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房子嗎?
這是家嗎?
別人家好歹還有木板遮擋,羅海宇的家倒好,從下到上全部是杉樹皮,所謂的牆就幾根木頭。
用木頭撐著,然後用樹皮圍起起來,用樹皮蓋起來了,就是一棟房子。
可以看出來,房子有些年代,木頭腐朽得厲害,很多樹皮爛掉,靠用一塊塊塑料裰起來,在微風的吹拂下,房子四處想起“叮當叮當”的口哨聲。
林亞菲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一股很重的黴味迎麵劈來,讓她差點窒息。
潮濕不通風,且矮小的住房都有這種現象。
她實在無法忍受,隻好掉頭跑出門外,大口大口呼著新鮮空氣。
看到林亞菲跑了出去,羅海宇跟了岀來。
他也聞到了家裏的黴味,不過,這氣味從小到大都有,他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不同。
林亞菲就不同了。
她家雖然也不是很富裕,好歹是樓房,上下二層,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這個黴味是絕對沒有的。
她對刺鼻的氣味很敏感,尤其是這種黴味難以忍受。
她深呼了幾口氣,有點埋怨地說:“你們家怎麼到處是黴味啊。”
羅海宇解釋了一下:“因為我家子女多,收入有限,一點收入都供我上學了,所以一直沒建新房,這房子還是爺爺輩留下來的。”
她瞥了羅海宇,又悶悶不樂進去了。
這是沒辦法的選擇,這地方既沒飯店也沒招待所,這是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由於羅海宇及時把家裏所有門窗打開,黴氣味有所減輕,這時,她才看見房間站有六個人。
羅海宇趕緊介紹了這些人:父母,弟弟妹妹,還有爺爺奶奶。
聽了介紹,林亞菲心裏不由一陣嘀吐,這還算子女多啊,你是沒見過子女多的吧?
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點點頭,向他們問好。
羅海宇父親笑著對二人說:“你們餓了,趕緊吃飯吧。”
羅海宇弟弟妹妹聞言,搬來了一張油膩膩的桌子。
這桌子缺了一條腿,用一根樹枝綁住,擺在地麵上一邊高,一邊低。
羅海宇用石頭墊,擺了十幾分鐘,才擺平。
很快飯端上來了。
飯是紅彤彤的,不是通常的白色。
它用大米和紅薯攪拌一起蒸熟而成,紅薯占成七成,大米隻有三成。
這種飯林亞菲吃過,當年她家缺糧時也用這種方法,因為紅薯產量高,差不多是大米的十倍,所以,家裏幾乎天天吃,尤其是初春時節,萬物初醒,什麼都沒有成熟,家家戶戶都缺糧,這時紅薯就成了主食。
由於天天吃,林亞菲吃得直想吐,弄得後來看見紅薯就有點反胃,不論煮的還是烤的,她都不喜歡。
這跟城裏女孩有點不一樣。她們看見烤紅薯就哇哇直叫,有點像餓虎下山。
她們叫是因為很少吃,新鮮,刺激。
她們天天吃,試試看,受不受得了。
問題現在是夏末,各種作物早就熟了,包括大米。
然道他家沒有大米,天天就吃紅薯?
然後菜上來了。
菜有三個,一盆湯。
一個辣椒炒雞蛋,一個南瓜,一盤黑乎乎的肉,後來才知是煙熏臘肉。
湯呢,隻能說表麵上是湯,其實就是水。
它的區別就是有點鹽味,上麵飄了幾朵油花而已。
一家八口隻有三個菜,一個湯,這樣的飯菜超出了林亞菲的想象。
因為她是客人,看得出,羅海宇父母還是很尊重她的,板凳,在她坐之前,都會用手反複擦拭幾遍。
端來的茶水都用雙手恭恭敬敬遞來,說話輕聲細語,步履輕盈,生怕嚇著她。
他們的行動傳達的是深沉的愛意。
林亞菲很清楚,隻有最尊貴的客人才會享受如此的待遇。
問題是飯菜呢?
最尊貴的客人就吃這些?
隻能說明二個問題。
一是平時吃得更差,說不定菜都沒有。
二是窮。家窮,沒錢,能咋辦?
