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不懂事的!竟敢對玲瓏小姐動粗!”
林奇川這話看似是對春桃講,眼睛卻始終盯著我!
他血灌瞳仁,怒意無邊,簡直像要化作一隻猛虎,直接把我吞掉。
我看到他從未有過的虎狼之相,也冷起臉道:“她欺淩春桃在前,你幹嘛推搡春桃?又幹嘛這樣氣勢洶洶?”
林奇川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趕忙上前先拉起春桃,眼神中卻滿是責備交織著憐惜。
那責備自然全部給我,憐惜卻沒有一分不屬於玲瓏。
“今夕,你已是譽滿京師的名角,梨園魁首,怎好與玲瓏這樣寂寂無名的新人計較?退一萬步,她到底是我師妹,遠道投奔我!你這樣對待她,又將我置於何地?”
說完,他也不等我回話,走過去將玲瓏攬入懷中。
“姚今夕,我和玲瓏青梅竹馬,少小情誼,不是你這個半路相識可比,我絕不容你再傷害玲瓏!你若再一意孤行,你我的緣分怕也是要盡了!”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不在意孰是孰非,他隻在意玲瓏,而誰惹到玲瓏,誰就是錯。
林奇川抱著玲瓏走下台,頭也沒回,我上一次見他頭也沒回的走,還是五年前,在我老家晉城。
我家在晉城是富戶,我自小沒有娘,跟著爹習文練武,吃喝耍鬧,倒也不覺得苦悶。
那時他帶著水雲班來到晉城,我爹領我去看,才散場,他連妝都來不及卸,便衝下台,攔擋在我們父女身前,非問我想不想跟他學戲。
他上門邀約幾次,我爹都不許,直到最後一次登門,他跪在我家門前,聲淚俱下,而後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我看著他風中孤木一般的背影,才心一軟應了他,我爹拗不過我,也隻好同意。
如今,聽到他說“你我緣分,怕也要盡”,我才真正明白,那時他心心念念的並不是我,能讓他放下尊嚴、體麵去懇求的也不是我,而我的背井離鄉,我的傾力付出,不過是種一廂情願而已。
林奇川抱著玲瓏越走越遠,我卻仿佛把他看得越來越清透。
沒幾日,林奇川便給了“一意孤行”的我好看,他對外宣稱我偶感風寒,把平日配合我的一套班底,全部調過去為玲瓏助陣。
連我一年到頭都穿戴不了幾回,每每取用,還要焚香沐浴,向梨園神懇請的那套霓裳羽衣,林奇川也輕易便拿出來,給她初登台備著。
更過分的是,我父親托人送來賀我在京城打響名號的一套鎏金頭飾,他也要借去給玲瓏。
我不肯,就又對我數落一通,句句不離我不識大體,心窄善妒。
好在我家在京城也有分號,不安排我出場,我就帶著春桃去號中取來銀錢,到街市上吃酒作樂,錦緞裁衣,一樣灑脫快活。
隻是每每夜深人寂,酒入愁腸,我還是難免傷懷。
“春桃,林奇川從前總說,伶人要心中有情,上台才可唱出好戲,他總讓我讀《牡丹亭》,可如今,我似也多少懂得些,卻為何戲文上不見長進,隻覺得心如刀割?”
春桃見我頹態,端起酒杯猛灌下去,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小姐,王掌櫃不是說了嘛,老爺年底就來京城巡店,到時候,您見了老爺,讓老爺收拾林班主,老爺的雷霆手段,定讓林班主和那浪蹄子,吃不了兜著走!”
春桃的話讓我想起了我爹寬厚堅實的臂膀,心頭不自覺升騰起一股暖意。
我也將杯中酒飲盡,對春桃笑著說:“對,給他們一人一簍晉城炊餅,吃不完不許走!”
春桃聞言笑得前仰後合,我也覺得心緒舒爽許多。