經常有一些小說發表在校刊上。參加工作後,我筆耕不輟,有一篇短篇小說發表在省級文學刊物上,縣文聯的《綠洲》報上也經常可以看到我的作品,這使得我在幽口中學小有名氣。鄉組宣辦缺寫材料的,黨委朱書記一聲令下把我借到了組宣辦。開始我不願到鄉裏工作,總覺得鄉幹部很粗俗,後來在與鄉幹部和基層群眾打交道時發現身邊有許多鮮活的素材,再說鄉裏的自由度要高些,因此現在就是叫我回幽口中學我還不樂意呢。

我拿到房卡正準備開門,抬頭一看門是開的,有個人先我而至。此人身材高大,方臉大耳,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個忠厚之人。他挺直腰板介紹道:“我是新塘鄉的宮大發。”說完接過我的行李,把我引向靠窗的床位。我一看宮大發的行李在靠門的床位,不覺對他刮目相看,按說他先到,可選擇靠窗的床位,畢竟靠窗更安全,而且空氣質量更優。閑聊之中得知宮大發剛從部隊轉業,在鄉食堂做管理員,是鄉裏的臨時工。食堂管理員說到底是買菜的,我詫異地問:“你一個食堂管理員參加新聞宣傳培訓班幹什麼?”宮大發苦笑道,他初中都沒畢業,玩筆杆子肯定不行,他是被臨時捉差的,組宣幹事的母親住院了。

正想著,門外傳來汽車喇叭聲,一輛桑塔納2000“吱”的一聲停在門前。從車上跳下個架著副眼鏡,長得白白淨淨,有幾分儒雅氣質的年輕人。桑塔納送他來參加培訓,看來這人在單位混得不錯。年輕人文質彬彬地對我們點了點頭,掃視了一下房間,將行李扔在中間床位,隨後仰躺在床上。宮大發立在年輕人床頭,好像戰士向首長報告似的,既介紹了自己,也介紹了我。年輕人躺在床上麵無表情道,他是文豐鎮的柳文豪,說完揮了揮手,算是與我們打過招呼。

我知道柳文豪的名字經常出現在省市縣新聞媒體上,文豐鎮在鄉鎮一級上稿量最多,不覺對他肅然起敬。柳文豪聽說我是江暄,站起來和我握了握手,說寫小說是無中生有,寫通訊報道就是記流水賬。顯然他看過我的作品,這讓我有些欣喜。我知道寫通訊報道有些技巧,於是說我是新聞通訊報道的一個新兵,還望多指點。柳文豪笑道,我們相互學習。

柳文豪聽說宮大發是個食堂管理員顯然瞧不起他,他直言道:“你們新塘鄉派你來參加新聞宣傳培訓班簡直是開玩笑!”宮大發並不生氣,說:“能與你們文化人成為同學那是我的榮幸。”後來我知道,柳文豪和我一樣當過中學教師,他是南方大學哲學係的高才生,不過現在調文豐鎮政府工作了,任鎮黨政辦副主任。

培訓班的第一天宮大發就鬧笑話了。那天是市報的采訪中心主任給我們授課,他說標題就像人的眼睛,一雙會說話、會攝人魂魄的動人眼睛,讓讀者看了標題就有一種迫不及待想往下看的衝動。剛說到這裏,隻聽教室裏鼾聲如雷,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掃向我這邊,原來我同桌的宮大發睡著了,嘴裏還流著哈喇子。我趕緊把宮大發推醒,宮大發猛地站起來擦了擦眼睛道:“報告老師,昨晚我陪派出所捉賭,一晚都沒睡,一不小心睡著了。”老師招呼宮大發坐下,說基層幹部很辛苦。全場哄堂大笑,因為大家都知道宮大發是食堂管理員,派出所捉賭和他沒關係。我倒覺得宮大發挺靈活,最起碼沒遭到老師斥責。

宮大發告訴我,他一聽老師講課就打瞌睡。為了不再打瞌睡,宮大發特意買了瓶風油精,一有睡意就往太陽穴上抹上些。雖說如此,宮大發還是經常睡著,害得我常常把他叫醒,不讓他發出鼾聲。

虎嶺峰由北遠眺,如龍遊平川,從西近觀,似臥虎狂嘯,山峰因此而得名。虎嶺鎮坐落在山勢嵯峨、怪石林立的虎嶺峰下,這裏擁有“雄、秀、奇、幽”的自然風光,原始生態樹林四季常青,氣候宜人。虎嶺山莊是山林溫泉酒店,山莊門口有一湖泊,湖光山色錯落有致,到這裏學習可以覓一片淨土,登高望遠,休養生息。