隻能如此。
可能是搭了一天車吧,確實比較餓了,加上臘肉味道不錯,這頓飯還是咽了下去。
在這裏要說說這個黑乎乎的家鄉臘肉。
這個臘肉看起來黑,似乎很臟,品像不好,但吃起來確實香。
這個用山柴火自然熏製的臘肉,肉質滑嫩,彈性十足,入口即化,甘醇中和著香甜,尤其是伴著紅薯飯,可以去掉了油煙味,就剩肉香,很甜,很香,所以,林亞菲連吃三塊。
平時她特別不喜歡吃這些油膩的東西,不過這次例外。
飯後,林亞菲提議出去走走。
她想看看周圍的環境。
周圍的環境到不錯,青山綠水,空氣甜得有點醉人,但住房就沒法說了,整個街上就一棟紅磚瓦房,並且紅磚是裸露著,可以看出這戶人家建著建著就沒錢了。
農村建房大部分是這樣,往往隻有百分之五十的錢就開始建,往往建到後麵隻能搭設一個屋架子,有的窗戶都沒有,就這樣住進去了。
沒有足夠多的錢,又想改善居住條件,隻能這樣。
走著,走著,林亞菲忽然感到肚子有點脹痛,這都是吃紅薯吃得多的緣故,脹肚子,消化不暢。
“海宇,廁所在哪?”
羅海宇指了指前麵用竹片圍起來小竹棚。
林亞菲還沒進門,一股股難聞的惡臭十分洶湧地撲來,讓她失去進去的勇氣。
她如果硬闖,估計會暈倒在裏麵。
她隻好退出來,找到羅海宇:“你給我放一下哨,我在這裏拉算了。”
羅海宇也十分懼怕家鄉的廁所,大糞陳年不化,惡臭撲鼻,最要命的是,裏麵往往爬滿了綠頭蒼蠅和蟑螂。
到了夏天,蚊子鋪天蓋地,密密麻麻,根本不敢露屁股,否則,不到十秒,屁股烏黑一片,一掌下去,全是紅色的血。
林亞菲好不容易過了這一關,又麵臨著另一個難關。
睡覺的問題。
說來難以置信,羅海宇家隻有三張床,家裏根本就沒有羅海宇的位置。
而且一張床還是壞的,用幾塊磚墊起來,人躺在上麵,吱呀吱呀直叫喚。
當然,他父母主動讓出了他們的床,他們睡地下。
他們在林亞菲床上鋪上了家裏最好的一床棉被。
說是最好的,在林亞菲眼裏卻是最差的。
這床棉被少說也用了五六年,上麵補丁加補丁,硬得像塊石頭,還有異味。
這樣的棉被能說是最好的嗎?
當然,這不能怪羅海宇父母,他們不是不給,而是沒有。
來之前,林亞菲估計他家裏很窮,想不到他家裏竟是如此之窮。
真是窮得讓人心酸,咋舌。
這樣的生活她無法忍受。
她隻能無奈地坐在床上,最後,她流著眼淚說:“海宇,我們明天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你家的條件太差了,我呆不下去。我們分手吧。”
林亞菲的話讓羅海宇心裏一震!
自己十分擔心的這一刻終於來臨了。
他的心在流血。
他無法拒絕林亞菲的選擇。
無法為心愛的女人提供像樣的生活,他很難受,很內疚。
他十分無奈。
說真的,貧窮不是他們的錯。
父母已經很努力了。
為了供他上學,父母起早貪黑,拚命勞作,可這地方能來錢的途徑太少了,就幾畝田,再養幾頭豬,十幾隻雞鴨,就這些了,再也沒有任何收入來源了。
一年的總收入不到二千元。
不夠交羅海宇的學費。
想到這些,羅海宇的心不禁在滴血。
誰不願改變,過上好日子啊。
可是這地方就是窮,再努力還是窮,這種窮是自然條件造成的,個人無法改變。
當然,一個女人為此牢騷滿腹,也是可以理解。
人家追求好的物質生活,本身不能說錯。如果一個男人給不了,她作出另種選擇,這是她的權力。
這種權力理應受到尊重。
所以,林亞菲要走,要分手,羅海宇隻能點頭。
他無法作出另外的選擇。
他自然舍不得林亞菲,很愛她,因為林亞菲是他的初戀。
任何男人對初戀總是魂牽夢繞。
初戀的幸福快感會深入骨髓,會永遠停留在心靈最深處,夜深人靜時,這個快感就會擁滿全身,舒適,愜意,甜蜜而幸福。
羅海宇正在享受這種甜蜜的快感,自然不舍。
然而,現實很殘酷。
他隻能接受現實。
天剛剛麻麻亮,二人就起了身。
羅海宇的父母也起來了。
