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是想給自己的慵懶增添一點色彩。然而……唉,這個“然而”可能使故事跨越太大了,還是按時間來說吧。中午時分,我還未跨進鎮中大門,就見春輝與一位麵目清秀的同學從學校大門出來,開始春輝不可置信地呆呆地望著我,繼而自豪又高興地把我介紹給他的同學,又把他的同學介紹給我。楊小光,春輝十分要好的同學。此時楊小光如老友般的邀請我與春輝到他家去吃中飯。對一個自己素未謀麵的人的邀請,竟會莫名其妙地答應,這就是我之所以會有現在這個故事又一至關重要的一步。
楊小光家距離學校很近,不一會就到了。小光的父母此刻正在灶台邊忙乎著,當我怯生生姑娘般的站在他們的麵前時,小光已經告訴了他們我的身份。他們忙將我讓進房間,一會兒是他的母親送茶,一會兒是他的父親遞煙,熱情得讓我有些不安、有些慌亂、有些感動。
春輝與小光陪我聊了一會,就被小光的母親支使去買什麼去了。我六神無主地在寫字台邊坐了下來,抽了幾本書翻了翻,覺得索然無味,那沉悶的慵懶頃刻又湧了上來……
“你就是春輝的哥哥?”一個聲音冷不丁地響了起來。
我一驚,抬起雙眼……
是的——王冬生的眼中有種激情在跳動著,這種神情仿佛自己並不是在回憶,而是正處在當時真實的情形之中。他清了清嘶啞的嗓子——
是的,她是一位絕妙的女孩,她的頭發如瀑布披瀉在肩上;皮膚又細又嫩,像剛出蕊的花瓣;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夢似幻;小而玲瓏的鼻子,仿佛天然的工藝品;嘴唇弧度美好而輪廓請晰,紅潤而秀氣……我看呆了,總覺得自己也見過不少美麗的女孩,那些柔豔得好像沒有骨頭,嬌媚得好像沒有靈魂的女性,可眼前這位根本沒有施妝,卻像剛出水的荷花。她太美了,美得讓人驚心動魄,對於她的美,我一開始就感到自己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會褻瀆她,但我的雙眼卻像釘在她的身上,動彈不得。
她並沒有為我的失態而心表不快,而是十分友善地朝我笑了笑。
“……你……你是……”我口齒不清地問道。
她又笑了笑。她很愛笑,笑得很純很甜也很燦爛。
“查戶口嗎?”她倒背著雙手,反問道。
“不……不……”我感到自己的舌頭僵硬得如同含在嘴中的一塊木屑。
“那你猜?”她的聲音又柔又純。她無邪地正視我,鼓起腮幫,微仰著頭。
我敢肯定,我一見到她完全是被她的美麗所震懾的。她的這種美,美得會讓人嫉妒,美得會讓人憐愛。可正是這種美,卻不會讓人感到自慚形穢,而是讓人會覺得可敬可親。
她是誰呢?我一邊大膽地打量著她,一邊在高速地思忖:是小光的鄰居?是小光的同學?還是……終於,我還是搖了搖頭。
她一驚,笑容逐漸消退了許多,她很快也很直率地表露出她的失望。
“……你是小光的姐姐?”我從她表露失望的神態中隱約地看到了楊小光的影子。
她垂下的睫毛,又飛揚起來,零亂的笑意,又聚集起來。
就在此際,我的心底驀然升起了一種遙遠的熟悉感,她的這種神情,她的這種笑容,好像在自己記憶的海洋還能尋找得到,難道……
“我們可能還是校友?”