每天傍晚,我和柳文豪、宮大發便圍著湖泊漫步,暢談人生,我很喜歡這裏的環境。柳文豪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說走一步算一步。柳文豪建議我想辦法盡快調幽口鄉政府工作,他說借用幹部在鄉政府是沒前途的。我問他有什麼想法,柳文豪說他的近期目標是調縣委辦工作,爭取當上領導的秘書,以盡快走上領導崗位。柳文豪要宮大發掛到某個部門去,想方設法轉個編,他說食堂管理員永遠沒有轉編的機會。柳文豪的經驗顯然比我和宮大發更豐富,我認為他的建議是對的,我借調在鄉政府是沒有前途的。

兩天後,我們就見不到柳文豪人了,因為他盯上了宣傳部的孫青麗。孫青麗麵龐如雪似玉,一雙大大的眼睛攝人心魄,走起路來如風擺楊柳,在女學員中顯得鶴立雞群。由於孫青麗在縣直機關工作,這相對於在鄉鎮工作的我們有很大的心理優勢,再加上她父親是縣委辦主任,如巍巍高山令我們仰視。那天散步,我們談起了孫青麗,柳文豪感歎道,這輩子要是能找到孫青麗做老婆他寧可少活二十年。我和宮大發慫恿道:“你是大才子,俗話說郎才女貌,在班上就你與孫青麗最合適。”柳文豪當即表態道:“那我不能辜負你們倆的期望,從現在開始,我宣布追求孫青麗。”

我們以為柳文豪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他是認真的。柳文豪是班幹部,孫青麗是宣傳部聯絡員,柳文豪有意無意找孫青麗反映學員的思想狀況。第一天,他找到孫青麗,一本正經說:“孫聯絡員,我們班上有人上課不用心。”孫青麗問:“誰啊?”柳文豪道:“我。”孫青麗問:“為什麼?”柳文豪道:“我喜歡上一個女孩了。”孫青麗認真道:“那你要管好你自己。”柳文豪道:“我無法管好我自己,因為你坐在我前麵讓我心猿意馬。”孫青麗紅著臉罵柳文豪是流氓。第二天,柳文豪又找到孫青麗,說:“孫聯絡員,能否借手機給我打個電話?”那時班上很少有人有手機。孫青麗大方道:“當然可以。”說完掏出手機遞給柳文豪。她問:“你家裏有急事?”柳文豪道:“我想打電話告訴我媽,我剛剛遇到了我的夢中情人。”孫青麗一把搶過手機嬌羞地跑了。第三天,柳文豪邀孫青麗去舞廳跳舞,孫青麗覺得柳文豪這人很有趣,想想就答應了,不過她要求多叫幾個人去玩。

虎嶺街上隻有一家叫“虎嶺仙境”的歌舞廳。歌舞廳規模不大,但環境幽雅,燈光昏暗,一進去就給人一種迷離恍惚的感覺。我們找了一偏僻的角落坐下,宮大發顯然沒到過歌舞廳,一進大門一雙眼睛就像雷達一樣四處掃射著。孫青麗叫了一個叫齊娟的姑娘做伴,柳文豪坐在孫青麗身邊,我坐在齊娟身邊。我們叫了些啤酒和點心,一邊喝一邊聊,待音樂響起,我們便滑入舞池。柳文豪的舞伴固定為孫青麗,我的舞伴則是齊娟。我隻是禮節性的請孫青麗跳了一曲,柳文豪的眼珠子便瞪得像銅鈴似的,恨不得一腳把我蹬開。其實我更喜歡和齊娟跳舞,和她在一起跳舞沒有壓力。而孫青麗人美舞姿也美,無數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也讓我如芒在背。齊娟是一個很文靜的姑娘,初看很一般,但越看越耐看,閑聊中得知她是縣城雄江鎮文化站的工作人員。宮大發不會跳舞,我叫齊娟請他跳了一曲,下來後他滿頭大汗,好似挑了石頭上山。

十點鐘左右,舞廳進來一夥穿奇裝異服的年輕人,為首的是個長發青年。這夥人顯然不是善茬,他們的出現讓舞廳一陣騷動,很快便騰出中央的位置給他們。見長發青年凶悍的目光掃向孫青麗,我感覺大事不妙,提示柳文豪早點回去。此時柳文豪被興奮的心情衝昏了頭腦,說再玩會兒,十二點前回去。果不其然,一曲響起,長發青年便向孫青麗發出了邀請。孫青麗遲疑了一下,還是隨長發青年滑進了舞池。長發青年將孫青麗抱得緊緊的,一邊跳一邊挑逗道:“姑娘,今晚跟我怎麼樣?我給你五百塊。”孫青麗厭惡地將其推開,怒斥道:“流氓!”長發青年笑嘻嘻道:“既然你說我是流氓,那我就流氓一下。”說完抱著孫青麗強吻。柳文豪見狀,從座位上猛地躥出去,將啤酒瓶狠狠地砸在長發青年額頭上。長發青年應聲倒地,鮮血直流。