他們知道了林亞菲的態度,但都不埋怨。
臨上車時,羅海宇的母親從口袋裏抖抖索索掏了把錢,都是一分二分,一毛二毛,大約十來塊吧,遞給了林亞菲。
林亞菲感動得哭了。
她緊緊擁抱著羅海宇:“海宇,你不要怪我,這樣的生活我實在無法接受,你這樣的家庭條件讓人窒息,我沒辦法,在愛情與麵包麵前,我隻能選擇麵包。”
說完,把錢交給羅海宇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望著女友離去的身影,羅海宇難過地掉下了眼淚。
他不願意被父母看到,用手遮住雙眼,任由淚水流淌。
說來說去,都是貧窮惹的禍。
在貧窮麵前,誰都是弱者,但弱者也可以變為強者。
羅海宇相信,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一定能打敗貧窮。
眼下當務之急,就是找一份工作,掙錢,養活自己。
林亞菲走的第二天,羅海宇就來到蘋姐公司上班了。
看到羅海宇來了,蘋姐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她安排他營銷部作一般的營銷員。
她希望他從最基層的地方做起,積累經驗。
通過一段時間接觸,蘋姐發現羅海宇這個人不錯。
他很聰明,教的事一點就會,而且很細心。
她認為這點很重要,細心可以減少很多失誤,工作效率可以成倍提高。
當然,他也有明顯不足,主要是經驗不足,她相信,通過鍛練,他會成長起來的。
所以,她與楊廣進聯手承接華南商城項目,立刻想到了羅海宇。
楊廣進雖然主管南太平洋公司營銷工作,但市場營銷部經理馬明才不是他的人。
馬明才是公司總經理成明歡提拔上來,是個唯馬是瞻的角色。
對楊廣進的話,想聽就聽,不想聽就裝著沒聽見。
楊廣進根本控製不了他。
有幾次二人聯手的好處被他獨吞了,當然,楊廣進這份還是有,但蘋姐就白辛苦了,一分錢也沒撈到。
其實,介紹項目也有很大學問,不是誰都可以得到這份中介費,除非你的關係特別硬,比如你的父親是市長、省長,這個誰都不敢橫,但大部分不是。
蘋姐通過同學的關係,與一個項目的業主聯係上了。
由於這個項目有五千萬元,蘋姐公司資質不夠,隻能與楊廣進聯手,當時約好中介費是百分之二,一百萬左右,二人五五分成。
蘋姐把自己辛苦弄來的關係介紹給了西太平洋公司市場營銷部經理馬明才。
開始他很熱情,蘋姐長蘋姐短,每次蘋姐上車,他都提前跑到車前麵,用手擋在車門上麵,生怕蘋姐的頭碰到。
蘋姐見他如此客氣,加上有楊廣進這層關係,她就放心把一切聯係方式告訴了他,放心讓他單獨去聯係。
蘋姐則暗中相助,通過三個多月的運作,西太平洋公司順利中標。
蘋姐萬萬沒想到,營銷中介費分成時竟沒有她的份,理由她沒有參加,在楊廣進的力爭下,給了二千元,算是前期工作的電話車費錢。
蘋姐自然不甘心,大罵了楊廣進一頓。
楊廣進也是有苦難言。
作為分管營銷的副總不假,但總終決策權在總經理成明歡手上。
如果二人沒有矛盾,可能問題不太,一般會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如果有矛盾就不好說了。
而他與成明歡屬於後種,麵和心不和。
領導之間有矛盾就給了市場營銷部經理馬明才操作的空間。
營銷中介費分配方案,他繞過楊廣進,直接找成明歡簽字。
成明歡很愉快地簽了字,生米煮成熟飯,楊廣進再說也沒用。
你說最終是誰的關係在起作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死無對症,無法核查,也不可能查,很大程度上是市場營銷部說了算,當然,前提是他深得總經理器重,而總經理又跟副總關係不來電,否則,一個部門經理胡作非為,也會被主管副總拍死。
西太平洋公司目前就處於這種狀態。