“你終於想起來了。”她歡呼著,並在靠近我的床沿坐了下來,“我們不但是校友,我還是你忠實的崇拜者……”
我一邊聽著她講話,腦子中卻想起了一個小女孩;她獨自倚著操場邊高大的梧桐樹,時而抿著嘴,時而鼓起掌,時而緊張地盯著正酣殺激烈的球場……
可以肯定,那記憶中的小女孩子就是此刻坐在床沿邊上離我很近很近的她。
不知道怎的,我心中一陣騷動,以至於將手中的書掉在地上,急忙彎腰去撿,正巧,一隻白膩的手也伸了過來,彼此都慌忙縮回,而再伸時,不約而同地又碰在一起。這一次,我縮回的手便不再伸出去,隻覺得心臟有小鹿在跳躍,而血管裏有無數個小兔在奔跑。等她彎下腰時,隻見那黑發如雲,襯著那如凝脂般的脖頸,令人有驚心動魄之感。而回味兩次的肌膚相接,所領略的是那種膩不留手的美妙感覺。
“你的記性還不算壞。”她並沒有為剛才的事而感到有絲毫的尷尬。
“我都不敢認了,因為……”
“因為什麼?”她的睫毛閃了閃,問道。
“……因為你比以前更……長高了……也好看了……”
“謝謝你的誇獎,可你知道那時你在別人心中的分量嗎?當然,我崇拜的並不是你的英俊與才氣,而是你魔術般高超的球藝。每當球一到你手,活蹦亂跳的球就變得那麼聽話那麼安分。”
“都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麼?”我想改變一下話題,於是說,“你現在還在讀書嗎?”
“沒有,我已經參加工作了,現在在縣稅務局柳鎮分局上班。”我不知道她在回答我這麼一個簡單問題時,全身會流過寒流一般顫抖數下。
“很好的職業,隻是離家遠了些。”
“路途遠近倒不用說,隻是這份工作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要每天跑到鄉下,大家理解還好,不理解時還會被辱罵,想想有時很委屈的。不說我了,還是講講你吧,你快要成為真正的白衣天使了吧。”
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我這麼多。
“快啦,還有兩個月時間。”
“我真羨慕你,遺憾的是我是個女的。”
接著,我們又談了很多,我們談得既開心又愉快。因為她的出現,我內心的傭懶與苦痛消失了。
後來,她的母親春風滿麵地進來。
“小眉,別再纏著冬生了,冬生肯定餓得夠嗆了。”
突然間,我笑了起來,與她談了這麼長時間,我竟然還不知道她叫什麼。楊小眉就是她,小眉,很好聽的名字。
的確,她是我一生中所看到最值得疼愛的女孩,她對我初次相識的魔力就像觸電一樣——一種震動——引起我異樣的麻辣辣的感覺。
第一次見麵,就這樣匆匆地結束了。換上別的女孩,也許會產生這樣的一種結果,如果不能說是我逐漸忘卻她,那就是她給我的形象慢慢地淡薄了。隨著時光的流逝,即便我回憶起那次意外的邂逅,也不過把它當做一時的感情衝動。這種事在年輕人身上是經常的事,它會因時過境遷而付之一笑。
但對於她,我做不到。回到學校後,和同學談天拉地沒有衝淡她;緊張嚴肅的生活沒有衝淡她;喧鬧美麗的城市沒有衝淡她;她的笑容、她的語音依然那麼清晰。特別是她那雙如夢似幻的眼睛,竟如一名忠於職守的衛士,那麼有毅力有耐性地守著我,無處不在地跟蹤我。為此,我又新生了一種恍惚與焦躁。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提筆在信箋上寫下“小眉”兩個字,但僅此兩字而已。因為我不知如何去寫。一方麵我害怕自己的感情將會是單程車票,自己真實的感情,會被她嘲笑,那是個多麼可怕的結果啊!我願意就這樣慢慢地守著自己的欲望,守著自己的癡心。另一方麵我又害怕她會過快地接受自己的感情,我倒又願望得到經過等待與經曆過艱辛的那種愛。
周霞待我依然很好,但我們越來越像大姐姐與小弟弟的關係了。
―位天使——呃!無論什麼人在談論自己心上人時,都會這麼說的,是不是?我實在無法更細致更確切地向你描敘自己當時的情感,一句話,她完全俘虜了我整個身心。
經過幾番激烈的心理戰鬥,我終於寫成了一封信,其中內容是相當的平淡,無非是說些認識她很高興,很感激她全家對我這不速之客的盛情款待之類。
然而,信卻沒有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