“老大挨打了!”舞廳一聲驚呼。

宮大發反應很快,他拉著柳文豪和孫青麗轉身就跑。

“誰他媽的敢打老大,不想活了!”人群中一個光頭厲聲道,說完帶著一夥人起身追柳文豪等人。

宮大發叮囑柳文豪和孫青麗打拐的回虎嶺山莊,他將大門關上,一個人使盡全身力氣將大門堵住。見柳文豪和孫青麗上了拐的,宮大發向相反方向撒腿就跑。光頭帶著一夥人拚命追趕,無奈宮大發跑得太快,十幾分鐘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齊娟臉都嚇白了,我叫她不要緊張,這些人又不知道我們是一夥的。趁光頭追出去的時候,我趕緊拉著齊娟出門。走在大街上,齊娟仍然挽著我的手不肯放,我感覺到她在瑟瑟發抖。直到虎嶺山莊門口,齊娟才不好意思地放開我的手。

見到我和齊娟,柳文豪趕緊問宮大發怎麼樣了?我說光頭帶了一夥人追宮大發去了,要是追上就麻煩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宮大發安然無恙地回來了,我和柳文豪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進門宮大發就調侃道:“我在部隊拉練動不動跑二十千米,那夥人想追上我,沒門!”

柳文豪握住宮大發的手真誠道:“大發,今晚的事謝謝你!”

“這是應該的,我們能成為同學那是緣分。”宮大發道,“剛才我在路上想,今晚的事並沒有了結,長發青年吃了虧,必定找我們報複。我們是外地口音,他們很容易知道我們是到這兒培訓的,我擔心他們會找到虎嶺山莊來。”

“我和齊娟聽說那長發青年是當地黑社會老大,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我也有些擔心。

“那怎麼辦?”孫青麗大驚失色。

柳文豪顯得緊張不安,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要不你和孫青麗明天坐早班車回去?”我建議道。

“那如何跟部長請假呢?”柳文豪很為難,這次培訓部長要求很嚴。

“我是聯絡員,我更不能回去。”宣傳部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孫青麗回去得有人替她。

“這樣,你們明天繼續上課,我中途溜出去向派出所報案。是長發青年先侮辱孫青麗,柳文豪才反擊的,最多賠他點醫藥費。”宮大發倒是很鎮定。

第二天上課,我和柳文豪都沒心思,生怕長發青年找到虎嶺山莊來。想什麼來什麼,在我們上課的時候,見頭上纏著繃帶的長發青年和光頭在教室外逡巡,我的心怦怦直跳,柳文豪嚇得趕緊低下頭。長發青年顯然認出了孫青麗,他在門外狂吼:“昨天打人的X崽子給我滾出來!”

正當我們驚恐萬狀之際,宮大發同派出所幹警將長發青年和光頭帶走了。吃中飯時宮大發回來了,他說全部處理好了,叫我們不用擔心。原來宮大發去虎嶺派出所報案,才知道他在部隊的連指導員轉業到虎嶺派出所當教導員,於是在教導員的協調下,宮大發賠了兩百塊錢將此事了結。柳文豪掏出兩百塊錢塞給宮大發,宮大發生死不肯要,說算我請你們吃了一頓飯。

柳文豪對宮大發很感激,要是今天被長發青年逮住,不死也得掉層皮,再說這事讓部長知道了,對他影響也不好,他正處於預備黨員轉正期,與流氓鬥毆,他的仕途可能提前終結。柳文豪說什麼也要請宮大發吃頓飯,這回他不敢去街上的飯店,隻是在虎嶺山莊附近買了些鹵菜,買了一箱啤酒,我們三人在房間裏開懷暢飲。

酒過三巡,柳文豪提議道:“我們三人難得在虎嶺鎮相聚,我們結拜為三兄弟怎麼樣?”

“好啊!”宮大發高興道,“我早有此意,就怕高攀不上。”

“古有劉關張,今有柳宮江。古有桃園三結義,今有。”我欣然應允。

那年柳文豪二十七歲,排行老大,宮大發二十六歲,排行老二,我二十三歲,自然是老三。

柳文豪興致勃勃地問:“老二、老三,你們這輩子有什麼夢想?”

宮大發憨笑道:“如果我這輩子能當個副鄉長,那就是我家祖墳冒青煙了。”

我想了想道:“我想寫部長篇小說,這部小說改編成電影並在全國引起轟動。”

柳文豪緊握拳頭道:“這輩子我一定要成為一個縣級領導幹部!”

我們三兄弟舉杯同飲,共同祝願美夢成真。

那晚我們都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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