要十分順利掌控華南商城這個項目,必須要有一個心腹進市場營銷部,讓他操控,這樣,楊廣進才不會被架空。
從某種意義上,他就是打入敵人心臟的一個楔子。
於是,蘋姐對羅海宇認真地說:“海宇,我們準備派你去西太平洋公司市場營銷部任營銷經理,負責華南商城這個項目,你的入職錄用手續,楊總會跟你辦好,明天你就去報到。以後你聽楊總安排。”
楊廣進微微一笑,表示蘋姐說得對。
其實,楊廣進來之前,就已經提前幫他辦好了錄職手續。
他曾暗中考察了一下羅海宇,認為這個人不錯,聰明機智,處事沉穩,調教得當,可以當棟梁用。
蘋姐叮囑一番後,示意他可以走了。
羅海宇毫不猶豫起身就走。
他己讀懂蘋姐發來的所有信息,其中最關鍵的就是,她不會跟他上床。
羅海宇走後,房間內就剩下蘋姐和楊廣進。
按理一男一女在一個房間,應該是故事的開始,但他們不想再演繹故事,因為故事早就演完了,剩下的就是利益分配問題。
華南商城這個項目,按照行規,中介費可以拿三個點,也就一千五百萬,這筆錢由公司中標後支付,但支付給誰,楊廣進說了不算,需總經理成明歡點頭。
成明歡會不會點頭,楊廣進沒有把握。
他們的目標是至少一千萬要進二人的囗袋,五五分成,一人五百萬。
這個目標的實現,羅海宇將起關鍵作用。
因為他可以證明蘋姐的作用,這個很重要。
有了這個證明,楊廣進不論是私下場合,還是班子會,他都可以表現很強勢,而這種強勢別人無法反駁。
以前由於市場營銷部沒有貼心的人,而經理馬明才陽奉陰違,關鍵時刻沒有證人,利益分配時常遭到總經理成明歡的否決。
教訓不謂不深刻。
第二天上午八點,羅海宇準時出現在市場營銷部。
這個營銷部有十五人,是西太平洋公司人數最多的部門。
沒有這麼多人不行,現在市場競爭空前激烈,一個千萬元的項目往往會有幾十家單位競爭,最終的結果是看誰家關係硬,誰家錢多。
當然,關係硬,沒錢不行。有錢沒關係,也不行。
二者必須相互結合,缺一不可。
至於這個關係,有點說不清,有深有淺。一般去任務的人都會說有關係,有後台,動不動就說,我爸是李剛。
所以,一個項目出來,四麵八方的工程掮客就會出現西太平洋公司市場營銷部,聲稱可以為公司介紹任務。
往往十之八九,是完全不靠譜的騙子。
這些人都是抱著能騙多少是多少的想法,實在不行,騙根煙吸,騙頓飯吃也行。
最初,營銷部的人接任務心切,往往會在騙子引導下,去見所謂的業主,吃吃喝喝,打牌,出入女人會聚的地方。
這些開支自然由公司支付。
後來,這樣的事多了,大家的警惕心自然增強。
不論你是李剛的兒子,還是省長的孫子,大家都會無動於衷。
當然會真的出現一些有來頭的人,市場營銷部會重視,暗中作些調查,然後,再考慮與之合不合作。
有時有來頭的人也不靠譜,他們往往會許諾幾家,十幾家,然後,取最大利益者。
其結果是很多單位雞飛蛋打。
像蘋姐這樣的人,說有來頭吧,也算,但隻有楊廣進算,其他人無所謂。
市場營銷部經理馬明才從來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其實,華南商城這個項目一出現,立即引起了全市,不對,應該是全省,加上周邊地區建築公司的高度重視。
畢竟有五個億,按百分之十的利潤,也有五千萬,是個大肥肉。
馬明才也聞風而動,動用各種關係,探查這個項目的背景。
這個投資商是蘋姐的遠房伯伯,沒錯。
伯伯也說了,可以考慮蘋姐的要求,這個話的確說了。
問題是這個遠房伯伯的親人不是蘋姐一個人,直係血親,加上朋友估計會有上百人。
這個遠房伯伯都跟他們說,你們的要求我會考慮的。
結果,昨天他的一個親侄子跑到西太平洋公司,胸口拍得山響,我伯伯說了,這個項目我說了算。
大家聽了,都暗暗冷笑,你說了算?你有什麼資格說了算,招標辦呢,市政府呢,他們都在關門睡大覺?
