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骨灰盒還帶著殯儀館的冷意。
江子墨卻不得不拖著行李箱走向登機口。
他打開了關機三天的手機。
看到手機上99+的信息。
但卻沒有一條是來自妻子,或是兒子的。
唯一的“關心”來自一條彈窗廣告,黑底白字在屏幕上泛著冷光:“逝者已逝,生者如斯——XX殯葬服務,全程無憂。”
他忽然覺得可笑。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他最在意的兩個人,竟連一個簡單的問候都吝嗇給予。
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母親可以依靠。
而那個曾經以為是避風港的家,或許也早已搖搖欲墜......
手機日曆自動彈出的提醒刺得他眼眶生疼。
——今天是和葉南星的結婚七周年紀念日。
他的指尖懸在刪除鍵上許久。
最終隻是默默按下了鎖屏。
他理解她作為公司高管的忙碌。
就像理解兒子不願缺席興趣班的堅持,即便那本該是奶奶最後一程。
畢竟,在這段婚姻裏,他早已習慣了獨自承擔。
飛機落地。
歸心似箭的江子墨立刻乘車回家。
出租車上,他看到後視鏡裏自己眼下的烏青比領帶還刺眼。
在經過街角花店時,他鬼使神差讓司機停車——結婚七年,他從未忘記過紀念日。
可透過車窗,他看見花店裏走出的身影讓呼吸瞬間停滯。
葉南星捧著玫瑰笑得燦爛,無名指上的鑽戒在陽光下晃得人睜不開眼。
江豪豪舉著嶄新的變形金剛又叫又跳。
而那個叫顧子寒的男人,正親昵地摟著他妻子的肩膀。
“媽媽,顧爸爸買的禮物真好玩!”
兒子清脆的聲音穿透玻璃,像把鈍刀剜著江子墨的心。
他看著葉南星溫柔地撫摸兒子的頭。
恍惚想起七年前產房外,她也是這樣摸著他的手說“我們有家了”。
此刻手機在掌心發燙。
他盯著通話記錄裏那個熟記於心的號碼,終於按下撥打鍵。
十七秒的等待裏,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
“喂,怎麼了?”
葉南星的聲音裏夾雜著車流聲,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江子墨張了張嘴,喉間卻像卡著魚刺一樣難以言喻。
“沒事,我回來了,看你和兒子都不在......”
“我和兒子在外麵玩。”
沒等他說完,電話那頭傳來江豪豪尖銳的叫嚷:“是不是那個男人的電話?”
接著便是忙音。
江子墨死死攥著手機,指節泛白。
後座的司機小心翼翼地問:“先生,還下車嗎?”
他望著馬路對麵三人遠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去花語別墅。”
後視鏡裏,他看見自己的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原來在兒子眼裏,自己不過是“那個男人”。
是可以被隨意掛斷的電話。
是不配參與他們幸福的局外人。
“站住。”
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江豪豪不耐煩地轉身,臉上掛著與年齡不符的嫌惡。
“又幹嘛?我要拚新玩具。”
“為什麼不叫爸爸?今天去哪了?”
江子墨死死盯著兒子手腕上的兒童手表,那是他去年生日從瑞士帶回的禮物。
此刻表盤映出的照片卻是他們三人的合照。
“顧爸爸帶我去遊樂園,還買限量版玩具!比你強多了!”
江豪豪仰著脖子,眼神裏滿是挑釁。
這句話徹底碾碎了江子墨最後一絲期待。
他想起兒子小時候發高燒哭喊“要爸爸抱”的模樣。
想起每個深夜悄悄替他蓋好的被子。
想起親手做的每頓早餐——原來所有的付出,都抵不過外人幾個月的陪伴。
“葉南星,我們離婚吧。”
空氣瞬間凝固。
葉南星塗著護膚品的手指懸在半空,江豪豪抱著玩具的手微微顫抖。
“你瘋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輕“嘖”了一聲。
“你不就是怪我沒給你準備紀念日禮物唄?裝什麼?”
葉南星冷笑一聲,從包裏甩出個禮盒。
“早給你準備了禮物,限量版香水,現在滿意了?”
江子墨看到盒子上寫著的高級男士用香。
他突然大笑起來。
這笑聲驚飛了窗外的夜鳥,卻蓋不住他心底翻湧的絕望。
他對香水有很嚴重的過敏反應,可她卻送了他一瓶香水?!
江子墨扯斷領帶,絲綢劃過掌心,像在他心上劃過一道鋒利的傷口。
“我淨身出戶,什麼都不要。”
“江子墨,別太過分!”
他看著葉南星猛地站起身,聽見她的高跟鞋重重砸在地板上。
“今天是子寒回國的第一個生日,我陪他慶祝怎麼了?公司的項目還指望他投資!你能不能別這麼自私!”
“自私?”
江子墨想起母親臨終前還念叨“別為難南星”,想起空蕩蕩的靈堂,想起那些從未收到的關心短信,笑意卻不達眼底。
這時江豪豪突然大哭:“我要和顧爸爸住在一起!”
葉南星立刻上前抱住兒子,惡狠狠地瞪著他。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當父親的失敗!”
江子墨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這麼喜歡顧爸爸,以後就跟他過吧!”
豪豪拍手叫好:“好啊!我和媽媽早就想這樣了!”
葉南星臉色變了,拉著兒子要上樓。
江子墨望著眼前這對母子,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曾經他以為隻要足夠包容就能守住的家,原來早已千瘡百孔。
江子墨坐在原地,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他終於看清,這個家早就沒他的位置了。
因此,他更加確定了內心要和葉南星離婚的想法......
樓上傳來葉南星哄孩子的聲音,溫柔得讓他想起七年前的婚禮誓言。
而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砸在地板上。
客廳的夜格外漫長,江子墨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陰影。
耳邊不斷回響著白天的爭吵。
沙發硬邦邦的,硌得後背生疼,可再難受也比不上心裏的痛。
他翻了個身,摸到身側空蕩蕩的位置——以前豪豪害怕打雷,總會偷偷鑽到這裏,用小手緊緊抱著他的胳膊。
天剛蒙蒙亮,樓道裏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江子墨眯起眼,看見豪豪揉著惺忪的睡眼走出來,睡衣歪歪扭扭地掛在身上。
孩子看到他還躺在沙發上,突然像被點著的炮仗一樣衝過來,一把扯掉他身上的被子。
“都幾點了還睡!我上學要遲到了,你為什麼不叫我?”
江子墨看著眼前陌生又冷漠的兒子,咬著牙說:“把被子撿起來。”
豪豪被他凶的樣子嚇到,先是一愣,接著大哭起來。
“你是個壞爸爸!我要顧爸爸!”
江子墨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流進沙發裏。
曾經捧在手心的寶貝,如今卻成了紮向他心口的刺。
這段婚姻,真的該結束了。
他暗暗發誓,離開這裏後,他要重新開始,為自己而活,不再為不值得的人浪費時間和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