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勉強止住渾身的顫抖。
七年前那個暴雨夜,他守在保溫箱前三天三夜,看著早產的兒子在儀器藍光下微弱起伏的胸膛。
三歲時發現孩子發育遲緩,他翻爛了十幾本育兒書,每天變著花樣熬粥燉湯。
如今五歲的豪豪個頭竄得比同齡人都高,可換來的卻是孩子眼裏毫不掩飾的厭惡。
“顧爸爸好,那你以後就跟著顧爸爸生活。”
他彎腰撿起被子,指節發白。
豪豪的哭聲驚動了樓上的葉南星,她衝下來時手腕上的鑽石表閃得刺眼。
“江子墨!兒子上學要遲到了,你還在這發什麼瘋?”
“媽媽!他凶我!快和他離婚!”
豪豪躲在葉南星身後,像隻炸毛的小貓。
葉南星下意識護著孩子:“別胡說,讓爸爸送你去——”
江子墨看著妻子下意識護著孩子的動作,突然想起他們戀愛時,她也曾這樣依賴地躲在他身後......
原來不是她不會溫柔,隻是這份溫柔從未屬於他。
葉南星話沒說完,江子墨已經轉身下樓。
她以為他要去開車,推著兒子喊:“還愣著?快跟上!”
豪豪背著書包追到門口,卻隻看到空蕩蕩的馬路。
他氣得滿臉通紅,跑回去搖晃熟睡的葉南星:“那個壞蛋不見了!”
葉南星慌忙起身,卻在看到兒子的瞬間軟了語氣。
“媽媽送你,咱們不理他。”
當母子倆在玄關撞見折返的江子墨時,葉南星的臉色瞬間沉下來。
當她質問他,“讓你送孩子,你死哪去了”時,江子墨從包裏抽出離婚協議書。
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玄關格外刺耳,“我簽好了,財產都歸你。”
"淨身出戶?兒子也不要?"
葉南星的冷笑像根刺。
江子墨望向豪豪雀躍的小臉,突然明白,這個孩子早已不再需要他。
“兒子跟你。”
江子墨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他看著妻子臉上的驚訝,心裏湧起解脫與悲涼的混合......
豪豪歡呼著拽住葉南星的手:“媽媽快簽字!這樣就能和顧爸爸住一起了!”
看著一大一小遠去的背影,他轉身回房收拾行李。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葉南星發來消息:“今天你不用上班了,在家休息吧!”
江子墨盯著手機屏幕上葉南星的消息冷笑。
七年來,他藏起江氏 集團繼承人的身份,頂著普通職員的頭銜,為葉氏集團四處奔波,可她連他袖口的墨水漬都懶得過問。
那些深夜書房裏的電話、應酬時的胃痛,原來在她眼裏都不值一提。
之前那些女人圍在他身邊時,他總能從她們眼中看見貪婪的光,唯有葉南星不同——至少,他曾經以為不同。
大一那年,他在圖書館遇見抱著書本匆匆而過的葉南星,馬尾辮掃過他的課桌,留下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從那天起,籃球場邊、自習室角落、食堂窗口前,都有他笨拙的身影。
四年裏,他寫過二十封情書,送過九十九束玫瑰,卻隻換來一句“我們不合適”。
直到畢業那天,他拖著行李箱走進安檢口,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葉南星紅著臉說願意試試,那時他以為,所有等待都值得。
後來從張超口中得知,那天正是顧子寒出國的日子。
但他選擇閉口不提,小心翼翼捧著這段感情,像嗬護一株嬌弱的花。
婚後葉南星依舊寡言,他以為那是她的性子,直到顧子寒回國,他才驚覺她也會笑靨如花地陪人看電影,會為了對方的喜好研究新菜譜。
原來不是她不懂溫柔,隻是不願將溫柔給予他。
行李箱的輪子碾過木質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江子墨最後環視這個住了七年的家,婚紗照裏葉南星的笑容依舊燦爛,可照片下的裂痕,早在日複一日的忽視中悄然蔓延。
樓下傳來劉媽驚訝的聲音:“先生,您不是昨天才回來?今天可是太太的生日......”
他摸了摸口袋裏早就準備好的生日禮物,冰涼的盒子提醒著他,那些精心策劃的紀念日、熬夜準備的驚喜,終究隻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她當然記得今天是自己生日,就像她記得每個紀念日要禮物,卻記不得七年前是誰在產房外守了整整二十小時,記不得兒子第一次叫爸爸時,是誰偷偷紅了眼眶。
劉媽看著他拖著行李箱要走,驚訝道:“先生,今天可是太太的生日......”
“這個給她。”
江子墨把昨天被扔回來的禮盒塞過去,裏麵藏著簽好字的離婚協議。
踏出別墅的瞬間,陽光刺得他眯起眼,七年光陰像團迷霧,終於在這一刻散盡。
行李箱的滾輪碾過別墅前的鵝卵石小徑,發出細碎的聲響。
江子墨站在鐵藝大門前,最後望了眼門楣上刻著的“花語”二字——那是葉南星親自選的名字,說要“把日子過成花”。
如今鐵門在身後緩緩合上,像一道無形的分界線,將他的七年婚姻永遠封在了身後。
婚前公寓的密碼鎖積了層薄灰,他輸入生日數字的手頓了頓,改成了母親忌日。
這處公寓是他大學剛畢業時買的,父母因他拒絕聯姻而切斷了除每月一百萬生活費外的所有支持。
管家總會在每月15號準時將錢打進卡裏。
他曾以為這裏隻是臨時居所,卻沒想到七年後,竟成了唯一能接納他的地方。
剛在公寓坐下,張超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子墨,今晚同學聚會,你來不來?”
“去。”
曾經每個同學聚會,他都要向葉南星報備許久,換來的總是“別喝太多”的敷衍。
而現在,他聽見自己用輕快的語氣說:“這次一定到。”
聽筒裏傳來張超的笑罵:“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家那位舍得放人?”
“離婚了。”
江子墨望著窗外車水馬龍,忽然覺得輕鬆得可怕。
那些藏在西裝口袋裏的止疼藥、深夜醫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還有無數次被掛斷的電話,都隨著這句話,永遠留在了身後。
他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叮囑:“別為難自己。”
現在,他終於決定,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