當然,看他是侄子份上,市場營銷部還是請他吃了一頓,最後送了一條二百塊左右的香煙。
大家之所以請他吃飯,也是以防萬一,畢竟他是這個投資商的親人,有時可以吹點耳邊風,讓投資商向市政府施壓。
有時政府機關也不能完全無視投資商的要求。
不過,現在的投資商都很精。
他們不會把關係搞得很僵,再說項目誰來建,他們並不關心。
他們最關心的是,項目盡快建好,開張營業,賺錢,賺大錢。
什麼西太平洋,東太平洋,他們根本就不關心。
羅海宇推開市場營銷部的大門,裏麵空無一人。
這與營銷部的性質有關。
因為營銷部的人需要到外麵跑,坐在辦公室是不會掉餡餅下來。
這就有了借口,大家都有遲到理由,我去見局長啦,我去跑市場啦,久而久之,雖是上班時間,但大家都不會準點出現在辦公室。
羅海宇無聊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
有一樣東西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目光:牆上崗位責任製。
他饒有興致地看起來。
到底是央企,責任製內容很詳細,分工很明確,處罰措施也具體,讓人一看就明白,不像私營小公司,做事沒有章法,全憑老板興趣。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門外突然進來一個女的。
她看到羅海宇在屋內走來走去,很不高興地問:“你是誰?來幹什麼?”
羅海宇走到她麵前:“你好!我是來報到的。”
“你來報到,我怎麼不知啊,七月份不是來了二個,沒有你呀。”
“我確實來報到的。”
“你來報的,你的報到證呢?”
羅海宇拿不出來:“這個,我沒有,不過,你可以問下人力資源部。”
“行,你等著,不要走。”
大約過了五分鐘,在這女的帶領下,門外閃進五個壯漢。
他們氣勢洶洶跑到羅海宇麵前:“你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在這裏?”
羅海宇再次強調:“我是來報到的。”
“不要囉嗦,你跟我走,你到我們哪裏去報到。”
臨走時,一個壯漢說一句讓羅海宇萬分震驚的話。
這壯漢對這女的說:“你好好查查,看屋裏丟了東西沒有。”
這時,羅海宇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女的把他當小偷。
他沒有解釋,既然人家不信任你,任何解釋都蒼白無力。
他跟隨著保衛科的人一同進了一間辦公室。
保衛科一名幹事詳細詢問他的姓名和家庭地址,然後再問他,來幹什麼。
羅海宇苦笑了一下:“我真的是來報到,不信,你問下楊廣進,楊總。”
聽到他提到楊廣進,這名幹事立即警覺起來。
他迅速跑到二樓人力資源部,結果證實的確有個叫羅海宇的人前去市場營銷部報到。
由於他是社招特聘人員,屬於公司一般工作人員,人力資源部就要他自己去報到。
而公司一般的做法是,根據每個人的職務不同,人力資源部會派出不同身份的人陪同報到。
這是規矩,公司人人皆知。
但羅海宇屬於特招,說直點,就是關係戶,沒有走正規渠道,所以,人力資源部的人從心裏有點瞧不起,就不打算按正規程序辦。
當然,如果是總經理成明歡的關係戶,肯定不一樣,差不多就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了。
問題不是。
成明歡與楊廣進關係不和,公司機關人人皆知,說真的,沒必要去貼這個冷屁股。
還是明哲保身吧。
這就導致了不僅這女的懷疑,而且保衛科的人也很懷疑。
當初,你說找人,人家估計不會說什麼,你說來報到的,人家自然不信,有這樣報到的麼?
人家肯定懷疑。
既然人力資源部說清了,這幹事也就不多問。
他十分友好地說:“對不起,剛才我們搞錯,現在沒事了,你趕緊去報到。”
羅海宇趕緊重返市場營銷部。
他已經遲到快四十分鐘,他很怕第一次報到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重新走進市場營銷部,看到裏麵有很多人了。
然而,他誰都不認識。
他隻好走到剛才打交道這個女的:“對不起,打擾一下,請問馬經理是哪位?”
突然發現羅海宇又回來了,這女的十分驚愕:“不是要你去保衛科報到嗎?怎麼又回來了。”
她推測,羅海宇應該到派出所了,誰料,他沒去。
羅海宇隻能無奈地說:“我的確是來報到的,請馬經理是哪位?”
這女的冷冷地說:“我不知,你不要問我。”
後來才知這女的叫馬玲玲,是馬明才的遠方表妹。
隻要是領導的親戚,一般都會有這種錯覺,馬明才是老大,她就是老二,如果放到公司,她會以為這個公司都是她的。
她一般都是愛理不理,為所欲為。
當然,此刻不理羅理宇,馬玲玲是有原因的。
她心情不好。
她暗戀上了辦公室的吳秘書,一直向他放電,吳秘書卻一直沒反應。
不應該呀。
我年輕貌美,又是領導的親戚,那點配不上?
她不甘心,直接約他出去吃飯。
萬萬沒想到,他竟拒絕了。
拒絕了,真的拒絕!
本小姐家境富裕,條件一等,追的男人一大把,什麼時候受過如此窩襄氣,真是太氣人啦。
她一晩上沒睡好,全在想這個事。
現在遇到羅海宇,自然沒好臉色。
看到羅海宇傻傻地站在哪裏,有個女的走了過來。
“請問你有事嗎?”
“哦,這位小姐姐,我是來報到的,找馬經理。”
“他不在,是這樣,我先找個位置給你坐下。”
說完,她帶羅海宇來到最裏麵一個牆角處,指了一張辦公桌,說:“你先坐這裏,等馬經理來後再說。”
她叫陳小琳,是市場營銷部的副經理。
她叫聽馬經理說了,有個叫羅海宇的人會來報到,細問之下,果然是,於是找了一個辦公桌。
這時,羅海宇才弄明白,蘋姐所說營銷經理,根本就不是。
市場營銷部有正職一名,副職二名,分別是營銷經理馬明才,副經理陳小琳和孫程程。
其他都是營銷員。
當然下麵有若幹小組,不帶職位,臨時組建,有組長若幹名。
他不是。
他不僅不是組長,連營銷員都不是。
他是實習營銷員。
最底層的營銷員。
本來,楊廣進是想提羅海宇為營銷部副經理,但沒位置。
國企不像私企,職位可以隨時加。
國企不行,部門職位是經過建工局審批好的,不能隨便增加或減少。
楊廣進退而求次,也遭到馬明才反對。
他說:“我們市場營銷部的人,哪個不是工作了幾年,一官半職都沒有,他年紀輕輕,憑什麼一來就是營銷員?”
楊廣進如果跟總經理關係好,可以不理踩馬明才,或者他不是總經理心腹,這都好辦,直接定就是。
問題不是這樣。
最關鍵的是,他的說法得到總經理成明歡的支持。
楊廣進隻好接受現實。
當然,他也有點小小的私心。
這個羅海宇不是他的人。
他是不是蘋姐的情人不能確定,但可以肯定,蘋姐對他有好感。
他可以感覺到,如果這個感覺都沒有,不配當副總,隻配當豬。
所以,公司給羅海宇定的實習營銷員,他接受了。
在他心裏,沒必要把羅海宇當成上帝,華南商城才是最關鍵的,到時安排他當個組長,主導這項工作就行。
一個副總,安排一個人當組長還是沒問題,這點麵子,馬明才不敢不給。
先讓他實習一下吧,熟悉一下情況,這個過程很重要。
當然,話說回來,蘋姐當時說他是營銷經理也沒錯。
營銷部所有的人對外都稱營銷經理,為了工作對接,他們有時還說是公司副總之類。
馬明才名片上印的就是營銷總監,總經理助理。
羅海宇自然是營銷經理。
隻是在營銷部就會現出原形,實習營銷員。
一個實習營銷員,自然沒誰關注。
羅海宇坐在辦公桌前,無所事事地直望天花板。
這時,馬玲玲走了過來。
“你好,你喝水不。”
她遞過一瓶可樂。
羅海宇從小到大喝的都是白開水,對這種洋玩意,非常不感冒。
他笑著謝絕了。
誰料,馬玲玲臉色大變:“叫你喝你就喝,嬌情幹什麼呀。”
羅海宇有點詫異,心想有這樣說話的?
當然,他還是接了過來,說了句謝謝。
馬玲玲沒有走,而是坐在他身旁問東問西。
羅海宇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剛才還冷冰冰,為什麼現在大逆轉?
其實,這是馬玲玲的小秘密。
剛才發火,是她沒注意到羅海宇。
當她多看幾眼羅海宇後,有點驚呆了。
他大帥了。
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黑亮垂直的烏亮頭發,斜飛的英挺劍眉,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還有臉上掛著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這些都讓人陶醉。
眼前這個不是很帥很帥的男人麼?
吳秘書算個屁。
她立刻為剛才的行為後悔。
看到沒人理羅海宇,她馬上跑過去,要送上她的溫暖。
羅海宇感到了她的善意,一直在認真傾聽她說話,滿臉微笑。
在一個陌生環境,需要結識一些朋友,無論男女,都要,因為開展工作需要他們的支持。
二人正聊得歡,突然,門外進來一個人,市場營銷部所有的人竟全部緊張地站起來。
羅海宇也不例外。
他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
這男人輪廓分明,劍眉星目,立體的五官刀刻般冷峻,眉宇間散發出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讓人望而生畏。
這男人有很強的氣場,難怪大家個個起立。
馬玲玲悄悄地說:“他就是市場營銷部經理,馬明才。”
其實,他一出場,羅海宇就猜到了他是馬明才,因為隻有他才有這樣的氣勢。
作為市場營銷部的一把手,加上總經理的親信,想不要氣勢都很難。
當然,作為營銷部經理,這個氣勢很重要,首先讓人感到你是人物,加上英俊的外表,接人待物的親和力,這樣的人,才合適當營銷部經理,社會上的人才喜歡與之來往。
因為與你來往,隻會給自己加分,而不是減分,一句話,有臉子,可以往自己臉上貼金。
盡管大家都站起來,馬明才似乎不屑與大家打招呼,朝邊上一間辦公室走去。
這是他的辦公室。
市場營銷部由三間小辦公室,一間大辦公室組成。
馬明才的辦公室位於三間小辦公室中間,空間大,陽光足,裝修奢華。
副經理陳小琳與孫程程二間相對小些,裝修相對簡單。
剩下的一間大辦公室則是所有營銷人員的辦公區域,五十平方米,空間很大,二十餘號人辦公沒問題。
在市場營銷部大門口邊有一個小會議室兼接待室,是全公司裝修最豪華的地方,絲毫不遜色五星級賓館。
這是公司臉麵,裝修好點也是應該的。
見馬明才進了辦公室,羅海宇決定起身去報到。
他來到馬明才辦公室,敲門進後,恭恭敬敬說道:“馬總,您好!我叫羅海宇,是新進的員工。”
馬明才點點頭,有點詫異地問道:“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羅海宇重複了一遍。
“馬總,我叫羅海宇,今天來報到的新員工。”
“羅海宇,羅海宇是吧,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人呢?”
馬明才的話讓羅海宇震驚不已。
不會吧,難道他真的不知道?
其實,他是清楚的。
從進入大辦公室那一刻,他就清楚地看到了市場營銷部來了一個陌生人,而這個人他斷定就是羅海宇。
從內心上他是十分排斥的,因為他是楊進才招進來的,也就是說他是楊進才的人。
這個人他會聽從楊進才,而自己控製不了,所以有意裝瘋賣傻,壓壓羅海宇。
羅海宇不知內情,隻能繼續答道:“馬總,剛才我去人力資源部報到過,他們要我到您這裏報到。”
“哦,是這樣呀,你先出去吧,我等下去人力資源部證實一下。”
羅海宇走出了馬明才辦公室。
羅海宇不笨,從他閃爍不定的眼神中,他看出了其實他是知道的。
他十分清楚羅海宇今天會來報到。
但他的態度十分明確,非常反感他來報到。
至於是什麼原因,羅海宇目前不清楚。
羅海宇悶悶不樂回到了辦公室。
快下班了,沒有一個人打招呼。
下班的鈴聲響了,辦公室的人走光,剩下羅海宇一個人呆在市場營銷部。
他不知到哪裏去吃,也不知睡在哪裏。
他手上沒有一點辦公用品,所有的抽屜空空如也。
開始,他還以為馬玲玲會叫她一下,但沒有。
她走進馬明才的辦公室後,一直沒出來。
二人一直在滴嘀咕吐,最後,下班時,二人有說有笑地走了,明明從他前麵路過,馬玲玲視而不見。
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一種悲涼的感覺不禁湧上心頭,他十分清楚,他備受大家的排斥,在這個市場營銷部,他將麵臨著空前的挑戰!
他剛起身準備外出吃飯,副經理陳小琳走了進來。
她十分吃驚地望著羅海宇:“你怎麼不去吃飯?”
羅海宇苦笑了一下:“我等會兒。”
陳小琳立即猜到了什麼原因。
沒人招呼。
市場營銷部的人員安排是孫程程負責,上午看見她來了一下,馬上不見蹤影。
她撥通了她的電話:“孫經理,我們市場營銷部來了一個人,你知道不?”
她十分驚訝:“我不知道呀,沒有人告訴我,是誰啊?”
陳小琳立即把電話給了羅海宇:“你給他講一下吧。”
羅海宇接過電話,迅速介紹道:“您好,程經理,我叫羅海宇,是人力資源部叫我來報到的。我剛才見到了馬經理。”
“哦,是這樣呀,你先休息,我問下再說吧。”
“好的,謝謝您。”
聽完對話,陳小琳立刻清楚,馬經理在給羅海宇穿小鞋,故意給他難堪。
馬明才就是這樣的人,喜歡記仇,看不順眼的人出手凶狠,沒有原則地打壓。
她決定幫他一把。
“羅海宇,是這樣,你看行不行,我們先去吃飯,然後我們一起去找孫程程。”
“好的,謝謝陳經理。”
“哈哈,不用客氣,我們以後就是同事了,請你吃一頓也是應該的。”
二人一起來到水陽江路上一個小飯店,點了三個菜,一個湯。
陳小琳不知他喝不喝酒,隨口問了一句:“你喝酒不?”
誰知,他從褲兜上竟掏出了一瓶啤酒。
原來,在路上,他借口上廁所,買了一瓶啤酒。
一般從事市場營銷的人多少也能喝點酒,羅海宇也不例外。
雖然家裏窮,但每年收割了糯米,羅海宇母親會釀一桶糯米酒,供家人和客人飲用。
他母親做的糯米酒香氣清柔,幽雅純淨,入口柔綿,回味怡暢,樸實純正,很受鄉鄰們歡迎。
從小耳濡目染,羅海宇的酒量非常不錯。考慮到下午要上班,他隻買了一瓶啤酒。
二人就著酒菜邊吃邊聊。
雖然說的都是不著邊際的廢話,陳小琳感到羅海宇的心態很好,不怨天,不怨地,不消極,沉著冷靜,積極向上。
這就很好。
每個欲成大器的人,麵對困境,心態必須陽光。
當年陳小琳在公司也是屬於打擊的對象。打擊她的對手當時是公司主管人事的副總。
陳小琳長得很漂亮,這個姓鄭的副總動了凡心,多次約她出去吃飯,被她拒絕了。
她剛滿二十三歲,姓鄭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怎麼可能呢?
當然,他認為他是領導,他有權力把這種不可能成為可能。
然而,陳小琳死活堅守這種不可能,不給他機會。
無計可施之下,鄭總惱羞成怒,開始頻頻出招,先是把她從公司辦公室調到項目部,然後又從項目部直接下到班組,美其名曰到基層鍛練。
盡管麵臨險境,她始終堅持自己的良知,不悲觀,不絕望,用心做好每件事。
她的認真終於迎來了大家的認可,得知真相的領導和同事義憤填膺,紛紛伸出援手,把她從班組直接調回公司,最後任市場營銷部副經理。
當然這一切也是姓鄭的離開後才得以實現的。
但最關鍵的,她認為還是自己保持比較好的心態,沒有消沉下去,不怨天尤人,勇於接受挑戰,讓大家相信自己,接納自己。
隻有自己努力了,大家真的感覺你這個人不錯,有正義良知的人畢竟多,肯定會有人站出來幫你說話。
前提條件是你這個人必須行。
就拿羅海宇這件事來說吧,陳小琳一眼就看穿是馬明才玩的鬼。
但羅海宇沒有唉聲歎氣,人很沉穩,不動聲色,不像現在有的剛分來的大學生,嘴上沒幾根毛,卻牛氣哄哄,好像自己有一身正氣,領導在台上發言,過了十二點,他立即站起來,大聲吆喝:“領導,到了十二點,大家要吃飯了。”
這不是有病嘛。
這樣的刺頭誰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